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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驚春抬手按在林驚蟄頭上。

  林驚蟄停下動作抬眸看他,琥珀色的雙瞳被疲憊的血絲包圍著,像冷茶表面脆弱的茶翳,輕輕一晃就會支離破碎。

  林驚春嘴唇微動,卻沒有聲音。

  林驚蟄以為他疼,更小心了,還哄孩子般朝著傷口呼了口氣,「快好了,再忍一忍。」

  林驚春看著他,喉嚨澀得發疼,嘴唇開合了幾次,終於說出一句完整話,「驚蟄,我頭疼。」

  一開口,眼淚也掉了下來。

  這是與他血脈相連的弟弟,是他在世唯一的牽絆。

  只比他小一歲多,經受的苦楚比他更甚,此時卻像個哥哥一樣照顧他。

  林驚蟄像顧南。

  他或許沒有意識到,但林驚春看得清楚,他有著與顧南一脈相承的堅韌。

  自己不如他。

  林驚春哭起來沒有聲音,只是一個勁掉眼淚,像只被拋棄了,沉默著蹲守在路邊的大狗。

  一雙深邃的含情目,什麼哀怨淒婉的話都不用說,就已經訴盡了不舍與訣別的話語。

  可惜林驚蟄沒有注意到,他以為林驚春的偏頭痛又犯了,迅速處理好傷口,翻出止痛藥餵他吃了,扶著他躺下。

  「閉上眼睡一覺。」

  林驚蟄輕聲說:「睡醒就好了。」

  林驚春依言閉上眼,眼淚落進毛躁的髮絲里,在眼尾與太陽穴之間留下一條清晰的淚痕。

  就像一道裂縫,將他的靈魂分成兩半。

  不會好了。

  他知道。

  他的人生,在顧南選擇孤身赴死的那一刻就結束了。

  *

  「唰唰。」

  「唰唰唰——」

  刷洗聲不絕於耳。

  林驚春睜開眼,天黑了,窗簾拉得嚴嚴實實,房間裡只有床頭的一盞小夜燈亮著。

  這盞夜燈是顧南買的,復古田園風,紅棕圓底座,開暖光的時候很有老照片的味道。

  後來在她搬去京都前掛二手平台上賣了,她死後,他又將它買回來,重新安置在這間屋子裡。

  十年過去,燈光依舊。

  但那對喜歡亮著它擁眠的愛侶,只剩他一個人。

  林驚春定定地注視著米黃的布藝燈罩,仿佛在細數它年邁的褶皺。

  可細看,他的目光分明沒有聚焦。

  直到雙眼酸澀,眼角發紅,他才遲鈍地眨了下眼,從凝固般的怔忡中回過神。

  他掀被下床,扶著牆,慢吞吞走到門口。

  打開門,刷洗聲更加清晰了。

  「唰唰唰、唰唰唰……」

  又快又急。

  光線昏暗的客廳里,林驚蟄渾身血紅,正跪在大門口刷洗地板上的血跡。

  佝著背,低著頭,一隻手撐在血水裡,一隻手握著一支牙刷反覆刷著縫隙里頑固的血漬。

  刷頭已經嚴重變形,他卻仿佛沒有察覺,固執地刷著那條小小的縫隙。

  刷了很久,還是覺得沒刷乾淨,於是乾脆趴在地上。

  殷紅的衣擺往上卷,露出一截蒼白細瘦的腰,腰後的脊柱節節凸起,像一塊塊鋒利的瘦石,就要刺破那薄薄的肌膚。

  他沒有察覺到有人在看著他,也沒有意識到此刻異常執拗的瘋狂。

  他只是低著頭,指節用力到發白。

  一直刷,一直刷。

  仿佛在宣洩被人淋了一身血的委屈,又好像在為無法言說的痛苦而自虐。

  「唰唰唰唰唰……」

  在這乏味的聲音里,他不停刷,不停地刷,就像個神經質的瘋子。

  林驚春靠著冰涼的門框,看到林驚蟄臉上凝固的血塊一點點崩裂,像個布滿裂紋的面具,罩著一張蒼白偏執的臉,透著血腥與詭異。

  是委屈嗎?

  是辛苦嗎?

  他從不訴說他的痛苦。

  於是林驚春不知道,夜深人靜時,他是這樣的難過。

  他想方設法粉飾太平,維持這個岌岌可危的家。

  可他忘了。

  這個家早就散了。

  第395章 百年皆夢,來者可追

  林驚蟄輕輕推開門,想看看林驚春睡得安不安穩。

  可是房間裡一片漆黑。

  林驚春最喜歡床頭的那盞小夜燈,睡覺時總要點著。

  昏黃的暖光籠罩著大床空出來的另一半,仿佛在與新主人一起等候那個帶他們回家的愛人。

  今晚提前熄滅,應該是燈泡炸了。

  林驚蟄沒有打開牆上的白熾燈,而是把門完全敞開,借著客廳淌進臥室的微光,慢慢走到床邊。

  彎腰試了下小夜燈的開關,沒有反應,果然是壞了。

  要儘快買個新燈泡換上。他想。

  然後一低頭,後知後覺意識到,床邊沒有拖鞋。

  林驚蟄愣了一下,抬手往床上一摸。微微隆起的被子輕輕一按就陷了下去,床上沒人。

  林驚蟄的第一反應是林驚春起床上衛生間。「哥哥?」他喊。

  沒有回應。

  屋子裡很靜,感官被深夜的寂靜無限放大,耳邊仿佛能聽到空氣流淌的聲音。

  嘩嘩……淅淅瀝瀝,連綿不絕,像早春纏綿的細雨。

  林驚蟄猛地扭頭,快步走到衛生間,直接推門而入。

  「啪!」他一腳踩進水裡。

  「啪!」他打開了燈光。

  突然亮起的強光讓他下意識眯眼,但一瞬間的明亮就已經足夠他看清衛生間裡的情形。

  淋浴頭開著熱水放在破舊的浴缸里,不知道放了多久,溢得整個衛生間都是水。

  而林驚春躺在滿是血水的老浴缸里,口鼻盡數淹沒在水位線以下,只有一雙緊閉的眼睛露了一半在水面上。

  不知是水溫還是水色的緣故,他的臉並不蒼白,濕漉漉的黑髮貼著平靜俊美的臉龐,就像只水中淺眠的人魚。

  可他不是人魚。他是人,是一個剛剛擺脫死亡威脅的脆弱的病人。

  他的身體,他的傷口,都承受不起這份危險的聯想。

  林驚蟄的大腦一片空白,懵了兩秒才反應過來應該儘快送林驚春就醫。

  可他剛抱住人,就看到林驚春的脖頸動脈處突兀地橫著一條被熱水泡得發白的傷口,皮肉翻卷,組織血塊在晃動的血水中輕輕搖擺。

  林驚蟄眼前一黑,突然失了力氣,與懷裡的人一起跌進血水裡。

  然後他摸到了林驚春腕上猙獰的創口。

  他繼續摸,發現不止手腕,手肘、腹部、大腿根,全都血肉模糊。

  而浴缸底部,只沉著一把剪刀。

  林驚蟄撿起來一看,巴掌長,黑握柄,是醫藥箱裡的原裝剪刀丟了之後,他在超市里隨手買來給林驚春剪紗布的剪刀。

  林驚春就用這把多功能剪刀割斷了自己全身上下幾大動脈,並躺進熱水裡維持失血狀態。

  林驚春一心求死。

  而他毫無察覺。

  林驚蟄渾身顫抖,握不住的剪刀脫手,再次沉入水底。

  他也扶不動身上的人,柔軟的身體再次沿著浴缸邊緣滑進血水裡。

  殷紅的水波輕輕晃蕩,濺落的水聲清亮而纏綿,在寂靜的深夜裡,悄無聲息帶走了一束驚春的花枝。

  與之隨行的,還有一束連根連蒂的枝丫。

  等不到春盡頭,就匆匆忙忙地枯萎零落了。

  *

  林驚春和林驚蟄的死訊沒等餘明和易平波趕到新城就傳開了。

  這對明星兄弟的死狀,與他們緊密的公眾形象一般無二。

  相同的自殺方式,同一把自殺工具,不到一個小時的死亡時差,親昵得恍如一對雙生子。

  此時距離「崔氏帝國」事件揭發已經過去兩個月,輿論風波漸平。

  作為事件中最微不足道的螻蟻,他們用決絕的赴死為這個荒唐的鬧劇劃了一道恥辱的缺口——

  這不是結束,這是新時代的開始。

  「蠢貨。」

  齊厭得知消息時正在畫室里畫畫,手上的鉛筆快速在速寫紙上滑動,筆尖咯吱咯吱響個不停,畫架下是一堆折斷碎裂的黑色鉛筆頭。

  他的動作粗糙暴力,充滿了發洩慾,但這份暴躁並沒有影響到畫作,訓練過千百遍的肌肉會帶領每一筆落在該去的位置,一筆一畫慢慢拼湊成一張熟悉的臉。

  他仿佛不知疲倦,一張一張重複地、不停地畫。

  縱觀畫室,地板上、桌子上、畫架上找不出一片空白之地,密密麻麻地鋪著同一張臉,或笑或鬧,或悲或喜。

  「蠢貨。」齊厭聲音沙啞冷淡,熬得血紅的眼睛緊緊盯著筆尖,仿佛沒有絲毫觸動。

  右手迅速勾勒輪廓,黑色的鉛筆在他的指尖誕生出光影與空間。

  杏眼,桃腮,明媚到逼春光失色的笑容,時光與記憶在他的技巧下毫不褪色,與點睛的一筆融合成令他魂牽夢縈的溫柔。

  「一雙蠢貨。」

  他冷聲罵,嗓音又啞又平,仿佛不是在罵人,而是在照本宣科地說一句乏味的台詞,「只有蠢貨才會自殺。」<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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