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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後亮光在逐漸消退,湧來後勤部的人越來越多,焦急的面龐擠滿視野。

  就當她踏出一步,想去找沈間時。

  1號攔在了她面前。

  「我晚上來找你。」莫遲說。

  1號不可拒絕的眼神,「我現在有空。」

  莫遲吸了口氣,「我現在有事。」

  1號看著她,「要讓你受到上太空的批准。我也很難辦。」

  僵持不下。

  莫遲妥協了。

  1號有一塊自用訓練場,拿出了所有高精尖武器,讓她站到對面。

  莫遲著急結束,乾脆一把手燒光了整個場地,受到保護的1號落地之時,用光腦傳信,讓以為此地爆發戰鬥、正準備派隊伍過來的教官回去訓練。

  面對她,1號有過很多次瀕死體驗。

  卻始終不曾露出過恐懼,這很有意思。

  「你不怕嗎?」莫遲問,「如果我沒有護住你,你就死了。」

  1號輕飄飄過來的眼神,似是嘲笑,「你很強。但你害怕的東西,比我多。」

  莫遲喉嚨哽了一下。

  整個場地如受大火炙烤,燒焦的牆壁與破碎的電子屏,偶爾會顯示虛假的宇宙之景。

  1號盤腿坐下,褲子占滿了灰,「說好的故事。我覺得有意思,你才能走。不然....我還有很多武器想試試火呢。」

  莫遲仰頭思忖片刻,俯視這個一直找自己麻煩,卻寂寞的女人。

  片刻後,斂眸輕挑一笑,難得灑脫。

  「我說我恨兔子,是實話。我們那個世界,死一個誰不算什麼。痛苦的是活著的人。為了替隊長報仇,最後我騙他已經原諒他,趁其不備用積分兌換的道具,禁錮住他的靈魂。他為什麼會信?明明是最多疑的人。因為我也信了。」

  「可折磨他三天三夜,我並不覺得爽快。視敵為友二十年,連我自己都忘記「恨」是什麼味道了。時間就是這樣殘酷,殺了太多人,讓我都忘記了善良、救人是什麼。我和他還有什麼區別。」

  「可這是必須完成的目標。我並不勇敢,恨比愛容易,撐過那些生死不如的日子,無非就是為了救回我的隊長。」

  「.....可救了他。我還能活下去嗎?如果殺戮不再有正義的目的,回望我過去那些日子,我怎麼過下去?」

  莫遲看著1號臉上輕蔑的笑,也跟著輕笑了一聲,「別這樣看我。至少,我把他救回來了。」

  1號說,「但你活得挺好。」

  「我聽得出你在嘲諷我。覺得我偽善。」莫遲笑了笑,坦然道,「我只是承認了。除去想為他報仇的願望,視敵為友,有別的原因。」

  1號挑眉,「說說看。」

  「人啊,有的活,總是想活下去的。」

  1號笑了笑,她很少露出這樣真誠的笑,多是半嘲諷半輕蔑,密集的黑色裂紋拉開,會稍稍變淡。

  「60分吧。勉強過關。但是莫遲....我聽出來了,你現在根本沒那麼恨兔子。那你為什麼要去殺了他?別告訴我是救世情結作祟,就太沒意思了。」

  莫遲看著1號,仿佛對著一面鏡子,「我很強大,不用來毀滅什麼,就得保護什麼。不然才沒意思,不是嗎?」

  ·

  終於,莫遲站在沈間宿舍門口。

  抬起的手,想敲下去,突然頓住。

  一種自發的愉悅驟然從心底升起。

  太突然,以至於讓她有點兒緊張。

  手心裡的四葉草已經濕了。

  口袋裡的藥,在往下墜。

  此刻,傍晚已經悄然降臨,飛蛾圍繞著路燈啪啪撞擊。

  咚。咚。咚。

  她重重敲了三下。

  等待。

  也不知過去了一秒,還是一分鐘。

  門打開了。

  「誰——」沈間疲憊的臉,在見到她的那一刻,融化成感動與緊張的混合體。

  皺巴巴的衣服,雞窩一樣沖天的黑髮,蜷縮的身體,剛從被窩裡出來的熱氣。

  沙啞嗓音,「你怎麼來了?」

  緊張飛走了。

  莫遲像晚來的太陽,洋溢著橙色喜悅,把手心攤開,露出濕濡的四葉草,「來看看你呀。」

  第68章 懦弱的正義

  沈間房間內黑黢黢的。

  啪嗒。

  沈間打開燈,莫遲眯了眯眼。

  灰黑格紋空調被皺巴巴窩著,床頭櫃疊兩本《機甲進階實操》,一切物品都嚴格擺在該在的地方,規整得齊。

  除了一個白色瓷盤,在緊挨著衣櫃的矮柜上——裡面有梳子、頭繩和發卡——是自己的東西。

  等下,為什麼直接帶她進臥室。

  進度是不是太快了?

  沈間把四葉草放進白瓷盤。

  「你在這兒坐會兒。我給你拿營養液。」沈間路都走不穩了,晚風一吹,唇愈發蒼白。

  這幅人快倒下,也想顧著她的視死如歸,把莫遲腦子裡那點顏色澆熄了。

  她抓住沈間小臂,透過布料感受到他滾燙的皮膚,抿嘴,「我來給你送藥。你躺著睡覺吧。」

  「可是....」沈間一臉不好意思,好像被人照顧是什麼天塌了的大事。

  「可是什麼可是。」莫遲真用力,沈間也拉不回來,她將人拽到床上坐下,「你自己躺進去」,說完覺得口氣太重,嘆了口氣,緩和道,「訓練部那群人今天還在問我你的情況。好好休息,嗯?」

  臥室里滿是沈間的氣息,一絲不苟的陳設與皺巴巴的被子像極了他,要在外面,論誰都只會感嘆一聲「天才的宿舍就是漂亮」,可此刻垂垂欲倒的沈間,沒人在乎,連送個藥的小事,都讓他如坐針氈的不適。

  沈間可憐兮兮地仰頭看她,「那你如果有什麼需要,一定要叫我。」

  「好——好——」莫遲無奈地連連點頭。

  窗簾拉得嚴實,頂著窗台,有一張長一米的木桌,椅子推到了最裡面。

  莫遲抽開椅子坐下,把兩樣藥品放在桌上。

  這是複合藥物,需要拆開包裝,然後把紅藍兩粒膠囊倒進一瓶水裡混合。

  莫遲對此並不精通,過去無限世界,只要不死,回到主神空間,一切傷痛都會恢復。她們要做的只是「醒著」,哪怕只剩一顆頭。

  她像個被科技拋棄的老人,對照說明書,膽戰心驚地混合藥物。聽見咕嘟咕嘟的熱響,還以為自己哪裡操作失誤,趕忙去看說明書,見備註里寫是正常現象,才舒了口氣。

  稍稍擰一圈瓶蓋,以防濺出幾滴,讓藥效降低。

  她從書桌前站起,這才看見沈間靠著床頭,是坐在床上的。被子被拎起來,罩住身體,雙膝蜷縮,頭隔在上面,眼睛始終看著她,帶著好奇,失神地注視。

  「沈間,你不會燒傻了吧?」莫遲走過去,伸手觸碰他額頭,沈間才恍如隔夢地往後縮,喃喃說沒事,讓她不必擔心。

  莫遲懶得糾正他的「英雄情結」,遞出藥,「喝了。」

  沈間把手從被子裡拽出來,接過藥,擰開瓶蓋,仰頭飲盡。

  任務完成了。

  這下輪到莫遲開始緊張。

  關於醫療部的事,自己應該從哪裡問起,才不會顯得突兀.....

  「你看起來心事重重。」沒想到,被沈間看出來了,「怎麼了,可以直接和我說。沒事的。」

  莫遲拿過空瓶,不回話,轉身放到書桌上,將椅子轉了個圈,面對沈間方向坐下。她垂著頭沉思片刻,膝前雙手糾結在一起,沈間也沉默著,不知過了多久,莫遲抬起頭。

  「醫療部傷亡的事,你覺得有自己的責任嗎?抱歉,我不知道如何委婉。」

  沈間說:「我不是愧疚。在共感突破的瞬間,我感受到了一種強大的控制力。」

  莫遲意識到,「你是....害怕了。」

  沈間沉默。

  沉默代表默認。

  「害怕很正常。」莫遲從木桌上拿過一個機甲模型把玩,否則兩隻手總會忍不住絞弄在一起。

  沈間問,「你呢?你也會害怕嗎?」

  莫遲笑了笑,想說習慣就好,可抬頭看見他的眼睛,這句話卻無論如何都說不出來。

  沈間可能看出了她的為難,主動填補了難堪的安靜,「你看起來變了很多。從我們上飛船前,我就感覺到不對勁了。一開始還覺得陌生,可聊了兩句,莫遲,你就還是你。我只是羨慕,你比我更有衝勁。看看我,輕而易舉就被打趴下了。」

  說完,沈間自嘲般笑了笑。

  窗簾遮住了陽光,少年意氣受挫,把黑夜當成太陽。

  可她深知自己誰也照不亮。

  「是什麼驅使你變得這麼強?為了給隊長報仇?還是為了苟延殘喘活下去?」

  每個被死者呢喃的午夜夢回,無數男聲女聲都在質問她,憑什麼他們死了,而她活著。

  「為了活下去。」

  最後,她向1號承認了這個事實,承認了自己的卑劣與無能,同時,褪下了面具。

  「你知道永遠正確代表什麼嗎?」莫遲拔掉機甲的手臂。<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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