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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烏驚朔一邊往裡面走,一邊揚聲喊道:「辭雪,辭雪?陸辭雪!在不在裡面?應一聲。」

  陸辭雪低頭盯著空無血跡的地面,像是還沉浸在迷惘之中。

  那些升騰的水汽霧氣好像全部鑽進了他的腦子裡,蒙住他的中樞神經,斷絕了所有的思考能力。

  陸辭雪像是一具斷了線的木偶,茫茫然在原地打轉,不明白現在的處境,不明白為何自己一覺醒來家沒了,大人也沒了。

  他固執無比地站在原地,好像這樣一直等下去,就能等到幻覺消失,就能重新看見躺在冰棺里的烏驚朔一樣。

  然後一道異常熟悉的聲音便長驅直入地插了進來,直直地破開迷霧,鑽入了陸辭雪劇痛的識海之中。

  他看見一道雪白的身影點著掌中火摸索前來,雪白的長髮散漫松垮地束在腦後,容顏寧靜美好。

  這道身影一出現,便憑空驅散了所有的迷霧,陸辭雪睜大大眼眸,手腳僵硬地釘在原地,恍然看著那人進來牽著他慢慢走了出去。

  耳邊的膜一點點被熟悉的聲音磨開,他終於聽清楚了周圍的聲音。

  那是大人無奈又溫和的嘀嘀咕咕:「真拿你沒辦法。我就走開這一次,一會沒看你就跑了,還怪會挑時候的,辭雪。」

  第50章

  醫修們見烏驚朔把人好好地牽回來便放心了, 自覺地避了嫌,離開前還把門帶上了。

  陸辭雪僵硬著身體,任由烏驚朔帶著他往裡面走。

  他腦子好像徹底卡死了, 在異常真實的觸感之下一點都不敢亂動, 連呼吸都不敢大力, 生怕怕眼前的人吹跑了。

  烏驚朔把人按回床榻上, 觀察了一會恍如夢遊般的陸辭雪,低聲說:「醫修們說你識海神魂有損,伴有嚴重的癔症。怎麼不和大人說?怕大人罵你嗎。」

  陸辭雪微微仰著頭,一雙漆黑幽然的烏瞳一錯不錯地盯著烏驚朔。

  烏驚朔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陸辭雪的眼神遲鈍地落了下來,然後伸手抓住了烏驚朔的手。

  他好像在猶豫一些事情,有些遲疑地看了一眼烏驚朔。

  見烏驚朔沒有把手收回去的意思,於是慢吞吞地把著烏驚朔的手,垂著眼眸低頭貼在了烏驚朔溫熱的手心裡。

  看得烏驚朔心又軟又癢。

  他也沒收回手, 在陸辭雪面前半蹲下身, 好笑道:「辭雪, 你現在看見了什麼?」

  這次陸辭雪凝視著烏驚朔, 答得很快:「大人。」

  這一聲好像打開了什麼開關, 陸辭雪終於會說話了, 直勾勾地盯著烏驚朔, 又沙啞地喚了一聲:「大人。」

  陸辭雪像是有些無助, 他緊緊攥著烏驚朔的手掌, 茫然無措道:「大人, 您的身體不見了,冰室也空了。我找不到您。」

  烏驚朔失笑道:「我不是在這嗎辭雪?你再好好看看。」

  陸辭雪盯著他看了良久,又重複了一遍:「大人, 我把您弄丟了。」

  烏驚朔嘆了一口氣,道:「又把我當幻覺了?」

  陸辭雪就不會覺得他這個幻覺怪煩的嗎,糾纏不休到現在,居然一點也沒察覺不對。

  烏驚朔不輕不重地揉了一把陸辭雪的臉頰,道:「疼嗎?」

  陸辭雪順著烏驚朔的力道微微偏了偏頭,然後又側頭貼回烏驚朔的掌心,小聲道:「不疼。」

  不疼就對了。烏驚朔壓根沒捨得用力。

  陸辭雪之前那幾次自傷著實嚇到他了,事實證明用疼痛來驅除幻覺保持清醒實在是一個不太好用的壞主意,烏驚朔不打算重蹈覆轍。

  烏驚朔撐起身來,貼著陸辭雪的手因為他的動作牽動了幾下,陸辭雪那邊便誤以為他要把手抽走,沉默而固執地攥得更緊了。

  可憐巴巴的,攆不走,也不讓他走。

  「好好好,」烏驚朔的確有點抵抗不了,無奈道,「給你給你都給你,都是你的,不拿走。」

  陸辭雪猛地抬起頭來,烏瞳像是幽潭裡落了一滴水,濺起了隱約的漣漪和波光。

  大人是一個極其看重承諾的人。

  大人答應過他的從來都會兌現,從未食言……除了那次之外。

  但那次純屬是他犯蠢,是他殺了大人,所以大人回不來,兌不了承諾,是正常的,是他活該。大人心軟又慈悲,留了這樣一個美好的夢給他,陸辭雪足夠滿足。

  烏驚朔隱晦地瞥了一眼門口,用另一隻空著的手遮住陸辭雪的眼睛。

  小棉花連忙托著煎好的藥火急火燎地竄進來,把藥放在烏驚朔手邊的案桌上,隨後完成使命似的迅速隱身。

  陸辭雪意識到大人要他閉眼,於是安分無比地垂下長長的羽睫,隱約掃過烏驚朔的掌心,泛起一陣麻癢。

  烏驚朔自己抽不開身,只能拜託小棉花把藥端進來了,不然陸辭雪這個病情遲早會越來越嚴重。

  他撤回蓋住陸辭雪的手就要去端藥碗,結果那隻手剛拿開沒多久,就驀地又被人抓住了。

  烏驚朔回頭,看見陸辭雪把他兩隻手都抓進懷裡牢牢地藏著:「?」

  陸辭雪不安地顫了顫眼睫,小聲道:「您說給我的。」

  烏驚朔:「……」

  遞過去的東西就都是給你的是吧。

  烏驚朔那一瞬甚至想不到有什麼能反駁的理由,咀嚼半晌發現陸辭雪的邏輯居然還真是對的。

  烏驚朔又氣又好笑,轉念一想,那個溫潤開朗的陸辭雪會變成如今這樣,有他一份功勞,烏驚朔便又啞了。

  好笑是真好笑,心疼是真心疼。

  烏驚朔嘗試和病人講道理:「能不能先借我一隻手,我把藥端過來,你得喝藥。」

  「或者我把那個也送你,」烏驚朔對著旁邊的藥碗揚了揚下巴,「你自己去端過來喝,好嗎辭雪?」

  陸辭雪看了一眼黑糊糊散發著難聞氣味的可疑液體,沉默半晌,抱著自己辛苦得來的兩隻手拒絕道:「不想要。」

  烏驚朔:「……」

  烏驚朔氣笑了。

  他真服了。都這個時候了,陸辭雪居然還這麼精。

  烏驚朔無奈:「提。」

  要什麼要求自己提。

  陸辭雪稍稍睜大了眼眸,有一種明知大人看穿了他的小心思,卻還是次次都配合的縱容。

  這樣的把戲陸辭雪已經對烏驚朔施展了許多次了,陸辭雪不怕苦不怕累,更沒怕過喝藥。

  小的時候陸辭雪有一次生病,醫藥谷給他開的藥放了一些奇苦無比的藥材,陸辭雪向往常一樣端起來就是一口乾,結果不小心把自己喝嘔了,給烏驚朔心疼壞了。

  本來烏驚朔對小辭雪就有求必應,這下更是恨不得有什麼捧什麼過去。

  那之後陸辭雪好像就發現了什麼新大陸,原來第一次知道喝藥之前能叫苦,原來被苦到了就能討大人心疼。

  小的時候會討要一個擁抱或者臉頰的親親,長大了會向大人討要一些在家陪他的時間。

  這一次,陸辭雪盯著烏驚朔,久久沒有作聲。

  他現在其實能感覺到自己的情況並不太好,最顯著的症狀就是頭疼。

  劇烈的疼,自從他從夢中醒來之後就愈發強烈,像是有一把鋒利的針尖在腦子裡面翻攪。

  作為醫修,他能大概判斷出這可能是因為識海里那條裂縫蔓延擴大了,造成的痛苦便加劇翻倍。

  識海是存放神魂最重要的地方,識海受損,意味著神智和清醒會一步步滑入深淵,隨著裂縫的擴大而泯滅,最終識海破碎,神智消弭。

  陸辭雪清楚自己正在走這個流程,但他實在有心無力。

  他看著面前宛如真人的烏驚朔,剩餘的理智已經不足以供他思考究竟有沒有可能幻夢成真了。

  如果陸辭雪有一天真的信了夢能變成現實,那他應該也離徹底瘋掉不遠了。

  於是一些隱秘的心思開始不受控制地浮上來,陸辭雪開始胡思亂想,開始慶幸這道大人給他留的幻象溫柔得不像樣,願意縱容他所有隱秘的正大光明的小心思,給他一些做什麼都可以的錯覺。

  瀕臨識海破碎的人沒有意志力可言,更何況是對著一道永遠能令他沉溺的幻覺。

  所以他做什麼都是理所應當的對嗎?畢竟大人說過,想要什麼都可以給他。

  大人應允過他的。

  於是陸辭雪抓住烏驚朔的手,將他輕輕往自己這邊拉,隨後偏頭在烏驚朔的側臉上軟軟地親了一下。

  烏驚朔大腦宕機了一瞬。

  就親了一下,陸辭雪不敢再親了,怕親多了大人的幻象會被嚇跑。

  通過叫苦撒嬌換來的補償已經兌現,陸辭雪像是終於得到了極想要的安撫,心滿意足地從烏驚朔的懷裡鑽出,乾淨利落地把藥一口乾了。

  喝完藥,烏驚朔還是宕在原地,於是陸辭雪有一點心虛。

  陸辭雪想起大人方才的應允,又覺得自己沒錯。反正小時候也不是沒有親過。

  於是陸辭雪重新坐回來,把著烏驚朔的手環在自己的腰後,然後鑽進了烏驚朔的懷抱,徹底安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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