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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米莉安站在高速公路的路肩上。她貪婪地呼吸著空氣,仿佛剛從冬天冰冷的湖水中爬出來。

  她摸了摸自己的大腿,還有私處。不疼,也沒有血。

  “天啊。”她喘息著說。

  “別高興得太早。”身後傳來一個聲音。

  又是路易斯,眼睛上貼著嚇人的×,臉上掛著匪夷所思的笑。

  “你別過來,”米莉安警告說,“再靠近一步我就擰斷你的脖子,我對天發誓。”

  他輕聲笑著,搖了搖頭,“得了,米莉安,你已經認定這是一個夢了。你知道我就是你,難道你想擰斷自己的脖子嗎?這從何說起呢?你有自殺傾向?我看你真該看看心理醫生了。”

  路易斯開始踱步,在他移動的時候,米莉安在公路中間看到了兩隻烏鴉。它們守著一隻被碾死的穿山甲,黑色的喙啄起一條條血淋淋的筋和一塊塊肉。死掉的穿山甲看上去就像摔碎了的復活節彩蛋。兩隻烏鴉為了爭一塊兒肉,互相啄了起來。

  “也許我不是你,”路易斯說著,輕輕撣了撣肩膀上的塵土,“也許我是上帝,也許我是魔鬼,也許我只是命運的象徵,是你每天早上醒來以及夜裡入睡之前都要詛咒的東西。誰說得准呢?我只知道,是時候面對你的心魔了。”

  米莉安開始隨著他一起向前走。他們就像兩隻狹路相逢的貓,彼此戒備著,走在籠子的兩端。

  “把我從這夢裡弄出去。”她說。

  路易斯毫不理睬,而是繼續說道:“也許我就是路易斯,也許我是他沉睡的思想,在精神上召喚你,因為,畢竟你也是一個感性的人。可憐的小巫婆。也許我知道厄運將至,所以才來求你阻止這一切。行行好吧,米莉安,快阻止這一切。我呸。”

  “我阻止不了。”

  “也許能,也許不能,但你還有機會。再過兩個星期我就要死了,即便你不盡力阻止——更別提你還打算跟蹤我,並在我死後搜去我的錢財——但最起碼你可以想辦法讓我在最後這段時間裡過得快活些。”

  “我總得吃飯,總得活下去啊。”米莉安冷笑道。

  他停下了腳步,“你覺得這是個很正當的理由嗎?”

  “你不知道我都幹了些什麼,還有我為什麼那麼干。”她說,儘管她懷疑這話不一定正確,“我會去找路易斯,但不管怎麼說,你不是他。我會盡力讓他在最後兩周里過得快活些。”

  “給他吹簫應該不錯,”路易斯說,“你可以試試。”

  “去你媽的。我可以讓他快活,但別指望我能救得了他——”

  “救我。”

  “——因為那不可能。我做不到,也爭不過。”

  “爭不過?”

  “爭不過命運,你,上帝。隨便什麼。”

  他聳聳肩,忽然望向她的身後。

  “嘿,”他說,“那是什麼?”

  她相信了,順勢扭頭去看。

  那是一個薄膜氣球。被一陣熱風吹著,在公路上方飄飄蕩蕩,氣球上的血滴在瀝青上,發出劇烈的嘶嘶聲,就像落進了熱平底鍋。

  米莉安扭回頭想對路易斯——或不是路易斯,或隨便他是誰——說句什麼,可是——

  他已經不見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輛白色的SUV,它急速撞上了她的胸口,她感覺到自己身體裡有什麼東西碎了。

  烏鴉呱呱叫起來。某處傳來嬰兒的啼哭。

  阿什利醒來時,看到米莉安渾身大汗縮在牆角,正在筆記本上龍飛鳳舞地寫著什麼。

  “你幹什麼呢?”他啞著嗓子問。

  “寫東西。”

  “這我看得出來,大作家。寫什麼呢?”

  她抬起頭,眼睛裡閃動著難以名狀的狂躁,臉上帶著瘋子一般的笑。

  “已經寫了兩頁了。還剩七頁。”

  隨後,她又自顧自地埋頭寫起來。

  18胖子的報復

  這片房車營地讓哈里特想到了墳場。獨立房車,拖掛房車,灰色的、白色的。一輛接著一輛,排列得整整齊齊。在她眼中,它們就像一座座墓碑,或者一排排墳墓,每一座墓前擺放著死了的或者將死的花。

  弗蘭克抬腳踢飛一顆石子。嗵的一聲,石子打在一個生鏽的噴水壺上又彈射出去,不知會不會砸到某個戴著蘑菇帽的小地精。

  “這地方真瘮人。”他說。

  在一排房車的最後一輛跟前,哈里特上前一步,敲了敲車門。

  開門的人簡直就是一座肉山,他那被文身覆蓋著的贅肉就像層層堆疊的梯田。

  胖子,準確地說是個渾身赤裸的胖子,他的兩根手指戴著夾板。

  胖子的身軀填滿了拖車的門。他的肚臍周圍文著一條噴火的蛇,與之相呼應的另一條蛇則盤旋著纏上他水桶一樣粗的大腿,並伸向大腿的內側——

  弗蘭克一陣膩味。

  “我靠,不是吧。”他嘴裡嘟囔著,遮住了眼睛。

  “怎麼了?”胖子不爽地問。

  弗蘭克撇了撇嘴,“夥計,你連下身上都文了東西?”

  “你幹嗎看我的下身?”

  “你那玩意兒就他媽耷拉在那兒,”弗蘭克指著胖子的下身說道,“像根蔫了的小黃瓜。說實在的,我覺得是它在看我。”

  胖子咆哮起來,“你他媽再多說一句,信不信我射你一嘴?”

  “你他媽的——”

  “我們有事要問你。”哈里特拉住弗蘭克,打斷他們說。

  “我跟傻逼和外國佬沒什麼好說的。”胖子不可一世地回答。

  “他媽的,我看你這根肥香腸是活膩了!”弗蘭克說著便要上前。

  胖子伸出左手——沒戴夾板的那隻手——仿佛要一把揪掉弗蘭克的下巴。可惜他的胳膊沒那麼長。

  哈里特輕輕嘆了口氣,冷不丁伸手捏住了胖子的一個睪丸,繼而像擰麻雀的腦袋一樣旋了一個圈。胖子大聲尖叫一聲,揮起肉墩墩的巴掌便要給哈里特一個耳光。哈里特身體向後一仰,胖子的手打在了拖車鏽跡斑斑的門框上。他的食指和中指以一種嚇人的角度向後折彎過去,清脆的斷裂聲之後又是一聲撕心裂肺的號叫。

  哈里特覺得滿意極了。左手也斷兩根手指,這樣正好對稱。

  她鬆開胖子已經被捏紫了的蛋蛋,順勢推了一把,胖子一個趔趄,向後倒進車子。

  現在總算可以看到車內的全貌了——髒盤子比比皆是,引得蒼蠅成群地飛來飛去,沙發座套恐怕自罩上去之後就再也沒有拿下過,布面粗糙得幾乎可以磨碎乾酪,廁所的門實際上就是一片可以摺疊的塑料膜,一頭掛在一個鏽跡斑斑的鉤子上。還真是個豪華的所在。

  挨著後艙板的位置上放了一張簡易小床,床面中間深深地凹陷下去,哈里特看看胖子,不由心疼起那張床來。一個瘦得皮包骨頭的女孩子,看上去有十八歲,甚至更年輕,正坐在床邊,困難地睜著一雙癮君子才有的迷離眼睛,注視著眼前發生的一切。仿佛為了證明自己還有那麼一點點羞恥之心,她扯了一條毯子披在身上,只是毯子包裹得並不嚴實,拳頭大小的一側乳房露了出來,上面亭亭玉立著一個煙屁股一樣的乳頭,不過她自己對此倒似乎渾然不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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