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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米莉安沒有時間浪費下去。

  她看到有輛車駛了過來,那是一輛至少已經開了一兩年的斯巴魯傲虎旅行車。

  米莉安走到路中央,她要用身體攔住那台高速行駛的日本車。晚了,太晚了。透過灰濛濛的風擋玻璃,米莉安看到那個女司機正在打手機,她很可能根本就沒有注意到公路上的變化。

  但米莉安不躲不閃。

  車子漸漸逼近,沒有絲毫減速的跡象。

  直到最後關頭,剎車聲才驟然響起。隨後車身像條老狗的屁股一樣搖搖擺擺地向前衝去,可惜剎車不夠及時,車子最終撞到了米莉安。

  慶幸的是,最後撞到人時,車速已經降到幾英里每小時了。

  但這樣的碰撞一般人仍然吃不消。現在,米莉安的每一寸皮膚,甚至連頭髮都開始疼痛起來。不過,碰撞產生的刺激也勝過一切言語,米莉安頓時又像打了雞血一樣興奮起來。

  開車的女人嚇得呆若木雞。她年紀比米莉安大得多,恐怕有五十多歲。金色的頭髮已經開始發白,而她那像部隊教官一樣的髮型說明她要麼是個同性戀,要麼是那種早上起來已經懶得梳頭的絕望主婦。

  手機已經從手中掉落,可手依舊放在耳邊。那樣子要多好笑有多好笑,只可惜米莉安已經沒了幽默的心情。

  那女人似乎終於醒過了神,伸手去抓方向盤。米莉安很清楚那種像受驚的兔子一樣的表情。她無奈地嘆了口氣,掏出手槍,對準了風擋玻璃。

  女人立刻舉起了雙手。

  “還算識相。”米莉安咕噥了一句,來到副駕一側,把全身每一根尖叫著的骨頭都挪上了座位。

  女人張口結舌,不知所措。米莉安舉槍的手晃晃悠悠,實在難以令人放心。

  “巴尼加特燈塔。”米莉安說。

  女人張了張嘴,卻沒有說出一個字。

  “抱歉,”米莉安說,“我是想問,巴尼加特燈塔?”

  “怎麼了?”女人的聲音尖銳刺耳,仿佛在透過一個咖啡研磨機說話。顯然,這女人是個菸民。米莉安心想二十年後自己的嗓子會不會也變成這種調調。

  “在哪兒?”

  “長——長灘島。在最北邊呢。”

  “我怎麼去那兒,需要多長時間?”

  “你沿著那個方向走,”女人指了指與她們相反的方向說,“一直走到花園高速。然後向南——不對,是向北,向北,對不起,一直走到72號公路,然後沿著72號公路向東就能走到長灘島了。長灘島上只有一條主幹道,所以一路向北就可以了,最終你就會看到燈塔。開車也就是四十五分鐘的路程,呃,也許一個小時。”

  “最後一個問題,你抽菸嗎?”

  女人點點頭,隨後又匆忙搖了搖頭。

  “把你的煙給我。”

  女人從車門上的儲物格里摸出了一包維珍妮牌[1]女士香菸。

  “我去,你抽女士香菸?”米莉安大失所望,但她很快又擺擺手說,“算了,總比沒有強,湊合著抽吧。”

  米莉安伸手接煙盒時,碰到了那女人的手指。

  二十三年後,女子已經瘦得皮包骨頭。她渾身哆嗦著走下門廊,走上門前的車道。天上下著小雪,寒風打著旋吹起一團團雪花。女人來到信箱前,取了信,可在轉身時她踩在了一片腳掌大小的冰面上。她腳一滑,身體失去平衡,頭撞在信箱上,倒在地上不動了。幾個小時過去了,天色漸晚。雪花落滿了她的臉龐,但此時她還沒有死。她在粉紅色的睡袍里摸索了一會兒,掏出一支細長的女士香菸塞到嘴上,點著,這是在向低溫屈服之前她能做的最後一件事。

  米莉安晃晃腦袋,先把點菸器預熱,而後從煙盒中抽出一支煙塞到嘴上。

  “現在,”她叼著一支沒有點燃的煙說道,“從車上給我滾下去,免得我打得你滿地找牙。繼續抽菸吧,死不了的。”

  女子推開車門沒命似的向遠處跑去,那樣子看起來就像屁股上挨了一針的貓。

  米莉安點著煙,換到司機座位上,讓這台斯巴魯重新上了路。她的肺里充滿了神奇的尼古丁,她的腳興奮地踩著踏板。

  前進,向著燈塔。

  [1]Virginia Slims,也叫維吉尼亞牌女士香菸。

  38最後時刻

  然而前進的路並非暢通無阻,順暢的車流也有停滯不前的時候。

  米莉安一路都開得挺順利,唯獨到了巴尼加特灣的堤道時,路上堵得就像塞了一大把衛生棉條的修女屁股。

  車子一輛緊跟著一輛,一眼望不到頭。他們有的拖著橡皮艇,有的拖著小舟。車裡坐著像鬼一樣面無表情的大人,后座上的小孩子們在車載電視上看著《海綿寶寶》。即便天色已經晚到這個份兒上,人們還是爭先恐後地要涌到海邊,去感受所謂的沙灘和海浪的愜意(愜意?呸!海浪帶著一股軟體動物腐爛的味道,沙灘上更是遍地用過的針頭和令人作嘔的安全套)。夕陽西下,朦朧的餘暉給籠罩在島上的烏雲鑲上了一道金邊。米莉安搞不懂這些人到底圖的是什麼。

  她不耐煩地猛按著喇叭。最後一支煙也抽完了,她咬牙將煙屁股扔到窗外,只見它翻著跟頭,落在了旁邊一輛銀色微型客車的引擎蓋上。

  坐在客車副駕上的是一位媽媽,她那河馬一樣肥碩的身軀被曬得黝黑髮亮,就像她剛剛在沙漠裡遊蕩了四十天又四十夜,看到落在車上的菸頭,她厭惡地瞪了米莉安一眼。

  米莉安心裡也老大的不爽,她真想掏出槍來,給那個女人點顏色瞧瞧。

  她用胳膊肘再次按起了喇叭。她感到壓抑,現在已經到了最後關頭,而她被堵在路上的時間顯然太久了。

  她需要指點。

  “我需要指點。”她恐慌地說。

  “指點來了。”路易斯在后座上說。他揭起眼上的膠帶,但卻並非像往常那樣露出張著大口的眼窩,而是一個廢掉的眼珠子,看著像一顆被捏爛的葡萄。而且似乎為了增強效果,他還故意調皮地眨了眨眼。

  隨後,他又消失不見了。

  米莉安左顧右盼,瘋狂尋找著路易斯口中的指點。

  是鄰車上那個皮膚黝黑的尖酸女人嗎?不會。

  是前面一整車的狗和喧鬧的小孩子嗎?恐怕也不是。

  一架小飛機從頭頂飛過。但她的腰帶上可沒有蝙蝠俠那麼拉風的抓鉤,所以,凌空飛渡的計劃還是算了吧。

  這時,她看到了。

  一個騎自行車的人。

  他身材勻稱強健,穿著非常漂亮的、紅藍相間的氨綸緊身運動衣,那使他看起來就像自行車手界的超人。

  當他在車陣中間嗖嗖穿過時,米莉安一直注視著他,待他眼看就要經過她的車子時,米莉安突然推開了副駕一側的車門。

  自行車的前輪遇到了不可抗拒的阻力。

  自行車手咻的一下便從車門上方飛了過去。米莉安聽到了,但卻沒有看到,自行車手的腦袋撞到了路面,不過至少他戴了安全頭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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