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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離開了大理寺,陳自寒臉上陰沉了幾分,恰如今日的天色,陰天多霧又下著雪,徐鍾隱替他撐著傘,漫步在這街道中。

  百姓紛紛地從他身前迎來,又從他身後走過。

  他不僅感嘆,自己再神機妙算,也無法追趕上韓子安的一刻腳步。

  「重光,去查查這韓子安近日的行程。」陳自寒道,路過了東廠的牌坊,他只是看了一眼,腳步便定在了不遠處。

  *

  「煩請拿點烏骨木青給韓大人。」

  「韓大人怎麼了?」

  「今日要遠程,需要一些。」

  「這烏骨木青可不是避風寒的藥引。」

  「無妨,韓大人說什麼就是什麼,切莫多話。」

  *

  一小官取來藥引後,就在不遠處看到了陳自寒一襲青衣俯身立在了雪中,小官心下領會了些時辰,便走到了兩人身前。

  「你可是東廠之人?」陳自寒一下又一下拍著掌心,蹙著眉頭。

  小官先是就二位問好了一番,而後淡淡道:「驚闕大人若是認為我是東廠之人,那我便是。若是不認為我是東廠之人,那我便不是。」

  陳自寒將注意力轉移到小官手中的烏骨木青中,問道:「這烏骨木青難尋,尤其是嚴寒的冬季更是難尋,何能尋到,又是給誰?」

  「......」對於暱稱,小官踟躕了一會兒,反倒說,「正人之姿,旁人無可奉告,無可知奇也。」

  「驚闕放棄吧。」徐鍾隱卻說陳自寒,「這小官嘴巴嚴實得緊,莫不是怕走風漏雨?」

  小官騰出一隻手,從口袋裡塞出一封信,遞到了徐鍾隱手中。

  徐鍾隱:「這是?」

  小官拱拱手:「漠北一代來信,落款是『陳』字。」

  陳自寒接過後,拆開信封。

  拆開信封,總共是兩頁紙,信上大體內容說是漠北陳家遇害,府主傷勢患重,戚小姐葬身火海。現在漠北城空虛,沒有領首,亂作一團,請儘快回來。

  「所以,這陳應闌到底有沒有去漠北?」徐鍾隱心中隱隱感到不測。

  「若是回了漠北,那昨晚殺死守衛的便不是他,張錦容的話幾分真幾分假概率為零。」陳自寒表面上冷靜地分析,內心早已亂作一團,完全無法平息而論,「若是沒回漠北,這張信上的自己和陳應闌如此之像,定是有人故意模仿——無論是從哪一個角度看,此事蹊蹺,每個人都與這個事情息息相關。」

  他收起信件,命令徐鍾隱:「爹娘的安危目前是重中之重,什麼黃金萬兩、江山萬丈都不足掛齒,立刻動身回漠北。」

  徐鍾隱問:「那......陳應闌這件事情呢?」

  陳自寒答:「既然有人不想讓我這麼快地查清真相,那我就隨著他劃下的波瀾繼續飄流。爹娘此事定是和這人窮極不舍,處理好漠北,或許一切都會明了。」

  第26章

  韓衙內的轎子格外奢侈豪華, 框架是用金絲楠木做的,棚頂是香樟木搭建的, 外面包裹著皮革,就連簾幕都是絲綢和羊絨製成的。

  轎子內擺放著一張大桌子,左右頂邊掏空,擺放著器皿金玉、兵書史記,外加一些巷子裡流傳的話本子。

  「哇。」坐在轎子柔軟的墊子上,陳應闌不由得感嘆一聲,「這兒轎子可比甘州營的豪華多了!」

  韓軻從存中手中接過一把用布履包裹住的長刀, 小心翼翼地放入轎子的一角,而後存中便把無名小廝帶上了轎子內。韓軻冷冷地看了一眼那無名小廝, 只是讓他蹲在地上, 別占著片大的。

  「以後讓你享福的事情可多了去了。」韓軻用刀鞘碰了碰陳應闌的肩膀, 微微一笑,「只要你想要的,本官拼命都會給你。」

  陳應闌聽完,額角流下一滴冷汗, 看了韓軻一眼,又有些難為情地轉過頭。

  「我想要的, 你若是拼命拿,你會死掉。」陳應闌答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韓軻翹起二郎腿, 大笑起來, 「驚澤你放下萬顆心好了, 本官早已在生死場上徘徊九十招了。」

  一旁的存中敲了敲車內的門, 韓軻不滿地拉開門,從存中手中拿過藥,一下子喝了下去, 而後將空杯子重新遞給存中,提醒啟程。

  陳應闌詢問道:「這是藥?」

  車內充斥著烏骨木青濃濃的苦澀,這個味道又刺激感官,又猙獰五官,這才是最真才實幹、真才實學的人間疾苦。

  「這麼苦,」陳應闌從桌子上拿起茶杯,倒了一碗熱茶,遞到了韓軻唇邊,關切地道,「你這藥太苦了,居然一口乾了,喝點水吧。」

  韓軻用指尖一下又一下輕點著自己的左額角到左臉頰,似乎在忍受著某些別樣的疼痛,他皺起眉頭,聲音哽咽,但最終還是穩住了表情,露出正常的神色。

  「驚澤,你在關心我?」

  陳應闌:「......」

  溫熱的指尖搭上陳應闌的手腕,兩個人互相對視著,距離格外的近,鼻尖殘留著的呼吸都能撲朔在彼此的臉龐上。只聽眼前人輕哼一聲,指尖微微一動,內力作祟,將茶杯退還給陳應闌。

  「這病魔算是常年駐紮在我的體內,陰魂不散的。」韓軻深吸一口氣,指尖又開始摩挲著左臉部分,「這烏骨木青製成的藥湯,我也喝了很久了,解不了體內積攢的戾氣,只能拖延戾氣發作的時辰。」

  陳應闌依舊凝視著韓軻,這個神情倒是把韓軻看小了。

  他抬起手捏著陳應闌的臉,「噗嗤」一笑:「可別做這副表情給本官看。」

  正是因為韓軻曾預料自己的命數將盡,生前死後的事情都早已安排得面面俱到了。在這些年裡,韓軻把他活在這個世界上的每一天,都當成最後一天過。

  魏德賢曾請御醫替韓軻看病,那御醫把著自己的脈搏,一下又一下數著自己的心跳,臉色逐漸猶豫起來。御醫老朽的面容又轉向韓軻的左臉部分,凝視著那道若隱若現,漸漸銀色,覆蓋在皮膚表面的蠱紋,安慰性地摸了摸他的手。

  「命數不好,時運不濟。」御醫道,「暫時無藥可治這道蠱紋,除非找到做蠱之人,或許才能有解答。」

  魏德賢有誇起自己的馬匹來:「這個人是我從雨中撿來的,別看年紀輕輕,實際功名累累,果真是一表人才。大夫,這做蠱之人該如何才能找到?找到之後是不是這蠱紋就解除了?」

  御醫掙了掙眉目,只是搖搖頭:「這個我就不得而知了。具體怎麼做,還得看韓刑官如何抉擇了。」

  韓軻問道:「大夫,我還剩多少年?」

  御醫:「這個我也無可計量。但是我知道,在滇雲,有一藥叫『烏骨木青』,可以推延這蠱深入骨髓的時間,有時間找驛站購進一批來,存放在東廠或是韓衙也算是有個保障。」

  無名小廝隨著路程的顛簸,早已昏昏欲睡。他們走的是陸路,晏都離臨安不算很遠,兩三天走陸路也就到了。因為大雪封天,走水路也是冰封凍河,更是得行六七天。

  「所以,自從我知曉我命不久矣的事實後,我便把我在北明的每一天,都當做最後一天來過。」韓軻用扇骨一下又一下,隨著轎子的顛簸,有節奏有規律地拍打著掌心,「也正因如此,本官匡扶北明之心才越發深切。我學著桓玄侯的樣子,一步又一步踩著他的步伐,默默地像個影子一般,跟在侯爺的身後,只是因為當年的那一句,他對我怒斥『韓天承你永遠都坐不到本侯這等位置』。」

  他會心一笑,指尖斟酌著早已冷掉的茶水,一下又一下在桌子上寫下了桓玄侯的名字——戚風明。

  筆法遒勁,筆鋒剛力。

  「而現在,我想正是時候了。」韓軻冷靜地道。

  陳應闌用指尖抹掉「戚風明」三個字,而後重新倒了一碗熱茶,一干而盡。

  「你若是能坐穩督主之位,借東廠之名告發桓玄侯往日對你的種種,對你來說也算是繼承了神機營弟兄們不二心愿。此事若是成真,我也將撕毀評於我的生平卷,重新振興御史台,再次揮斥朝野。」陳應闌壞笑一聲,「坦白地說,我跟著你的目的,不是因為你對我有多好,也不是因為你有錢能給我接濟,而是我的肩膀上也背負著一些人命人情,我不是來報仇雪恨的,我只是來贖買人情世故的。而你,恰好是我能青雲直上的介質。」

  「說得挺美。」韓軻調整了一下坐姿,半躺在墊子上,身長胳膊從架子上拿來一個話本子,又「刷拉」一聲打開了摺扇,一邊搖著,一邊看著。

  「但是跟本官想的還是差點兒意思——驚澤,你別說,這《情深不壽》倒是真的好看。」韓軻打了個響指,漫不經心地念著話本子上的內容。

  [陌上花人閒住處,小住京華。抬眼看紅葉繾綣,飄散如數。庭花悠悠開遍,花香鳥語,美人心兮。 秦九乃是秦府大女,一日她正與庭院內採花撲蝶,瞧見石子落地,那臨街正站著一書生。 只一眼,拈來紅塵。]

  韓軻自己念著念著,居然睡著了。印刷著《情深不壽》的封面本子倒扣在他的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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