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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順十五年十二月十五日

  陳驚澤

  轉交給小官,便和他人打了聲招呼,就推開甘州營大門,映入眼帘的是陳自寒撐著一把傘,傘帽上被白雪沾染,他一人常服素裹,恰如圈中野鶴。兩人互相看了許久,最終陳自寒道:「謝忱。」

  隨後,陳應闌搭著陳自寒的臂膀上了馬車。待物品收拾齊全,人數清點完成,馬車行人軍隊便浩浩湯湯地出發了。甘州到晏都的路說長不長,說近不近,雪天路滑,車輛行駛都十分小心翼翼。

  陳應闌坐在窗邊,撩開車簾,看著被皚皚白雪覆蓋著的遠山枯木,這雪下個沒完沒了,車輛走走停停,沒幾個鐘頭便停下來清理車前的積雪。走到正午,太陽才穿透雲層,來到第一個驛站。

  「我去給你買完湯麵,充當午飯如何?」陳自寒問道。

  「我早上還剩下半塊燒餅,我自己一個人吃了就好。」陳應闌道。

  陳自寒沒說什麼,兀自下了車,去驛站交接了幾個鐘頭,而後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湯麵來到車內,放到陳應闌手中。

  陳自寒道:「今年格外冷,五年前的晏都一戰對北明的重創很大,不是一時半會能緩過來的。時日大雪,糧食收成也不好,漠北南疆的百姓現在都吃不飽飯。我讓父親給他們發了漠北都護府內所存的糧草和銅錢,能撐幾日是幾日,來年就是開春了。」

  「父親?」陳應闌問道。

  「陳從連,字遠之。」陳自寒道,「不知道謝忱是否認識,知曉一二?」

  怎麼會不知曉呢?

  天下有雙壁,便有雙將。烽火流沙陳從連,飛鴻引風錢宣和。陳從連早年帶領漠北都護府攻打厥緇,立下累累戰功,現在年歲已晚,終年不計累月堅守著漠北前線,鎮守四方厥緇,護北明八方安寧。

  錢宣和乃是南疆一帶,擅長海戰。但陳應闌並不是很了解,面對錢宣和,只知道這麼多,剩下的隻字不提。

  「知曉。」陳應闌道,「陳應闌和沈木衾合稱天下雙壁,但時運不濟,雙壁紛紛跌落,一死一活;陳從連和錢宣和合稱天下雙將,陳從連目前在漠北乃至整個北明朝廷都頗有名氣,是令人聞風喪膽的一名猛將,至於錢宣和,目前便沒了音訊。」

  陳自寒伸了個懶腰,道:「我這一生沒什麼,打算就這麼樣子過。我是繼承祖業,內里豐厚,無所不怕。」

  陳應闌:「……」

  他再次想到沈木衾,不知道那封臨行前匆匆忙忙寫的信,沈木衾是否收到。打更人晚上蟄伏,晨日休憩,作息顛倒,只求小官能速速送去。

  突然間,疾馳的馬車停下來,不像是以往遇到驛站慢慢悠悠地停下,而是飛速地停下。未等兩人反應過來,一把腰身短小的刀橫插進車內。

  兩人對視一眼,陳應闌撩開車簾,從車窗跳下去,陳自寒握住斷風,飛出車內。

  眼前一堆身著錦衣華服,手握繡春刀的人。

  那些人握著繡春刀朝著兩人刺了過來!

  第5章

  眼下蒼茫,大雪紛飛,模糊了雙眼。遠處一堆人靠過來,看起來沒有頭目,像一支分散的軍隊。陳應闌和陳自寒兩人並肩站立於雪中,背後是漠北都護府的跟隨軍隊,嚴陣以待。

  「你們是何人?」陳自寒握住斷風,眯起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遠處那些人,語氣憤懣,道,「若非驛站使節,皆都退散!」

  陳應闌看著那些人,身著灰褐色衣袍,袍上映著烈色綢緞,腰間佩的刀,刀身瘦小,尖頭彎刃,映著白雪,映著自己的雙眸。

  「不。」陳應闌頓住身軀,道,「那是東廠廠衛!」

  陳自寒:「他們來幹什麼?東廠廠衛不應該在宮內嗎?」

  陳應闌比想像中還要沉著,他低垂著聲音,平復著思緒道:「那就是有人讓他們來的。」

  這個人有兩種可能,第一種可能是母后召集東廠廠衛而劫路,而另一種可能便是東廠廠衛奉東廠督主魏德賢之令,目的是不讓他們感到晏都內部,來拖延時間,導致陳自寒和陳應闌都面臨著項上人頭德風險。

  突然間,遠處一人衝鋒陷陣,繡春刀橫在了陳應闌眼前。就在同一時刻,陳應闌手中的青花劍出鞘,抵擋住繡春刀的攻擊,兩兵器相撞,「吱啦」一響,火花湧現。

  那人蒙著半張臉,只露出一雙深邃的眼,細小如柳葉。他看著眼前的陳應闌,喃喃道:「卷刃。」隨後繡春刀往前一挑,刀尖挑起陳應闌的腰帶,陳應闌眼疾手快,立刻後退一步,在空中轉了一個圈,穩穩落於那人身後。

  「對。」陳應闌劃下劍鋒,劍尖指著地面,道,「正是卷刃。」

  「你到底是誰?為什麼會用這麼久遠的青花劍?」那人握住繡春刀,一步一步朝著陳應闌胸膛前進,「你的劍法獨特,我們廠衛也和影衛戰了許久,這些劍法並不等同於其他影衛。」

  陳應闌提拉著青花劍,劍尖垂地,劍身吹雪,他飛奔著朝那人跑來,接著,翻轉手腕,扭轉腰身,劍光流轉之時,朝著那人砍來。

  這個動作身如飄雪,矯若游龍,速度驚人,直逼那人咽喉,隨後劍鋒劃破那人的喉嚨,滾燙的鮮血濺在他的臉上,他看著那人最後猙獰的眉目,冷靜地道:「在下名為『謝忱』。」

  他拿過那人手中的繡春刀,一手持著青花劍,一手持著繡春刀,擊退一行復一行的人。他的肩膀被刀尖撕裂,鮮血流進衣服外,淌在雪地中,他卻感覺不到疼痛一般,依舊在揮舞著一刀一劍。

  陳應闌的眼眸中也許只剩下一個「殺」字。

  一旁,陳自寒手握斷風,劈斷一個廠衛的手臂,背後又襲來一個繡春刀妄想砍破他的後背。陳自寒感覺到了,但轉身為時已晚,繡春刀的刀尖越來越近,幾乎可以從眼睛戳到腹中。

  就在這個時候,一道黑影從側邊襲來,刀戟相向,繡春刀與繡春刀相撞,隨後陳應闌用另一隻手握青花劍的手,劈斷繡春刀,接著繡春刀捅穿刀片,直直地、不帶一點拐彎抹角地捅入那人的心臟。

  那人咳出一口血,身體不斷下墜,抽搐了幾下,便從刀身上滑落下來。

  飛雪覆蓋荒原,雪地紅了又白,白了又紅,變化莫測。

  陳應闌用繡春刀支撐著身體,跪坐於地面之上,氣喘吁吁。劉海沾滿風霜血水,捏在額頭處,格外黏膩。額角處被人砍破,流下來點點鮮血,堆積在地面上,形成一朵步生蓮。

  剛才那一幕,陳自寒看在眼裡,記在心裡。心裡泛起一陣春潮,五味雜陳。他也許明白了,為何陳應闌不敢看鏡子中的自己,因為自從五年前,他就名為「謝忱」,是別人的劍,做別人的刀,護別人的周全。

  漠北府軍殺死了一些東廠廠衛,但這遠遠不夠,因為東廠廠衛是殺不完的,他們越來越多,似乎把地方的也給召集過來了。目的很簡單,就是將陳應闌和陳自寒置身於死地。

  良久後,陳應闌在風霜中站起身,身體發涼,卻強撐著自己,用青花劍指著面前步步緊逼的東廠廠衛道:「不論何人,不論鬼神,所踏入我所站的方寸之地半處,皆可殺!」

  陳自寒看著陳應闌搖搖欲墜的背影,他的身影突然變得渺小,風雨飄搖地陷進這蒼茫荒原之中,格外醒目,格外靚麗。

  剎那,天地間突然連地拔起一根根細密的線,在空中盤織起一個巨大的樊籠,朝陳應闌扣下來。

  陳應闌注意力集中在面前的東廠廠衛中,壓根看不見頭頂上的樊籠。就在東廠廠衛正要揮手抬刀之時,樊籠悄然而落。

  陳自寒心道「不好」,連忙站起身,握住斷風,嘶吼一聲,自上而下,劈開了那由一根一根的線所構成的天羅地網。陳應闌會意一抬頭,知道自己入了套,隨後轉過身,卡緊陳自寒,把他放入車內,自己驅駕勒馬,飛奔衝出東廠廠衛的圍困。

  那些人依舊在身後窮追不捨,一柄飛刃,擦過陳應闌的髮絲,削斷了一縷。馬兒緊急停下,陳自寒早就坐在車棚頂上,望著身後。

  陳應闌也跳上去,背靠著陳自寒。

  「有人暗襲。」陳應闌不緊不慢地道。

  「對。」陳自寒道。

  陳應闌:「你還趕得上時間嗎?你要趕不上時間,這裡就交給我。」

  陳自寒看著眼前的人,一片枯葉落在了他的頭髮上,陳應闌好像沒有注意,沒有知曉,依舊自顧自地說。陳自寒卻略微抬起手,捏住了枯葉的一角,將枯葉剝落下來。

  那一刻陳應闌心跳漏跳了一拍,看著眼前的陳自寒,內心一陣溫暖,但終究被冰天雪地埋沒。

  「這件事我會上報給朝廷,但我不會讓你隻身奔向苦海。」陳自寒望著眼前人,兩人一時間相顧無言。

  隨後兩人並肩站立在車篷上,望著下面的重重東廠廠衛。陳應闌一手裹挾著繡春刀,另一隻手把持著青花劍,以蹲立的姿勢在陳自寒旁邊,陳自寒也握住斷風。車下的人和車上的人都不敢輕舉妄動,這時,一個飛刃再次襲擊陳應闌,卻被繡春刀擋住,裂成兩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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