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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13章

  「這就是信仰的污染……」莫馭驚嘆道,「這種污染爆發的如此突然、又如此猛烈,甚至能讓異瞳完全喪失意識……

  難怪那麼多人不斷告誡我們基石與自我的重要性。」

  伊亞利恩腦補了一下自己主要的信仰來源,瞬間打了個寒顫。

  莫馭沉思片刻,發現這種極端的情形,應是幾個因素共同疊加作用的結果。

  基石是保有神明自我的聖物。在成為神明之前,超凡者的自我就是基石的雛形。

  這就意味著,人要先了解自己、接納自己,與自己和解,攀登神階時才不會被外來的信仰所左右。

  信仰是帶有污染的入侵之力,而自我便是超凡者的免疫系統,它清除那些不屬於自己的思想,只留下純粹的力量供超凡者使用。

  信仰、基石、權柄是成神三要素,但實際上三者的獲得各有先後。信仰是外來的侵入之力,與之對抗的便是超凡者的『自我』即未來的基石,而權柄(概念)是被展現出能力特質的超凡者吸引而來,或由世界意識直接賜予。

  正常情況下,自我是每個人天生就有的,就算超凡者沒有深刻地、主動地認識自我,在接受到與自己不一致的觀念之時也會本能地喊出一句:「我反對。」

  可異瞳卻是特殊的。

  拜他糟糕的幼年成長環境所賜,異瞳對『自我』的態度非常糾結。他一邊想要獲得承認,一邊又在為了獲得承認而改變自己、抹殺自己,甚至不惜奪取他人的身份、軀殼來獲得喜愛與認可,呈現出一種「迎合型人格障礙」的特徵——嗯,大概是異世界變異體的版本,畢竟異瞳可不是什麼唯唯諾諾有苦自己扛的類型。

  光明神的基石有瑕疵的那個傳言並非是空穴來風,異瞳的基石從一開始就有瑕疵,因為他親手殺死了自己的自我,從此再也分不清自己是誰,只是沿途一路撿著那些受人喜歡之人的人格特徵,一路撿、也一路丟,到最後完全變得面目全非,根本認不出自己是誰。

  異瞳根本就沒有自我這個免疫系統,他在那些信仰面前是徹徹底底地不堪一擊。

  而伊薩卡部落的人們,是異瞳目前僅有的信徒。在與異瞳對峙之時,部落之人的思維、情緒都被現場氣氛調動到高度的統一,他們從心底認為自己曾經信仰過的祭司實際上是一個徹頭徹尾、滿口謊言的騙子,是最為冷血無情、會對養父一般親密的存在下手的殺人犯。

  這種認知率先產生,然後才是人們意識到自己被背叛、被欺騙,選擇背棄自己的信仰。但在他們主動切斷信仰的連接之前,那些認知,那些憤恨,早就順著連接湧入了異瞳毫無防禦的精神領域。

  更加糟糕的是,伊薩卡部落的人們此時的情感高度統一,他們的憤怒、他們的仇恨之中不含一星半點雜質,這種精純的恨意就如同一劑狂戰士的禁藥,直接讓異瞳失去了自己的意識。

  如果沒有一顆堅定的心,就連自己都會被他人的思想所改變——這便是這個世界的可怕之處。

  莫馭與伊亞利恩站在伊薩卡部落的廢墟之中,看著那已經親手殺死自己所有信徒與敵人的祭司絕望、崩潰、又將一具具屍體埋葬。

  直到這時,莫馭才明白了,異瞳的那些話語之中也有真實,他真的很喜歡這個部落。

  若不是此時命運女神還尚未誕生,莫馭都覺得這是命運的嘲弄。

  來自信徒的誤解與憤怒污染了他們曾經所信仰的「未來神明」,而這種力量又使瘋狂的「神明」殺死了信徒……這又是一個多麼諷刺的循環因果。

  「神明就像是靠著不可拆卸的充電電池運作的人偶,而信仰就像是充入電池的電。

  一旦神明的程序出錯,光是拔掉電源並沒有任何作用……神明會一直持續運轉到電池中的能量耗盡,可到了那時,一切都無法挽回了。」

  異瞳說的應該是真的,卡歐斯大約死於突發的心臟病,在溫度驟降的寒夜,這種不幸的事情經常發生。

  若是卡歐斯僅僅是病逝,那麼異瞳或許還能在部落之中好好當他的祭司。

  可不知是人為還是天意、是卡歐斯死前的一搏、又或是那站不住腳的油燈本身的bug,一場突如其來的火災吞沒了一切。

  它吞噬了生命走到盡頭的卡歐斯,也帶走了人們對異瞳的信任。

  卡歐斯生前留下的、針對異瞳的防範措施開始啟動,卻導致了一系列多米諾骨牌的崩塌。

  「卡歐斯大約只想在自己死後逼走異瞳。」伊亞利恩猜測道,「他將自己視為控制異瞳的最後一把鎖。

  他知道異瞳對自己多少還是有著感情的。所以才會將自己的意外死亡作為驅趕異瞳的條件。」

  卡歐斯將異瞳的事情告訴了不少部落里身居高位的人。

  除了小徒弟杜萊莎以外,莫馭和伊亞利恩所觀察到的那些知情者的面容都十分眼熟,全是之前記憶里曾經多次出現過的部落里德高望重、說得上話的存在。

  所以他們一開口,部落里的人立刻就信了。

  在這種上古的原始部落之中,人與人的聯繫十分緊密,又往往以族長、家族、長輩、部族長老為尊,祭司的地位固然崇高,但若是其他尊長們都開始指責外來的祭司,那麼人心立刻就會動搖。

  卡歐斯的邏輯很簡單。

  他認為在這個部族之中,自己與異瞳的關係最為親密。

  若異瞳真的翻臉不認人,瘋到連他都殺,那麼異瞳便已經喪失了人性,在這種狀態下,異瞳便不可能成為一個會為部落帶來輝煌的祭司——他會因為各種微不足道的理由,殺死那些他看不順眼的人。

  卡歐斯沒有辦法接受這一點。

  所以,他把自己的意外死亡作為了啟動一切防禦機制的開端,化作了第一張倒下的多米諾骨牌,他意圖讓部落趕走那已經不再合格的祭司,卻沒有料到信徒的污染反噬竟會帶來滅族的結局。

  第1214章

  「卡歐斯一直在給異瞳機會。」莫馭嘆了口氣:「即便他無法接受異瞳是個殺人犯,但他寧願以自己的性命為賭注,賭異瞳心中的一絲柔軟人性,也不願意驅趕異瞳或殺死他。他以自己為最後一道屏障,擋在了部族與異瞳之間。」

  這個對常人而言很沒有邏輯的決定,卻很符合父母對犯下大錯的子女的縱容。

  如果異瞳不顧卡歐斯對他亦父亦師、收養教導的情誼,仍要為了掩蓋自己的罪惡而進行殺戮,就說明異瞳那重重謊言之下,隱藏的確實是一顆無可救藥的冰冷之心。

  那麼卡歐斯便是用自己的性命向部落賠了罪,他用自己作為一道信標,試圖守護著部落的未來。

  「這是異瞳自己的記憶,他只記錄了自己雙眼看到、雙耳聽見的東西,但我們作為旁觀者,仍能從一些線索之中推測出重要的情報。」莫馭道,「比如說,這些部落里德高望重的人們,在知道了異瞳過去的罪惡之後,卻都沒有選擇在第一時間站出來將之公布天下,反而接受了卡歐斯的計劃,維持著表面的和平,等著最終審判之日的到來。

  從這個結果反推回去,卡歐斯在說服這些人的時候,一定下了很大的功夫,他在保護部落的同時,也在努力地保護異瞳。

  事實上,單純數量而論,知道異瞳過去的人相對於整個部落的人數而言,只是寥寥數人。但他們每一個人都掌握著龐大的人脈、資源與勢力。

  卡歐斯努力地將知情者減到了最少,保證異瞳在不作妖時可以好好地在部落中安安穩穩地當著他的祭司,卻又確保部族裡的知情者們有著令人信服的力量,一旦出事,即可讓整個部落瞬間倒戈。

  這位巫醫已經竭盡全力保護著雙方。他就像那種把喪屍化的兒子關在家中的老父親,一旦喪屍兒子攻擊了人,他就會帶著喪屍一起死。

  可這樣做,給卡歐斯自己卻帶來了很大的負擔與煎熬。」

  卡歐斯在賭異瞳的人性,但他何嘗不是將自己的性命與族人的未來都作為了籌碼,一旦他判斷失誤,就會滿盤皆輸。這種不確定的恐懼與龐大的壓力,如一塊重石壓在了這位巫醫的心頭,令他徹夜難眠,眼圈烏黑深重。

  他時時刻刻在被自己的決定所折磨。

  這種壓力使他的健康急轉直下,短短几年時間,就活得像個行將就木的老人。

  「如果他們一開始就決絕地選擇趕走異瞳,是不是就能避免這場慘劇的發生?」伊亞利恩問。

  「嗯……」莫馭思索了一下:「我高中時的歷史老師有句口頭禪『歷史是不能被假設的』,造就一段歷史的原因有必然也有偶然,但更多時候只是親歷者的一念之差而已。多方因素匯集在一起,才共同造就出某一個結果,其中任何一個要素的改變,都有可能對結局造成影響——當然,也很有可能出現另一個要素也因這種影響發生改變,兩者互相抵銷的奇妙現象。

  這就是命運的領域無比玄妙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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