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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他拄著拐杖,在亂糟糟的現場寸步難行,被倉皇慌亂的人群撞倒,不敢停頓地撐著拐杖爬起來,距離還有兩米時,眼睜睜看著那人接了一個電話,欣喜若狂地走了。

  再後面只能通過對方的律師傳話了,律師說遊輪剛剛開動,當事人沒有跟疑似湯玉的人接觸,當事人願意賠償,但是要確實賠給湯玉的親屬才行。

  警方和事故方的人在海上找了三天,三天後便撤退了。

  謝琢只能自己找。

  從初一到十五,他都在海上度過。春節期間要付出高昂的價格,才有漁民願意跟他一起出海,尋找一個希望渺茫的人。

  漁民老伯抽著煙講起二十年前誰誰家出海沒回來,勸謝琢不要再花錢了。

  「咱今天回去明兒就不來了,這個錢我賺不了。你腿還沒好,大冬天在海上吹風,別年紀輕輕落下風濕。」

  謝琢想的是,湯玉在海上吹半個月的風,會不會風濕,臉會不會被吹裂。

  火紅的夕陽墜入海平線,清瘦的男人拄著拐杖,一瘸一拐從小漁船下來。

  漁船主人在後面喊:「要不要去我家吃元宵……唉,倔得很。」

  謝琢盲目地沿著綿軟的沙灘走向無人之處,前面似乎停著一個人。

  他抬眸,卻看不清他的臉。

  看不清算了,反正不是湯玉。

  「謝琢。」那個人叫他。

  謝琢停下,機械地問:「你有湯玉的線索嗎?」

  那人:「湯玉已經去往另一個世界了。」

  謝琢恍若未聞,繼續往前走。

  看不清臉的青年道:「他跟你本來就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他離開時懷孕了,喏,這是你們的孩子。」

  謝琢驀地抬眸,這才注意到對方手裡抱著一個襁褓,而不是一件冬外套。

  生活像一場巨大而拙劣的騙局,他難道沒有在懸賞公告上寫清楚湯玉的性別嗎?這座小漁村的人都知道他在找老婆,可是他老婆並不能懷孕,就算能懷孕也還沒有足月。

  是哪對父母不想要孩子了想要送給他?

  「我沒有心情,也養不起孩子。」

  青年道:「你父母雙亡,收為天道之子,湯玉是天道派來照顧你,幫助你度過難關……呃,讓你的日子更加難過我很抱歉。」

  「他和天道交易各取所需,他完成任務肉身已死,天道救下了他腹中胎兒,現已蘊養足月,你要不要?」

  「你看看這個寶寶,跟你長得很像。」青年完全是閉著眼睛胡說,因為小寶寶長得跟林松玉本身的樣子更像。

  謝琢懷裡猛地被塞進一個襁褓,他猝不及防,不得不扔掉了拐杖,兩手去抱住。

  小寶寶睡得很熟,鼻子嘴巴都小小的,像剛被人從保溫箱裡抱出來,瘦小得仿佛能從謝琢的指縫裡溜走。

  他一定是找湯玉找瘋了,什麼騙局都敢上當,腦子不清楚得都看不清人臉了……不對,他的腦子明明是清醒的。

  謝琢定定看著青年,發現他的臉就像警方給嫌疑人打的馬賽克,始終看不清。

  「你說湯玉去別的世界了?」

  「對,他以後不會再回來了。」青年道,這是和林松玉交易之初就約定好的,他就沒見過那麼愛面子的大少爺,絕不肯讓任何人知道他給人當過保姆,任務完成要說「死了」,臉要換一張,手要換,聲音也要換,不肯以本身容貌去伺候別人。林松玉落海是意外,也順勢結束了這場「照顧」,換取他原身從昏迷狀態醒來。

  謝琢抱著襁褓的五指收攏了下,他想到很多種湯玉出現的理由,唯獨想不到是超越了科學的範疇。

  交易?照顧他?他何德何能?這就是湯玉起初捏著鼻子伺候他的緣故嗎?

  謝琢竟然有種「理應如此」的自嘲,他孑然一身,湯玉像一輪太陽照進來,讓他有了虛幻的影子,天總會黑的,沒有誰形影不離。

  「他離開的時候,痛苦嗎?」

  「不痛苦。」

  「他知道有這個孩子嗎?」

  「知道。」

  「他是在……」他是在另外一個世界生下孩子,決定不要這個附加任務獎勵嗎?兩個世界是不是有時間流速差?生孩子痛不痛?湯玉有沒有抱過孩子?……

  謝琢有好多問題要問。

  青年突然慌慌張張跳腳,好像受到了某種警告:「你不能再問了,我走了!」

  「他在那邊過得好嗎?」謝琢從千萬個問題里,擠出一句攥住那人問。

  「好得很!」

  青年的影子驟然消失,仿佛一場幻覺,唯有懷中沉甸甸的襁褓,和支不住的左腿,提示他生活的真實與痛苦。

  謝琢看了看孩子,以一種狼狽而扭曲的姿勢緩緩坐在沙灘上,掏出手機,下單了跑腿功能——他沒有辦法獨自將孩子從沙灘上帶回去。

  他閉了閉眼,低頭看向小寶寶,試圖從他眉眼裡尋找湯玉的影子。

  下巴尖尖的,睫毛長長的,像湯玉,其他的,找不出來了。

  啪啪啪砰砰砰。

  遠處的村落突然傳來鞭炮聲,一聲兩聲炸開,此起彼伏連成一片。

  懷裡的嬰兒受到驚嚇,嗚嗚哼了兩聲。

  謝琢連忙將耳朵邊的襁褓捂緊一點,轉身背朝著鞭炮聲源坐著。

  原來今天是元宵節。

  他呆坐了半小時,兩個跑腿才找對地方,對眼前的景象感到迷惑——一個殘疾父親帶著剛出生的孩子,衣服髒亂,拐杖胡亂扔在地上。

  「別誤會。」謝琢艱難地笑了笑,「我和我老婆帶孩子來看海,但是他有急事先走了。」

  跑腿恰好是一男一女,女士說可以幫忙抱孩子,看出謝琢的猶豫,道:「我有兩個孩子,我會抱。」

  謝琢遂把孩子交給她。

  另一名跑腿幫著謝琢站起來,他的左腿在海上凍麻木了,他以為自己不會在乎時,湯玉留下了一個孩子。

  他必須能站起來,他不能在回去的路上摔倒,他還有孩子要照顧。

  ……

  謝琢以標準而挺拔的姿勢站立著,口袋裡的鬧鐘振動,提示呼呼的杯子消毒完畢,可以去收起來了。

  他轉身,垂眸看見了陽台角落的松樹。

  那是在某一天,湯玉忽然從外面帶回,抱著帶土的小盆栽,別彆扭扭地問他「你願意養一顆小松樹嗎?」

  他當然願意。

  明天就要回老家,謝琢去了拿了一卷保溫棉過來,蹲下來細細地包紮主幹,又施了一些熱性肥料。

  希望明年它能發芽。

  翌日,謝琢發覺自己額頭有些發熱,忙服用了一包感冒藥,在湯呼呼撲過來時,捂上了口罩。

  湯呼呼:「爸爸也感冒了?」

  謝琢:「一點點。」

  湯呼呼雙眼盛著關心:「一點點就是很多噢。」

  「很快就會好,不影響爸爸帶你坐飛機。」謝琢下床,從定時的電飯煲取出蒸包子和雞蛋。

  「爸爸,呼呼打個電話噢。」小崽子先斬後奏地說。

  謝琢:「呼呼給誰打電話?」

  湯呼呼:「叔叔!」

  不行,被拉黑了。謝琢忙走過來要阻止他,一低頭卻看見已經在申請視頻界面。

  又不拉黑了?

  但沒人接。

  林松玉昨晚睡不著,今早被電話吵醒,直到打第二遍他才伸手去拿手機。

  「餵。」

  「阿玉,今年我過生日你可一定要來啊,我辦一個在山頂的生日派對怎麼樣?」

  許右湘喜氣洋洋地說。

  林松玉:「不想吹風,不去。」

  許右湘:「這也不光是我生日啊,還是劫後餘生紀念日。」

  林松玉:「紀念你翻船?你目前最要緊的是少開派對多讀書。」

  許右湘:「紀念你從植物人狀態甦醒!我剛從海里被撈起來,以為倒霉透了,結果你就醒了,你不知道我有多高興。」

  林松玉剛想答應,手機湊近一看,發現上一通微信來電不是許右湘打的,而是湯呼呼打的。

  別問他為什麼知道不是謝琢,鬼都知道。

  林松玉頓了一下,沒有立即答應,道:「先祝你生日快樂,時間我再看看,先掛了,我媽找我。」

  他掛了這邊,轉而給湯呼呼打過去。

  「呼呼有什麼事情嗎?」

  「叔叔,我爸爸生病了。」湯呼呼憂心地說,「叔叔可不可以——」

  小崽子話還沒說完,聲音突然遠了,接著一道男低音湊近了話筒。

  「沒事,打擾了。」

  林松玉:?

  沒病就沒病。

  有病,故意讓人睡不著。

  第11章

  林松玉起身,一邊穿衣服一邊給高暘發語音,讓他去定一款手錶給許右湘當禮物。

  十分鐘後他就去車庫開上車了,開出兩公里後,林松玉看見路邊有早餐攤和藥店。

  他一打方向盤,往回開,把醫師留在家裡的藥箱子帶上,裡面的配藥有些藥店不好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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