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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鎮的人們給他獻上了信仰,他卻給鎮子帶來了毀滅,在潛意識中,他的心中有著深深的愧疚,並被這些愧疚反覆煎熬。」

  隱匿老人又深吸了一口氣,繼續小聲道:「而且,我覺得,德雷克對老主教和旅館老闆,也不是只有恨意,那些忽上忽下、卻永遠超出德雷克戰力水平的等級,其實是德雷克潛意識中對殺死老主教、旅館老闆這一選擇的迴避。

  他不想殺死這兩個欺騙、利用、背叛了他的人,因為,他們再怎麼罪惡,都仍被德雷克視作家人。」

  第1005章

  滴,系統提示響起:「恭喜玩家隱匿老人成功揭示幻境的秘密與幻境核心怨念,當前主線劇情探索度98.8%。」

  寂靜而漆黑的夜空之中,突兀地出現了一個黑色的漩渦,它旋轉著、變化著,像一股細長的龍捲風一樣,降落在隱匿老人的面前。

  隱匿老人被風颳的有些腳步不穩,他舉起右手抵擋強風,卻發現自己的身軀正在發生變化。這不再是德雷克的身軀,而是屬於他自己的那個賽博戰鬥人偶。

  細長的黑色龍捲風逐漸變化成了一個人形,是德雷克,卻又並非完全的德雷克。

  那個人形有著德雷克的樣貌,渾身遍布污染與異變,透著一股邪意,它緩緩開口,聲音像是無數男女老少的疊加,層層疊疊,猶如一首沒有樂曲的大合唱。

  它正是這個幻境的核心,更準確地說,是幻境核心的擬態投影。

  「你的猜測是正確的。」那個幻境核心說,「作為獎勵,你將成為170年來,第一個目睹鐘樓小鎮最後結局之人。」

  它舉起了手,隱匿老人便被一道旋風包裹。

  所有幻境的末尾都會播放的劇情動畫,提前出現在了隱匿老人的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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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五歲之前,德雷克認為自己無比幸運。

  他是個孤兒,卻是個幸運的孤兒。人們說他被母狼當做自己的幼崽哺育,躲過了帶走他家人親眷的死劫,又被光明教會收養,並擁有了老主教這位慈祥的養父。

  光明教會裡的生活很苦,每天早晚都有禱課,得在天不亮時就早早起床,迎著阿魯瑪和/或薩其那的第一縷陽光開始祭拜神明。

  這裡的吃食也很單調,大多時間是粗糙有酸味的黑麵包、咸澀到發苦的臘肉和帶有腥氣的牛奶,以及德雷克十分不喜歡的西藍花。

  他每天都要在老主教的監督下學習很多東西,文字、教典、劍術……還要定時服用一些難喝的湯劑,但德雷克認為這些都是可以忍受的。

  老主教時而嚴厲如父,時而又對他百般縱容,在他做了噩夢之時,老主教會慈愛地摟著他哄他入睡……德雷克最喜歡雷雨天的夜晚,因為每當這時,他就可以借著害怕打雷的藉口躲在老主教的房中,像是真正的父子一般在爐火邊度過溫馨的一晚。

  只是有時候,老主教看著他那一綠一黃的異瞳,總是會露出讓他不寒而慄的笑容,那笑容慈愛之中,又透著些許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五歲的時候,德雷克誤打誤撞在後院裡撞見了一群孩童,他們瘦的皮包骨頭、頭髮枯槁,被健壯的僕役們像家畜一樣驅趕著。

  他聽見僕役們的對話,知道這些是要被送去上級教會的孩童,他還從僕役、嬤嬤那邊聽說,他本來也是要作為聖子,被送去上級教會、送去聖城茹爾蘭達的。

  是老主教把他留了下來。

  他對老主教越發感激,但他卻聽到老主教稱他為「神明的皮囊」。

  「神明的皮囊?那是什麼意思?」

  德雷克十分不解。

  他知道皮囊是什麼,他見過游商們攜帶著的、裝水或貨物的皮囊,用整隻野兔、小型野羊或是魔獺製作,掏空皮毛裡面所有血肉、骨頭、內臟,然後再把皮翻出來反覆鞣製,抹上一層厚厚的防水油蠟,就可以裝水、裝物。

  那些生物被掏空的腦袋,就會被當做蓋子,蓋在開口處,顫顫巍巍地隨著游商們的行走而晃動。

  德雷克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如果我是皮囊……我會被掏空嗎?我又會被拿來承載什麼呢?神明?

  我的腦袋,也會像那些動物一樣,晃晃悠悠地被拴在馬和駱駝之上,用渾濁發白的眼睛看著世人歡歌起舞嗎?」

  他被這個想像困擾了許久,夜夜從噩夢中驚醒,新來小鎮的旅館老闆見他形容憔悴,常常分給他甜蜜蜜的奶糖。

  除了老主教以外,德雷克最喜歡的,便是這位見多識廣博學多才的旅館老闆。

  旅館老闆說他來自很遠很遠的地方。他見過世上最繁華的城市,也見過最衰敗的村莊;他在冰天雪地之中跋涉過,在荒野密林中小憩過,在茫茫大海中暢遊過……

  他總有說不完的故事,浩瀚如海的知識,還有著源源不斷的小零食——全是德雷克很喜歡的奶味小甜食。

  德雷克曾一度認為,老主教與旅館老闆就是他最親最親的家人,他從未想過,自己會被這兩位家人送上刑台。

  一切的發生並非沒有預兆,是的,預兆很多,只是德雷克從來沒有讀懂過:僕役的調笑,嬤嬤們的竊竊私語,遠道而來的與老主教十分熟稔的銀髮騎士——而老主教從不讓他們見面……

  除此之外,還有更多可疑的地方。

  老主教總是看著他的雙眼出神,像是在透過他的身體凝視著某種存在,他發現那些寵愛與縱容並不是留給自己的,而是留給未來要占領這個身體的某個存在的。

  旅館老闆給他的糖果零食總會讓他的情緒起伏波動,他有時會控制不住自己一樣大發雷霆,直到精疲力竭之後才會意識到,這並不像自己會做出的事情。

  他的情緒開始起伏多變,他會嫉妒總是被父母寵愛、抱著玩具熊到處走的安娜,會厭惡那個總是在高談闊論這個學期又在魔法學院學到了什麼魔法的學生,會討厭那個總是笑眯眯地曬著太陽、子孫成群的老奶奶……

  他開始憎惡鎮上所有幸福的人。

  因為他們的幸福太過耀眼。

  「如果我終將被某個存在替代,抹除在世間存在過的痕跡,那我存在於世的意義又是什麼呢?」

  他迷茫著,迷茫著,在還未想通之時,就聽聞了自己要被選為神子,作為光明神神降的容器的消息。而他從老主教書房中竊取到的信件,也證明了這個消息的真實性。

  那位一直被他視為養父的老主教,眼中只有他的軀殼,他從一開始就是老主教為光明神量身定做的皮膚,而他本人的靈魂、喜好、個性,對老主教來說,一點都不重要。

  第1006章

  都說人類悲傷有五個階段,第一個便是否認。

  德雷克從聽說自己要成為神子、成為神明的軀殼之時,就開始否認一切。

  他想盡一切辦法去求證,去尋找不同的答案,去翻查更多的證據。

  然而,所有知情者的說法都一樣,所有證據指向的結果都只有一個。

  他被老主教背叛了……不,倒不如說,從一開始,這就是老主教為他所定下的命運。

  既定的事實已經不容辯駁,否認已經毫無用處。

  於是,他迎來了悲傷的第二階段,憤怒。

  突如其來的憤怒如潮水一般席捲了德雷克,一瞬間所有的人都成為了他仇視的對象……如果連最親密的養父都不能相信,他又怎麼去相信那些陌生人呢?

  此刻,他唯一能信的人,只剩下了旅館老闆。

  「我有一個提議。」旅館老闆勾起唇角,露出一個神秘又邪魅的笑容,「光明教會這般對待你,難道你就不想報復回去?

  難道你就真的願意成為光明神的容器,讓祂抹殺你的人格、你的認知,穿著你的皮囊、享受著你一輩子也得不到的尊重、珍視,再把你想要卻得不到的親情踩在腳底。」

  「我當然不願意!」德雷克憤怒地道。

  「那麼跟我來吧,投靠我們神明的懷抱,向祂獻上你的忠誠,你的血肉,祂便會庇佑你!」

  德雷克在憤怒之中,迎來了協商的階段。

  他開始積極地求生,尋找著一切能夠逃離既定命運的方法。

  既然代表正義與光明的神明都想要竊取他的身軀、抹殺他的存在,那麼,他選擇相反陣營的邪神,又有什麼過錯?

  德雷克接受了旅館老闆的提議。

  ——但他卻留了一個心眼。

  在被自己視為親父的老主教背叛之後,他已經無法像一個單純的孩童那般,掏心掏肺全心全意地相信他人了。

  德雷克想起了一個騎著飛馬從天而降的銀色身影。

  在被那些健壯的僕役趕回房間,又悄悄地從房間裡偷溜出來之時,他曾躲在轉角陰影處,聽著嘴碎的僕役和廚房的嬤嬤談論那位曾經被選中成為神子、卻又全身而退的銀髮聖子的故事。

  德雷克記得那個聖子,他在老主教的辦公室外偷看、偷聽過,知道那位聖子打開過老主教的保險箱,往裡面放過某樣封印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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