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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聞,柳明哲從滄州遠行回來,韓軻也不拐彎子,直接說了:「柳神醫,遊歷歸來後,可是學會了什麼藥方子?」

  可是,韓軻最終得到的只是柳明哲若即若離、模糊不清的一句話:「回督主,再下暫未尋得解藥,恐怕此蠱毒本身就無解吧。督主還剩兩年的壽命,一定不要大動肝火。」

  可是,這怎麼可能呢?現在,韓軻看著那摺子轉眼間淪為飛灰,忽然想到自己還剩下兩年的壽命,心裡居然提起一陣後怕——就連當年孤身一人斬殺叱羅兄弟從未有今天這般害怕。

  很多年前的雨天,桓玄侯戚風明讓自己跪在雨中,路過的人群都對自己吐口水,嘲諷自己。戚風明當時對自己說了一句話:「你說得公平,何為公平?你在我桓玄侯府,當著我桓玄侯戚風明的面兒,對著我的侍衛大打出手,禍亂侯府,這叫公平?你用你爹娘前些日子送你的生辰禮物之新鑄煉的刀,這把刀花了你們韓家太多金葉子,而後親手將最疼你的爹娘殺掉,這叫公平?當你手握這把刀,親手殺了神機營幾百位玄甲兵之時,這叫公平?」

  「你說你想要所謂的『公平』。」戚風明覆手而立,「我告訴你什麼才叫公平。」

  「睜開眼睛看看站在你面前的人是誰?是堂堂正正的桓玄侯戚風明。本侯手握諸多權勢,抬手便能翻雲覆雨。再往前走幾里路,便是天子的腳下——皇城萬千宮闕,有九等宮闕官差,都聽命於本侯。」

  「本侯是調節朝廷百官權勢的掌舵人。本侯行走在朝廷中,坐於百官之上的位置,權衡取捨那些是非失得,才有如今的成就——公平,並不是一味地旗鼓相當,而是要將自己變如可以虎落平川的『大人』,成為調和棋局風雨的掌局者。」

  「這才是公平。」

  「本侯權勢滔天,朝廷和街坊皆都聽命於我。本侯哪怕說得再顛黑倒白,他們也只會信奉於我——權勢,就是本侯說什麼,你們就要做什麼。本侯要你『跪下』,你就要跪下。你若想讓當今這些人聽信於你,扭轉你的名聲風評,你就要坐在如今本侯的高位上。」

  「可是,就憑你?!」

  「韓天承你永遠都坐不到!」

  「你明白了嗎?」

  可是現如今,韓軻抬起眼眸看著韓衙的眾人,再看看一旁的千朔,還有數月前死於自己刀下的存中,他突然笑了。

  「如今,我韓天承還是坐到了啊!」韓軻對千朔道,「本督主要去一趟廣信,你且在東廠好好把守。」

  他突然不感到害怕了,因為自從韓軻說下了這句話之時,他就已經做好了獨自去往虎穴赴死的準備。

  自己行走世間三十多年,也快四十年了,「梧塘」身後的實力可比索命門大得多了,怎能一下子就能從「梧塘」手中救下賈秋實,必定是一命換一命的償還——但這還是最好的結局。最壞的結局呢,就是整個東南之地併吞於「梧塘」麾下。

  然而,臨陣退縮壓根不是韓軻的作風,他從刀架上拿下晷景刀,別在腰間,對千朔命令道:「立刻備好車馬,本督主現在就要啟程。」

  千朔立刻張開雙臂,擋在了督主的面前,仰頭說道:「韓督主!獨自一人去廣信之地太過危險,最起碼也要挑幾名廠衛隨身吧!」

  韓軻抬手壓住千朔的雙臂,眸中深沉,宛若一汪波瀾不驚的湖泊,他聲音低沉,神色凝重:「那你認為我待在晏都就安全了嗎?那你認為我待在晏都就能明哲保身了嗎?」他頓了頓,又環視四周的衙門內的眾人,再轉過頭,凝視著千朔的雙眼,「我和周博雲的約定在去年年底就已經破滅了,現在我和周博雲視若宿敵。而且......」韓軻難捱地笑了,「千朔,我只有兩年的命數了。」

  「兩年」一詞,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但對於千朔來說,「兩年」從現在開始,便是自己最為害怕的詞彙。他知道自家督主壽數將盡,沒想到會這麼快,餘額這麼簡單,仿佛還未享受好大好人生,就要送進棺材裡,被做白事的抬走。

  「韓督主......」千朔語氣有些不舍,但神色倒是正經起來,沒有任何悲傷神色。

  而這些,韓軻都看在眼裡,記在心裡。

  「我不在晏都的這些日子裡,記得看好東廠。晚上記得多派些廠衛守住東廠......」韓軻又停頓了,他走到韓衙的門扉處抬手撫摸了一下,表情憐惜,「至於韓衙,我只希望你們都能保護好自己。」

  如果袁義山還活著的話,他一定對韓軻這番話佩服到心服口服。那日周博雲對自己所說的這些話,韓軻早就料想到了,更別說自己早就對皇位的圖謀不軌之心,他更是猜透不差分毫。

  這個男人太過於聰明,以至於他對世間萬物都有絕情一般的殘忍。

  「還有......如果我五日之內未歸,記得給陳驚澤寫一封信。」他最後看了一眼千朔,在踏上馬車之前,又說,「信上不用多說什麼,跟他說一些噓寒問暖的話,如果......非要多說什麼的話,那就說『韓子安辭官歸隱,不必追尋。』」

  腦海里又再次浮現了陳應闌的臉,許久不見這張臉已經有些模糊不清了。再加上臨安九旋塔一戰,身體元氣大傷,蠱毒深重,意志更是模糊不清了許久。這麼多個日子來,他能記住「陳應闌」這三字已經很好了。

  「他人脾氣有些暴躁,但你若多說些好話,他還是很容易平息下來的。」韓軻最後一句,「保護好東廠。」

  臨走前,他還握著另一把嶄新的劍。當車馬停在了曲仙樓門前,花滿樓立刻跳到了車馬上。

  女人帶著陣陣的寒意,莊重地接過了韓軻贈予自己的那把劍。

  「想好了,此番前去,那可是不歸路。」韓軻提醒花滿樓,「而且,只有我們兩個人。」

  花滿樓挺直胸脯,拍了拍韓軻的肩膀,保證道:「我花滿樓從未怕死。」

  「呵呵。」韓軻笑了一下,而後低頭看向坐在自己身側,正用手帕擦拭著自己的劍的花滿樓,詢問道,「為這把劍起個名字吧。這把劍可是名貴之劍,按照你的手型專門到北明最好的鑄劍坊定製的。」

  「花重滿樓紅袖招,雨仙怒目談寥寥。只聞紅塵無限事,莫把封侯作綢綃。」花滿樓吟誦起當年她和韓軻初見時的那首詩,便說道,「這把劍就叫『花滿樓』。」

  *

  東南之地,廣信,靈台。

  今日多雨又狂風,廣信之地漁船不出海,貨船不進商。昔日繁華的富饒之地,因市舶司一夜之間淪為廢墟,杳無人煙,人丁不興。

  繼司馬煜和阿加爾什將賈秋實關進靈台之中已經足足有兩日了。賈秋實在牢房內,坐落在陰暗的角落內。

  牢房沒有窗戶,賈秋實便根據司馬煜的手下送來簡陋骯髒的飯菜用來判斷晝夜晨昏。然而,這飯菜實在是太難以下咽,但有時太餓,又不能不吃。吃完後過幾個時辰,便會都吐出來。

  賈秋實覺得自己和囚犯沒什麼區別,還不如直接死在市舶司少了這些虐待,是該多好。

  他又感到脾胃一陣翻江倒海,一陣噁心感又再次襲來,他搖搖晃晃地站起身,對著牢房外面的坑窪處,便大聲地「嘔」了出來。胃液無法消化的食物被牙齒碾碎完美地吐了出來,然而賈秋實看到便更加噁心了,隔了一會兒,又是哇哇大吐。

  然而,司馬煜這時趕來,立刻隔著鐵柱子揪起賈秋實,將他拉向自己。

  「想當年,賈司使不也挺威風的?」司馬煜戲謔地眯起眼睛。

  賈秋實已經無力再跟司馬煜爭辯,他有些瘦的脫相了,只能疼痛地喘著粗氣。而一旁的司馬煜絲毫沒注意,一甩手用力地將賈秋實扔到角落裡,扔完也不顧賈秋實的一聲慘叫,而是自顧自地擦了擦手。

  「東廠要來交涉,請求放人。」

  「那怎麼可能?」阿爾加什搖了搖頭,而後看了一眼躺在角落裡奄奄一息的賈秋實,「現在北明根本不是『梧塘』的對手。」

  司馬煜挑眉:「周博雲送來的摺子,是派了東廠兩人來廣信,要求放人。但是不知道那兩人是誰。」

  阿爾加什歪頭道:「司馬大人認為是誰?」

  「哼。」司馬煜淡淡地道,「我倒希望東廠督主親自駕凌。」

  司馬煜欲要轉身離去,卻突然想到了什麼,立刻頓住腳步,問道:「讓你辦的事情做到了嗎?」

  阿爾加什:「司馬大人是說,讓梧塘中人在街中販售紫星子?」

  司馬煜:「那不然呢?」

  阿爾加什畢恭畢敬地點點頭:「整個東南都已安插。」

  司馬煜:「難怪今日街上人少了許多呢!」

  *

  此時已到深夜,當小官傳來一封摺子,放進了周博雲眼前的框子中時,周博雲愣了愣,但也只是愣了愣,很快,他好像想到了什麼,立刻攤開摺子。摺子上是東廠所送來的,大概就是東廠已經派人去廣信之地交涉了。

  然而,小官正要將框子拿走時,周博雲卻啟唇道:「且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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