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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義蛾生讓人將他打了出去。雪螢露出有些納悶的表情:「不能和太子殿下敘舊麼?」

  義蛾生說:「你先好好休息。等好起來了,再敘舊也不遲。」

  天螢族人為他們分別安排了上等的住地,義遙風帶著他那崽子暫時住了下來,他的長子天性聰慧,沉穩寡言,已到了能通人事的年紀,性格與他不大相像,倒是有些像義蛾生。他知道不管如何他的兄長需要一名繼承人,所以才趁此機會將長子帶了過來,讓義蛾生過過眼。

  等到雪螢睡下後,義蛾生去看了那孩子。他沒那麼在意皇嗣的事情,只問那孩子願不願意離開自己的父母,隨他回皇宮去,從此被作為儲君培養。

  見小孩點頭,義蛾生沉思片刻,說:「正好這會兒在天螢谷,讓族長安排為他挑選幾名天螢族人近身隨侍。」

  義遙風笑道:「不著急,等小雪螢平安度過這次吧。」

  他們都在憂心著雪螢能不能撐過這次,又幫不上半點忙,那種有力無處使的感覺令人煩躁,卻也只能寄希望於蘇逢和天螢族人能儘快找出方法,將雪螢醫治好。

  ·

  入秋過後,雨一場又一場的接著下,天氣日漸轉涼,雪螢卻好像越來越難醒過來了。

  連著兩日,他清醒的時間加起來不超過半個時辰。義蛾生心憂不已,差點就要控制不住崩潰,做了這麼多年皇帝磨了這麼長時間的心性,一朝還是要在雪螢這兒破功。

  義遙風勸過他幾回,到後來自己也快勸不下去,只能把他盯著,怕雪螢還沒怎麼樣,他倒是先崩了出什麼事。

  雪螢睡不醒,義蛾生睡不著,雪螢睡了有多久,他就這麼睜著眼熬了多久。到第四天的時候,他終於撐不住,眯著眼迷迷糊糊地睡了一會兒。

  不過是打了個盹的功夫,他從睡夢中驚醒,睜開眼,猛地發現雪螢已經不在面前床上。

  義蛾生驚慌地站起身:「雪螢!」

  沒人看見雪螢是什麼時候出了房間,又去了什麼地方。族長帶著族人們來到義蛾生面前,他正要叫人出去找,族長卻行了一禮,神色哀愁地看著他,嘆氣道:「陛下,雪螢大抵是去了那個地方……」

  天螢族不同於普通人,他們保留著一定的動物天性,所以,自古以來便會在天螢谷偏僻的某處,開闢了一片空地,每一個預感到自己大限將至的天螢族人,在死之前都會悄悄地告別親人,去到那地方,靜靜等待死亡的降臨。

  聽族長說完,義蛾生微微有些頭暈目眩。他讓族長為他指路,沒叫人跟著,自己找去了族長所說的地方。

  穿過一條狹窄的山道,在距離天螢谷群居地很遠的山谷中,正是那片「埋骨地」。

  天螢族人不但生性純淨,他們的生與死都是非常「乾淨」的。生時從熠耀之樹上凝聚成形墜落,死時身體化為飛煙靈魂回歸熠耀之樹,連半分血肉都不會留存於世,當真的「生不帶來、死不帶走」。

  也因如此,這地方雖然荒涼寂靜,卻見不到任何死人的屍骨,並不幽森可怕,反而有種莊重肅穆的神秘感。

  四周漂浮著若隱若現的光斑,像是螢火蟲。義蛾生放輕了腳步,走進去,沒走多久,便看見坐在一塊大石上,背對著他的雪螢。

  他懷裡抱著一大捧從樹上折下來的花,低下腦袋,眼睛盯著地面,也不知道在看什麼。

  義蛾生怕嚇到他,走到他身後不遠處,輕聲開口道:「雪螢兒,你在那裡做什麼?」

  即便如此,雪螢還是讓這突然響起的聲音嚇得瑟縮一下。但他並沒有回頭,反而抬手將斗篷的兜帽拎起來蓋在頭上,將自己嚴嚴實實遮好後,這才悶聲回答道:「在看花。」

  過了一會兒又說:「還看地上的螞蟻。」

  他看天,看地,看樹上的花,看地上爬來爬去的螞蟻,就是不回頭看他的主上。

  義蛾生說:「乖雪螢,你在這裡……我們先回去,好不好?」

  雪螢很快地說:「不要……你不讓雪螢舔花。雪螢都要死了,最後還想舔一舔花,雪螢就要在這裡舔花。」

  義蛾生聽著他拒絕自己,心痛到呼吸都快要止住。他強忍著滿心的酸澀,又上前半步說:「你想舔花,我就去給你摘,摘很多花,我們回去舔好不好?」

  「不好。」雪螢拉緊身上的斗篷,「你不要過來,我不會跟你回去的。」

  他已經預感到了自己死期將至,不想讓愛著他的人們為他的離去而傷心,所以才會悄悄地避開,獨自一人來到這片埋葬過許多先人的土地,等到死亡降臨的那一刻。

  即便這樣,他還是被找到了。他明明傷心得快說不出話,卻還要狠心將他的主上趕走。

  等了一會兒,他沒聽見身後傳來什麼動靜,沒有主上的回答聲,也沒有上前來或者離開的腳步聲……他終於有些忍不住,轉頭看了過去。

  只見他的主上站在那裡,雙目泛著赤紅,死死地盯著他。只有至深至切的愛與恨,才會讓人生出這樣的眼神。他的主上愛極了他,也恨極了他,恨他又一次要離他而去,恨他到了這種時候,還想著要把他推開。

  兩人對視了片刻,義蛾生突然笑了一聲,什麼都沒說,只在原地盤膝坐了下來,眼睛還盯著他。

  「不走就算了。」義蛾生說,「你願意留在這兒,那就留著。等你一死,我也跟著你一起死……你這輩子,活著是我的人,死了也是,你死了,我活著也沒什麼意思,我就去做鬼纏著你。」

  雪螢呆了一下,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麼,著急地從石頭上下來,撲過去捂住他的嘴,氣勢洶洶道:「不准,你不准死!」

  他想著難過,眼淚啪嗒啪嗒的落下來:「主上要好好的,要活長命百歲。」

  義蛾生說:「你不在,我一個人活著有什麼意思。你怎麼這麼自私,若是我們處境對換,今日是我將要死去,你會怎麼辦?」

  雪螢趴在他懷裡,認認真真地想了起來。今日要是他的主上將死去,那他……那他也不會想繼續活著了。

  如此一想,他忽然很清楚了他的主上此刻的心情,反而越發感到難過,眼淚更加洶湧地流了出來。

  義蛾生心疼地抱著他:「不要哭,雪螢兒。我的生命……早已和你相連,我們就像一株並蒂蓮,不管是誰枯萎凋零,剩下來的那個,也會慢慢敗落。」

  雪螢抱著他嚎啕大哭:「那……雪螢再也不要和主上分開。雪螢害怕死,雪螢不想死,主上一直陪著雪螢好不好……」

  義蛾生摸摸他瘦削的面頰,說了「好」。等到他哭累昏睡過去,這才將他背在身後,慢慢地回了天螢谷去。

  天螢族人們看見義蛾生背著雪螢遠遠地走來,紛紛迎上前去,神色哀傷地望著他們。

  ·

  後幾日,義蛾生幾乎沒出過門,就在屋裡陪雪螢。

  他不太擔心雪螢會忽然消失,偶爾也會多睡一陣子,只是睡著時也將雪螢緊緊抱在懷裡,醒來後第一件事就是睜眼去看雪螢。他其實心裡很害怕,害怕在某一刻睜眼時,懷裡便空無一人,只剩下一捧飛灰。

  到這日一大早,他從淺眠中醒來,下意識去摸懷裡的雪螢。

  但是,什麼都沒有摸到。

  他一下就驚醒了,「蹭」的坐起身來,惶恐地大喊道:「雪螢!」

  他趴在被子上,將床鋪上扒拉開來翻看,被嚇到心臟驟停,眼前一片昏黑——

  房門忽然被人從外面推開,雪螢走進門來,從後面撲過來抱住他:「主上主上,萬笠來啦。」

  義蛾生愣了一愣:「萬笠……?」

  雪螢在他臉側蹭蹭:「是的,剛才雪螢看他去了。」

  義蛾生轉過身,將他抱進懷裡,這才稍微安下心來。見著雪螢沒事,他這時候才有功夫反應雪螢說的話,然後化身「妒夫」,開始漫天吃飛醋:「見著萬笠來,有這麼高興?」

  雪螢確實很高興,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的主上在吃醋,還跟他說:「是呀,萬笠是雪螢的好朋友!」

  他很高興,義蛾生很不高興,於是閉上嘴不說話。這時候,萬笠才跟在後面進屋來了。

  他剛一進門,就被陛下很不爽地瞪了一眼,這讓他十分的摸不著頭腦。萬笠以為是自己沒及時過來拜見陛下,連忙上前來行禮。

  義蛾生冷聲問:「你來做什麼?」

  叫陛下這麼一問,萬笠才想起自己來天螢谷的目的,忙道:「陛下,臣可能找到了能讓雪螢恢復的方法。」

  第50章

  先前走時, 蘇逢特意囑咐萬笠,讓他幫忙翻查「中術」遺留的古籍,看看能不能從中尋得救治雪螢的辦法。於是這陣子萬笠在宮裡倒是老老實實讀了一陣子時間的書, 直到後來陛下收到信匆匆離宮, 他知道雪螢的情況一定非常糟糕了,越發加緊地查閱古籍。

  並沒有找到什麼能用的辦法,中術多的是殺人整人的手段,卻少有救人的良方。他翻來翻去, 最後翻到了有關「日王蠱」,也就是先前中術種在雪螢體內那蠱的隻言片語,他看著那幾行字, 心裡忽然有了一個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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