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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護衛搖搖頭:「屬下不知。」

  如今她身家性命都捏在裴昭手裡,裴昭叫她過去,她不敢不去。

  蘇瀅同玉笥說一聲,接過玉笥遞來的絳紗珠燈,便隨護衛一道往裴昭住處去。

  進了裴昭院門,裡面清淨得很,寢屋和書房都未掌燈,只廊下燈影搖曳。

  裴昭不在?蘇瀅正想著,便見那護衛引著她穿過門洞,往書房後面去。

  「表小姐隨我來。」

  裴昭住處,她雖來過多次,卻從未四下轉過。

  今夜方知,書房後的竹林,比她以為的要大得多。

  竹林間,小徑錯綜複雜,蜿蜒曲折,蘇瀅跟著護衛往裡走了一陣才察覺,她竟有些記不住路。

  雖說隔幾步便挑著一盞燈籠,可四下無人,竹影森森,到底有些駭人。

  蘇瀅正走得脊背生寒,忽見前頭柳暗花明,林深處竟修著一座竹寮。

  天氣再熱些,此處倒是納涼的好地方。

  「進來。」屋裡傳來裴昭的聲音。

  護衛躬身施禮,轉頭離開,獨留蘇瀅一人在門外。

  蘇瀅深吸一口氣,捉裙邁上石階。

  這屋子從外頭瞧著不大,裡頭一應陳設倒是齊全。

  繡石竹的落地絹紗屏風,半卷的湘簾外,翠竹珊珊,美如畫框。

  裴昭拿碧玉鎮紙壓住案上畫作,繞過書案,示意她落座。

  蘇瀅看看那斑竹椅,沒入座,而是乖巧地立在他跟前:「不知世子有何吩咐?」

  世子,嗬,她如今倒是進退有度。

  裴昭也不勉強,靠上椅背,睥著她,語氣淡漠:「明日,大理寺會請你去問話。」

  這個蘇瀅已然料到,只是沒想到裴昭會為此叫她過來,她眸光訝然。

  「世子放心,關於侯府的事,我一句也不會亂說。」蘇瀅想了想,又道,「與二房結怨的緣由,若他們不逼問,我也不會說。」

  以免影響侯府清名,蘇瀅知道他在意什麼。

  裴昭搭在扶手處的指骨略收緊,薄唇抿起的弧度越發顯得不近人情。

  「待會兒你坐到屏風後,會有人教你幾句冀州話,務必用心學。」裴昭淡淡道明請她來的意圖。

  「什麼?」蘇瀅懷疑自己聽錯了。

  他明知她是假的,不會說冀州話,怎的還特意讓人來教她?就不怕她明日矢口否認,說她是真正的蘇家小姐?

  裴昭眼神銳利,似能洞穿人心。

  「你是我帶回來的人,是不是蘇家千金,自然由我來查證。」裴昭語氣愈加冷,「明日切記,大人沒問的,不必多言。除非,你想誤導大人斷案,想被那蘇員外夫婦認走。」

  可是,她學會說冀州話,就不會影響大人斷案了麼?

  蘇瀅心中不解。

  可他若動了怒意,有多可怕,蘇瀅已見識過,哪敢再忤逆他?

  裴昭是對她動了殺心的!

  「是,*蘇瀅都聽世子吩咐。」蘇瀅福身施禮。

  裴昭沒再說什麼,給她一個眼神,蘇瀅便自覺繞至屏風後。

  隔著屏風,蘇瀅只能辨出他身形輪廓。

  他似乎正俯首揉捏眉心。

  下了職,還得為她的事勞神,裴昭定然疲憊不堪,也厭極了她。

  她此生第一次心儀的郎君,看不起她,厭惡她。

  蘇瀅吸吸泛酸的鼻尖,垂首將心口酸澀壓下。

  那極細微的鼻音,落在裴昭耳中,他耳尖微動,薄唇緊抿。

  如今,她還好端端做她的蘇家千金,倒還委屈上了?

  不多時,厲鋒悄然領進一人。

  觀其身形,聽其聲音,應是位青年男子,大抵是軍中之人。

  那人隔著屏風教她冀州話,皆是平日裡常用的,為了明日不被那對騙子帶走,蘇瀅學得很用心。

  有裴昭在外盯著,她也不敢不用心。

  約莫過了一個多時辰,那人被厲鋒帶下去。

  屏風外傳來裴昭的聲音:「方才那些,可都記下了?」

  「世子放心,我都記住了。」蘇瀅繞過屏風出來,規規矩矩立在離他兩步遠處。

  外頭天色已全然暗下來,絲絲涼意鑽入袖底,竟有些冷。

  「世子若無其他吩咐,蘇瀅便不打擾了。」蘇瀅福身告辭。

  「不急。」裴昭站起身,長腿邁開一步,便站到離她咫尺的距離,冷肅的嗓音沉沉壓下,「你原是袞州人?爹娘是做什麼的?當時為何會落入匪兵之手?」

  頭上無形的鍘刀,終於落下來了。

  蘇瀅猛然抬眸,對上他深邃淡漠的眼,呼吸也變得緊迫。

  即便她今日不坦白,他也會讓人去查,說不定,已經去查了。

  他位高權重,神通廣大,她又能騙他多久。

  「若我都招認,等公開身份那日,世子可否網開一面?」蘇瀅細聲細氣,在他面前顯得嬌小可憐。

  「說說看。」

  他語氣依舊冷,吝嗇得不肯多給她半分慈悲。

  【作者有話說】

  寶寶們,明天見~[玫瑰][比心]

  第24章

  好事

  ◎「我只是想活下去,活得好一點。」◎

  蘇瀅低下頭,細指無意識地絞著手中絲帕:「我其實是袞州玉梨村人,爹娘種地為生,家中還有姐姐和阿弟。可他們都不喜歡我,自小便欺負我、打我。我從早到晚幹活,卻沒吃過一頓飽飯,更別說讀書習字。只有我阿弟才能去私塾,我是在私塾外偷聽才認得幾個字,所以寫得不好,讓世子見笑了。」

  諸般往事本就酸楚,一字一句告訴裴昭,更令蘇瀅難堪到無地自容。

  機緣巧合偷到的一件華衣,終究不屬於她,到了不得不脫下的這一刻。

  說到此處,裴昭分明瞧見一滴一滴清淚墜落。

  落在她手背,落在她鞋尖,也狠狠砸在他心口。

  難怪她不像蘇氏夫婦教養出的女兒。

  起初,她字寫得不堪入目。

  一直以來,用膳時最為專注,胃口極佳。

  裴昭清晰記得,她吃到喜歡的肉菜,眼睛亮亮的樣子。

  閨閣雅事,她幾乎一竅不通。

  並非如她先前所說,幼時貪玩憊懶,她是根本沒有機會接觸到這些。

  她並不頑劣,反而聰慧勤勉,否則,又怎會想到去私塾外偷聽?更遑論在短短兩年多的時間裡,練得一手好字。

  同情?還是憤怒?

  裴昭自己也理不清當下心緒。

  蘇瀅深吸一口氣,胡亂抹一把淚水。

  抬眸,擠出極為勉強的笑意,泛紅的眼淚光瑩瑩:「說起來,真得感謝世子。當初若不是被世子救下,我可能已是萬劫不復。我沒想到會落入匪兵手中,我也不想從爹娘身邊逃跑的,可我聽到他們與人談價,要把我賣掉。」

  「那男人做我爹都嫌老,我怎能坐以待斃,被他買了去做妾?」蘇瀅不想哭,不想再在他面前落淚博憐惜,因為沒用。

  可是,她控制不住。

  她已經努力擠出笑了,可淚珠還是一滴一滴往下落。

  「我出身微賤,我以色惑人,我配不上這張嬌艷的臉。可是,除了這個,我從未擁有過什麼。」蘇瀅仰望著她曾惦念的郎君,笑得讓人揪心。

  若是有得選,她也希望在心儀的郎君眼中,是嬌柔美好,惹人憐惜的。

  而非如今時今日這般,一點一點撕開面具,露出卑微可憎的自己。

  不知哪裡來的勇氣,她挺直腰板,鄭重道:「我也想精通琴棋書畫,詩詞歌賦,也想天真爛漫,玉潔冰清,可我若真是那樣,早就被人欺負死了。」

  「我只是想活下去,活得好一點,當真十惡不赦嗎?」說到這一句,她淚意止住,眼神清韌,似一株風刀霜劍也斬不斷的春草。

  裴昭端凝著她。

  今夜她沒有任何魅惑之舉,清麗可憐的模樣,卻更讓人移不開眼。

  她的話就像一把軟刀子,一點一點沒入他胸膛,讓他再無法忽視她在他心上烙下的痕跡。

  他說過許多傷人的話,原來傷的也是個可憐人。

  幸好,他再是憤怒,也沒將她騙子的身份公之於眾。

  裴昭很慶幸,自己一念之仁,今晚叫她過來。

  「你說的是真是假,還有待查證。」裴昭側過身,望向門外幽篁,語氣未泄露一分真實情緒,威儀赫赫,「你既是一介農女,為何知曉蘇家之事?」

  話已出口,覆水難收,面前是一眼看得到頭的結局,蘇瀅奇異般的輕鬆了些。

  「正如我曾告訴世子的,蘇家夫婦途徑袞州,暫時落腳安胎,而他們落腳之處,正是玉梨村。」蘇瀅緩緩道,「我們兩家,做過三年多的鄰居。」

  鎮定如裴昭,也不由側目。

  她竟如此聰慧,她過往無數的謊言裡,竟也有幾分是真。

  那她心悅他的話呢?

  驀地,裴昭心弦被莫名的情緒撥動,暗暗發顫。

  「走吧,送你回去。」裴昭給她一道背影,舉步邁出門扇。<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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