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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一個未來註定十惡不赦以至墮亡的反派,怎麼見?拿什麼來見?

  以後陸辭雪要是知道曾經救過他,對他有恩的人不僅疑似是殺他全家的仇人,還是個無惡不作的大魔頭,他是該大義滅親,還是該徇私枉法呢?

  即使這些事情不是烏驚朔做的,可在劇情的影響下,在烏驚朔主動包攬之下,這就是、也只能是魔尊犯下的罪孽。

  這黑鍋烏驚朔主動往身上背了,就註定不可能會主動脫下來洗白自己。

  他清楚自己的性子。真見了面,多看一眼,未來都有可能多心軟一分,到時候就真走不掉了,對小孩反倒是更深的傷害。

  就此打住別過,他們誰也不認識誰,恩情一筆勾銷,就是最好的結局。

  陸辭雪只知道曾經受過誰的恩,將來魔尊死得再慘,他也只會稱道一聲死得好。

  那樣烏驚朔也能毫無負擔地走劇情死遁換新身份,小孩活過了那遭死劫,索性遇上了一個還不錯的宗門,倒也不算孑然一身。

  反正靈石魔石等修真貨幣他多得是,全是系統塞給他的初始物資,不是他親自賺的花起來也不心疼。

  烏驚朔不需要別人報恩,以後他們誰也不欠誰,就像兩條偶然相交的平行線,不流連於曾經的交纏,各自安生,各履其命。

  只是這些東西也無法和一隻不擅長人類情感的小棉花系統剖明開來,因而烏驚朔兩眼一閉,老神在在:

  「睡著了。」

  系統:QAQ

  問不出答案,小棉花也沒辦法了,傷心地把自己彎成了一團感嘆號,自己悄悄回主神努力鑽研。

  把烏驚朔看得啞然失笑。

  第4章

  很久以前,陸辭雪問過阿娘,死是什麼。

  阿娘眨眨眼,伸手捏捏小辭雪的臉,溫柔地親了他一下。

  小辭雪很喜歡阿娘的親昵,但他忽然冒出來的問題沒有得到答案,還是很困惑,於是又跑去問了阿爹。

  阿爹一輩子沒讀過什麼書,沉默老實的中年男人撓撓頭,想了無數種措辭,在舌尖滾了半晌吐不出來。

  最後阿爹大氣地塞給他兩塊銅板,讓他去鎮上找糖叔買塊糖,糖被吃完了,消失了不見了,就是死亡。

  陸辭雪捏著銅板,不知懂了沒懂。

  他把銅板悄悄塞到阿娘存錢的布袋子裡,搬著矮木凳去了廚房。

  小辭雪用木凳把自己墊高,摸到桌子上的糖罐,洗乾淨手後從裡邊挖了點白糖,再放進手心裡舔掉。

  細小的糖塊一下就化了。甜滋滋的。

  那是陸辭雪對死亡最初、最深刻的印象——

  死亡就是消失之後,還留著點令人惦記的甜。

  後來很長一段時間,陸辭雪都有些想不起來那天究竟發生了什麼。

  周圍陡然飆升的溫度,驚慌失措的人們,眼生的眼熟的面孔一張張倒在刀下,爹娘泣不成聲的哀求起不到任何作用,兩具活人的身體為了年幼的孩子而堵在門口,是這個世界上最脆弱也最堅固的城牆。

  直到血液濺出,痛苦哽咽之聲斷斷續續,火焰冷冷地爬上倒塌的城牆,淹沒了那一點令人惦記的甜。

  他好像被人從燒個半殘的家裡剝了出來,隨著尖銳的貫穿劇痛,記憶驟然模糊停頓,像被切得七零八碎的碎片一樣,起初是拼湊不出具體的連接線,後來全部混淆在一起,分不清真切。

  他隱約看見爹娘嘆了一口氣,隨後俯身彎腰將他抱起。爹娘伸出沒被燒得焦黑乾枯的手遮住他的眼睛,溫聲細語地哄他忘掉,哄他別哭。

  陸辭雪覺得自己沒哭。他從小就不愛哭。可爹娘卻笑著嘆氣,問他小愛哭鬼什麼時候才捨得和他們走。

  沒做的事情就是沒做,把沒做過的事情強加到自己身上,在小孩的認知里當然是一件非常嚴重的事情。

  陸辭雪可不准爹娘胡亂算帳。

  然後他伸手一抹臉,摸到了滿手濕潤。

  「……」

  陸辭雪低下頭,看著自己的手從完好逐漸變成了焦黑的模樣,他渾身的血液好像都半途跳車了一般汩汩流出,陸辭雪茫然地摸摸胸口的血洞,感受不到疼痛,只覺得眼前越來越亮,一道模糊的人影遮住光影緩緩落下來,辨不出喜怒哀樂的低沉聲音如碎石墜湖,濺起一番輕微的漣漪:「……別動。」

  固執的小孩茫然心想:我沒有動。

  也許是抱著要讓胡亂算他帳的人賠他兩塊銅板一份糖的心思,陸辭雪在走馬觀花的記憶碎片之中,努力想要看清那道聲音的主人。

  可他最終什麼也沒看清,意識就先沉入深淵。

  爹娘的身影立在前方,猶如永不倒塌的堅固城牆,一人一邊牽著陸辭雪,帶著他走向令人迷失的光芒。

  ……

  陸辭雪猛然墜空,冷汗岑岑地驚醒過來。

  不知是不是動作幅度過大,心臟處一陣刺痛穿過,他緊緊攥著胸前的布料,疼得在床上彎下腰,縮了起來。

  照看著新晉小師弟的弟子睡意全飛,慌慌張張過來扶他:「怎麼了怎麼了?心口又疼了是嗎?」

  「……」陸辭雪有些說不出話來,他伸手扯了扯小師兄的衣袖,輕輕搖了搖頭,示意自己沒事。

  瀕臨死亡的感覺太過難忘,偶爾幻痛,也習慣了,過一會自己就好了。

  可惜小師兄手快,已經把床榻邊備著的藥倒了出來,一股腦往陸辭雪嘴裡塞。

  陸辭雪被塞了個囫圇,藥丸入口即化,苦得有些超前,嗆得他有些乾嘔。好在陸辭雪很擅長忍受,那股苦勁兒總有過去的時候,陸辭雪便掩著嘴耐心地等。

  小師兄看見陸辭雪微微發白的臉色,突然想到這藥能苦死人,嗷嗷叫著下去翻方糖,迅速往陸辭雪嘴裡塞,歉然說道:「對、對不住啊小師弟,師兄我實在是沒照顧過人,生疏了點。」

  說是師兄,他也不過十三四歲的模樣,一隻手關節處有些變形,動作卻異常靈活,不受影響。

  他自己都還是門裡需要人照拂的小師弟,因為年紀與陸辭雪相差不多,所以自告奮勇地搬來和小師弟同吃同住,順便多多照顧一下重傷初愈的陸辭雪。

  心口的疼痛緩下來不少,陸辭雪含著甜滋滋的方糖,小聲道:「怎麼會……謝謝小師兄。」

  三十五捏著乾淨的手帕給他們排行第三十六的新晉小師弟陸辭雪擦掉額頭的冷汗,把縮起來的小孩往被子裡塞,少年老成地拍拍他的後背,說道:「繼續睡吧。」

  陸家村出事距今已有將近半年,小孩生命力旺盛,加上有匿名好心人雄厚的資金資助,陸辭雪的傷勢恢復得很不錯,除了偶爾會心悸噩夢和幻疼之外,幾乎不會有什麼影響前途的後遺症出現。

  陸辭雪陷進柔軟的被子裡,等到三十五師兄睡進被窩裡來,這才用帶了一點茫然的聲音輕輕說道:「……我記起來了,我爹娘說,有人來接我。」

  「所以……他們不帶我走了。」

  陸辭雪自己都詫異,他在那樣殺人不眨眼的強盜手裡,居然能成為唯一倖存的活口。

  師門上上下下說他是福星降世,好運爆棚,上輩子積了陰德,亦或是祖輩在下面磕爛了頭才求得閻王高抬貴手。

  當然,他們並不關心為什麼,他們一般只關心怎麼讓陸辭雪看不見有關陸家村的消息。

  雖然陸辭雪全都知道了。

  三十五是個一沾枕頭就暈的主兒,他眼皮都有點睜不開了,耳邊的聲音模模糊糊的,有點沒聽清:「什麼?」

  年幼的小孩便搖了搖頭,搖完頭,陸辭雪才意識到師兄快困厥過去了,看不見他搖頭,於是輕聲說道:「我是說,師兄晚安。」

  三十五哎了一聲,喜滋滋地還了一句晚安,放心地暈過去了。

  「……」

  陸辭雪便也跟著閉上眼睛。

  那人的臉上蒙著一層令人看不真切的霧,擋住了五官面容,陸辭雪再如何努力,也始終無法看清那人的長相。

  陸辭雪捏住被角,心中有股說不清道不明的預感。

  傳說中死而復生的事情,該用奇蹟來詮釋嗎?

  那個他從未見過面,卻再三救了他的……好心人。

  陸辭雪不明白自己這一條毫無特點價值可言的凡人命,究竟有什麼值得那人重金救治的。

  將他從閻王手裡奪回來,還花了這麼多靈石救他,把陸辭雪賣了都不及那人在自己身上花費的十分之一,這筆投資未免顯得過於失敗。

  能毫不肉痛地丟下十萬上品靈石,那人無論財權地位亦或修為能力,大概都是人中龍鳳。

  知道這筆靈石拿來救小孩本來就得不到什麼有用的回報,丟出去就只是聽個響,所以……才沒有必要見面的嗎。

  陸辭雪落寞地捏住筆桿。

  他還沒有找到那些兇手,他還沒有厲害到能夠入恩人的眼。他想報仇雪恨,他想踏入仙途,他想變強,他想擁有一張……見他一面的資格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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