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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切都有條不紊,向著和平的未來前進。

  *

  6月,夏初。

  契約典儀正式定期,為確保雙方代表的安全,身份暫且保密。

  距離這場備受關注的盛事還剩十天之時,凌晨,一艘從外觀看來平平無奇的飛船在中央星某處交通亭低調降落,沒有引起任何媒體的注意。

  「來了來了!」

  「那就是銀月的飛船?狼王真的會來嗎?」

  早早等候在交通亭中的人群爆發出一陣騷動。

  他們隸屬聯邦外交館,大多數還很年輕,首次負責如此重要的接應工作,緊張之餘,又免不了好奇。

  要知道,北星域王族的影像在聯邦向來禁止公開傳播,如今難得有機會能親眼一睹尊容,叫人怎麼不興奮?

  「行了,一個個的像什麼話?都站好!」

  後方明顯年長許多的女性呵斥著,「你們代表的可是聯邦的臉面,要是出了什麼洋相,可是外交事故,有你們好看的!」

  嘰嘰喳喳的嘈雜為之一靜,一幫小年輕你看我我看你,鵪鶉似的縮著脖子不敢吭聲了,眼珠子卻仍不安分地到處亂轉,不知在想什麼心思。

  見狀,那女性無奈搖頭,抱歉地看向身旁:

  「真不好意思,溫議長,他們還缺乏相關經驗……」

  「無妨。」

  柔和嗓音響起,語氣親切得令人頓生好感。

  「我挑選他們,本就是為了讓氣氛不那麼拘謹,這樣正好。放輕鬆,狼王又不是什麼洪水猛獸。」

  出聲男人身著制服,氣質斐然。

  他瞧上去同前邊那些人一般年紀,柔順烏髮長及後頸,額前碎發捋起,露出秀麗眉目,一筆一划,線條極其溫柔,唇邊勾勒的笑意更是如春風拂面。

  光看長相,很難相信這是聯邦首屈一指位高權重的存在。

  然而與平易近人的外表截然相反,那雙細長眼眸又過於深沉,為他整個人平添了幾分不可捉摸,連微笑也變得瞧不出真心還是假意。

  ——聯邦三大議長之一,溫子曳,溫議長。

  剛從第三星域回到中央星,主動請纓負責此回迎賓。

  玩笑般的寬慰令女性鬆了口氣,別說那些初出茅廬的新人,就算是她,也頭一回面對如此重量級的人物。兩邊都是。

  好在,這位溫議長比想像中更加隨和,沒有一丁點架子。

  「是我太死板了。」她笑了笑,將視線轉回飛船。

  晨曦柔和的光芒在天邊跳躍,伴隨「吱」的一聲,艙門打開。

  幾隻隨侍打扮的獸人率先走出,接著是衣著鄭重的大臣與勳爵。

  數十來人的簇擁中,年輕的王緩步走下舷梯,長袍一角被風揚起。

  太陽為他的側影鍍上一層淡淡金輝,那頭霜雪也似的白髮仿佛要融化般,自肩頭流瀉背後。遙遙一瞥,如寒風撲面,懾人非常。

  那堆剛才還好奇不已的小年輕們頓時不說話了,像被掐緊了脖子。

  怎麼說……的確是和傳聞里描述的一樣,有張無懈可擊的臉。

  可任誰看見他,第一印象都絕不會停留在相貌上。

  那撲面而來的凜然殺氣,從血與火中洗鍊出的凌厲眼神,來自北星域獨有的野性風塵,以及長久以來身居上位的沉重威儀……即便有心收斂,也不折不扣嚇了這幫從未離開過中央星的小傢伙們一跳。

  一時間,竟都磨磨蹭蹭起來,不敢上前。

  女人眉頭一皺,正要硬著頭皮頂上,溫子曳卻先一步上前。

  「歡迎來到聯邦,銀月之王。」

  他向來人伸手,露出微笑,「自我介紹一下,我是聯邦第三星域的議長,溫子曳,很高興見到你。」

  狼王低頭看著伸到面前的手。

  沉默的打量延續了一秒,兩秒……

  久到其它人不禁暗暗捏了把汗,思考是不是哪裡沒做到位讓對面產生了不滿時,他才屈尊紆貴般點點頭,握上那隻手。

  「祁絢。溫議長,幸會。」

  嗓音清潤,語氣平淡。

  不知是不是錯覺,這聲簡單的招呼後,溫議長面上笑意更深。

  有他站在狼王身邊,就如寒風吹進春光,周遭突然變得和緩下來。

  分明一冷一暖,一個面無表情、一個時刻笑著,並肩時卻莫名和諧。

  鵪鶉們終於敢壯著膽子抬頭,暗搓搓打量這位年紀輕輕就登上王位的獸人。

  從近處看,容貌優勢體現得愈發淋漓盡致,進一步削減了氣勢上的可怕。

  只不過,為什麼戴著眼鏡?

  ——由纖細金絲編就,兩端垂有細鏈,伴隨動作左右搖曳,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這種與獸人印象不符的東西,怎麼看都是聯邦產物,卻無比自然地出現在獸人之王身上。那雙冰冷如無機物的瞳眸經過鏡片遮掩,竟平添了幾分人情味。

  難道是銀月帝國為表達友好,故意所為嗎?想在著裝上融入聯邦?

  眾人紛紛恍然大悟,不再畏縮,熱情得讓對面根本招架不住。

  一片和樂融融中,唯一明白真相的人深深望著那副金邊眼鏡,下意識輕撫被衣領遮住的脖頸,隨即,忍不住笑起來。

  他放下手,緊盯狼王的眼睛不放,嘴上則十分客氣地打起官腔:

  「諸位從銀月帝國千里迢迢過來聯邦,舟車勞頓,一定很累了。還請隨我前往大使館稍事歇息,午時,唐聞首長將設宴為諸位接風洗塵,望務必賞光。」

  「祁絢陛下,您意下如何?」末了,他不忘刻意地加重咬字。

  對於這般若即若離的撩撥,祁絢只眨眨眼,無可無不可地:「嗯。」

  溫子曳看了他兩秒,沒能從那雙鎮靜的瞳孔深處發掘任何波瀾。

  他於是收回目光,淡淡撇了下唇角,轉身:

  「……請隨我來。」

  事先安排的星艦已在對面停好。

  就在祁絢打算登車時,溫子曳忽地朝後招招手。

  一人從他背後冒出,低頭繞去前方,替他們拉開車門。動作敏捷,很容易看出是只獸人,之前並不在迎接的隊列里。

  祁絢一頓,走進去前,似乎漫不經心地抬頭望了望那傢伙:

  「這位是?」

  獸人受寵若驚:「您好,我是溫議長的隨行護衛——」

  「您也清楚,」溫子曳自然而然接過話茬,彬彬有禮地微笑著,「我們人類身體脆弱,總得添點保障。因此,聯邦人普遍會在二十五至三十五歲間與獸人締結契約。」

  「我今年三十六歲。」

  他不無暗示性地輕聲耳語,終於如願以償,看見那張冷淡臉孔神色微變。

  聯邦議長發出一道幾不可聞的促狹笑音。

  他若無其事朝祁絢比了個「請」的動作,後者面色飛快恢復如常,也若無其事地走進艙內。

  只是擦肩而過時,溫子曳聽見了清晰的磨牙聲。

  *

  「溫議長,人已全部安頓好了。」

  「嗯,辛苦你,去休息吧。」

  「我?可是……」

  獸人下意識拒絕。

  雖然他現在幹著副手的活,真正任務卻是保護這位議長的安危,按照規定,輕易不能離身。

  之前忙前忙後有所疏忽也就算了,工作時間丟下人去休息,也太失職。

  再說,正值關鍵時刻,就算中央星加強了安保力量,誰知道會不會混進來什麼奇怪的東西?要真出什麼問題就慘了。

  像是猜透他的想法,正閱覽著終端文件的男人抬起眼,微微一笑:

  「放心好了,銀月狼王就在這兒,能出什麼問題?」

  說的也是,那獸人目露猶豫。

  溫子曳便又恰到好處地流露出些許苦惱之色:「事實上,我有一點私事需要處理……」

  「我明白了。」獸人終於鬆口,「倘若您有任何情況,務必第一時間聯繫我。」

  下屬離開後,溫子曳卻並不著急做什麼,繼續坐在公共休息室中看他的文件。沒多久,身後響起一串刻意放重的腳步聲。

  他依舊沒動。

  一雙手從沙發後環來,某樣濕潤柔軟的東西貼在耳根處,再次發出疑問:

  「——他是誰?」

  即使早有預謀,被熟悉的力道圈在懷裡時,溫子曳仍愣了愣。

  但他很快又回過神來,低低一笑:

  「闊別十年,第一句話就對我說這個?」

  耳畔呼吸停頓兩秒,而後,伴隨一陣突如其來的失重感,溫子曳被掐著腰舉起,暈頭轉向地被按在門上。

  虛掩的門「咔嚓」落鎖。

  「難道不是少爺的錯嗎?」祁絢半是抱怨,半是指控,他們鼻尖抵著鼻尖,眼睛對著眼睛,「你真的太壞心眼了,一點沒變!」

  「是啊……你也是。」

  溫子曳摸了摸他的臉,對那久違的觸覺微微恍惚,「十年了,我還以為你當這麼久的王,應該變了不少。但現在看來……你也好像一點沒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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