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8頁
艾德華如蒙大赦，卻又有幾分悵然若失。
看他的表情，莫馭倒是能夠理解艾德華目前的迷茫。那些悵然若失——倒不是說艾德華在如今已經知道了絕大部分的真相之後，還對光明神和光明教會抱有什麼錯誤的期望，而是光明神與光明教會已經在艾德華漫長的人生中占據了將近80％-90%的份量，要把這些過去完全割捨，也是一件極為痛苦的事情。
這就像是從小肥胖到大的人突然下定決心苦苦減肥，甩掉一身肥肉之後看著鏡中陌生自己，也會陷入突然的迷茫。儘管理智知道自己這樣選擇才是健康的、正確的，也的的確確地看見了喜人的成果，可有時卻仍然會懷念過去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翻身即睡也不用晨起運動的人生。
說到底，人的理智與情感總是有些割裂，即便知道什麼才是正確的，可要否定、切割自己的過去，拋棄過往的所有習慣，走向與之不同的嶄新未來，總是需要許多勇氣。越是在這種時候，越需要家人、朋友與知心長輩的支持。
在梅菲斯托費斯拍了拍他的肩膀之後，這位黑髮青年便重新振作了起來，鄭重地道：「我不會再回去、回到那個自欺欺人的謊言之中，被當做工具、被利用、被拋棄……我是魔族，我的家在這裡，我的父母在這裡，我的老師也在這裡，在阿姆特郡！」
路德維希臉上閃過一絲滿意，而莫馭則讚許地對著艾德華點了點頭。
「我從他的靈魂中，看到了不少記憶。」路德維希直截了當地道，絲毫沒有避著艾德華的意思，「我看見了那些與他一起被選中、成為光明教會潛伏各地的密探的孩子們，記下了他們的靈魂波動。
我會派遣魔族去尋找他們，並解除他們身上的靈魂印記。
這樣做不僅可以解決光明教會的密探，也能減少光明神對我的靈魂權柄的侵蝕偷竊。我們可以趁著這個機會，拔除一波光明教會的探子，削減光明教會的實力。」
「夢魔一族願意效力！」梅菲斯托費斯果斷請纓，「我們一族雖不擅長探查靈魂波動，但我們能在夢境之中穿梭，若負責探查的弟兄們需要代步工具，大公請儘管吩咐。」
路德維希神情微動，頗為滿意地點點頭：「行，有需要我會吩咐你們的。你們可以走了。」
梅菲斯托費斯躬身一拜，對著路德維希與莫馭行了個大禮，這才拉著艾德華準備離開，艾德華則有些不情不願，頻頻往莫馭這兒看來，仿佛還有什麼話想與領主大人單獨說。
大概這孩子還需要一些心理輔導。莫馭在心中暗暗記下這事，對艾德華道：「你先回去吧，我得空再去找你聊聊。」
聽見這話，艾德華糾結的神色方才散去，他脫下禮帽認認真真行了個禮，跟著他父親一同走了。
第975章
書房裡終於只剩下了莫馭、路德維希，以及藏在莫馭法師袍兜帽中的暗影小龍。
路德維希大咧咧地在沙發上坐下：「接下來，我們該談談合作了。」
莫馭有些驚訝地揚了揚眉，這一般是他的台詞，不過盟友主動點倒也不是什麼壞事：「大公想要如何合作？」
「我這人，從不喜歡拐彎抹角。」路德維希往沙發靠背上一倚，「我想要幹掉光明神，拯救這個殘破的世界，我想把星球黯面從被神明拋棄的死寂之地，恢復成神戰之前遍地鮮花、綠草如茵的模樣……」
祂看向莫馭，一字一句地道：「我想讓魔族，堂堂正正地站在陽光下，不被詆毀、不被歧視、不被人當作邪惡的洪水猛獸，獲得我們應有的尊重。」
「聽說，」莫馭沉吟片刻，「魔族正確的稱謂應是靈族？您打算恢復這個稱謂嗎？」
「無所謂。」路德維希豪放地一擺手，「靈族也好、魔族也罷，這些稱呼，都是細枝末節。
或許改變稱謂可以和過去的污名做出切割，但那只是投機取巧的小手段而已。
我要的是徹底消除人心中的誤解與恐懼，顛覆他們的錯誤認知，讓我們的族人重新回到地面。」
——可是，魔族不是不喜歡強光嗎？
路德維希頓了頓，似乎看出了莫馭的疑慮補充道：「我們自己喜歡不喜歡地面上的環境是一回事，別人讓不讓我們上來又是另一回事。
我們可以自己選擇待在我們喜歡的環境中，但不能被迫只待在某個地方。」
莫馭秒懂。
自己的喜好與選擇，和他人的強迫是兩回事，就算大部分魔族都喜歡黑暗，也不是沒有喜歡陽光的個體。路德維希想要追求的，是所有魔族都擁有與其他種族相同的平等地位、自由的選擇、不被歧視的活著。
路德維希繼續道：「一直以來，我都十分憎惡那種給人分類、起綽號、貼標籤的行為。
不光是種族，任何一個群體之中，都有好人與壞人。而每一個靈魂，都複雜而多面，世上的任何一個事物，都無法以簡簡單單的一兩個詞彙概括。
世人都說商人斤斤計較、愛財如命，可世間也不缺乏本本分分做著生意，老老實實為了客人，不遠千里跋涉千山萬水遞送貨物的游商；我雖與光明教會敵對，但我也不可否認，在那眾多虛偽狡詐之人中，亦有恪守道義的良善之人留存；同樣，我也不會否定，我們魔族之中，也有肆意妄為的惡徒……
更何況詞彙與詞彙之間，其指代與理解也是天差地別。同樣是描述一位聰穎之人，若只用『聰明、智慧』形容，而不去真正了解他們的方方面面，你怎知此人是天資卓越、一點就通、腦筋活絡、長袖善舞之人，還是一本正經地在學術之路上埋頭苦行、對於其他事一概不理、連穿衣吃飯都成問題的奇才？
任何一個璀璨的靈魂，都不應被幾個字以偏概全，在流言蜚語、在惡意曲解中被物件化，打上一個小小的標籤，抹去所有的獨特個性、最終化作紙頁上一兩句單薄的文字，放入某個袋子之中，與千千萬萬個與它只有一星半點特質相似、實質上卻天差地別的靈魂放置在一起。
當然，我並不是在否認言語、詞彙、標籤、分類與定義。人們通過類比學習、比照、了解，這本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但光明教會卻強行給一整個群體、一整個種族貼上邪惡的標籤，仿佛除了這些以外，我們的一切優點都不再存在。
那些本應是幫助人類理解未知事物的認知工具，如今卻成為了無故分裂群體、製造對立的手段。我所厭惡的是，濫用這些手段的別有用心之人。」
祂的紅眸看向莫馭：「我不希望為魔族正名的行為，是通過與光明教會一般無二的改換名字、標籤、主導言論這些玩弄、操控人心的小手段進行。我想要世上所有的人都看見真實的我們，不被謊言遮蔽雙眼，也不被片面的言語所誤導。
您要知道，我所要的，並不是讓魔族摘下『惡』的標籤，替換上『善』的標籤。不，我所要的，是要撕下所有魔族、乃至於撕下天下所有人身上的標籤。我想要人類看到魔族，只覺得他們與精靈、矮人一般無異，明白魔族之間個體天差地別，有好有壞，有純真至善之人，就有為非作歹之人！
我要天下人全都明白，要想了解一個人、一個靈魂，就必須與他們接觸，去理解、去感受，而不是因為一兩個渣滓的存在，就一竿子打翻一船的人！
光明教會為了私利，為了製造出天下之敵，宣揚他們的教義，體現他們存在的意義，就肆意散播魔族的謠言，強行給我們一整個種族貼上了標籤，讓全世界的人與我們割席，我便要打破這思想的桎梏，重新扭轉他們所書寫下的規則！」
「哇哦。」莫馭情不自禁地感嘆了一聲，「您所說的，我已明白，但我必須得告訴您，您想完成的這個壯舉……恐怕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甚至終其我們一生都未必能夠成功。您要知道，人心總是趨於自保，所謂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光明教會正是利用了這一點。
當然，這一點也非常容易被利用，因為，人與人之間太容易被分類、被歸納，被放入一個又一個互相重合或是不重合的圈子之中。人為了自保而選擇報團取暖，又為了自保而選擇在這個團體圈子中穩定自身勢力、排除異己。
世上萬物，皆是矛盾與對立的。人類與異族、男人與女人，富人與窮人、喜歡香菜與討厭香菜的、甚至是喜歡咸豆花與喜歡甜豆花的……有些是爭奪生存資源的生死存亡之斗，有些是權力與地位不平等的憤而吶喊，有些則是單純的喜好不同、卻非要分出個高低貴賤正確對錯的無聊之舉……
有的人上一秒還在針對別人，下一秒就因為被分進別的類別而被人針對，可即便如此，他們也無法窺見這背後的真實，更不會去改變這扭曲的現狀。這，便是世間的人心。」
「即便如此，我也將與這世間人心抗衡到底。」
第976章
莫馭低笑了起來：「殿下，您真是位膽大妄為的變革者與理想家。但您這想法，我喜歡。
看他的表情，莫馭倒是能夠理解艾德華目前的迷茫。那些悵然若失——倒不是說艾德華在如今已經知道了絕大部分的真相之後，還對光明神和光明教會抱有什麼錯誤的期望，而是光明神與光明教會已經在艾德華漫長的人生中占據了將近80％-90%的份量，要把這些過去完全割捨，也是一件極為痛苦的事情。
這就像是從小肥胖到大的人突然下定決心苦苦減肥，甩掉一身肥肉之後看著鏡中陌生自己，也會陷入突然的迷茫。儘管理智知道自己這樣選擇才是健康的、正確的，也的的確確地看見了喜人的成果，可有時卻仍然會懷念過去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翻身即睡也不用晨起運動的人生。
說到底，人的理智與情感總是有些割裂，即便知道什麼才是正確的，可要否定、切割自己的過去，拋棄過往的所有習慣，走向與之不同的嶄新未來，總是需要許多勇氣。越是在這種時候，越需要家人、朋友與知心長輩的支持。
在梅菲斯托費斯拍了拍他的肩膀之後，這位黑髮青年便重新振作了起來，鄭重地道：「我不會再回去、回到那個自欺欺人的謊言之中，被當做工具、被利用、被拋棄……我是魔族，我的家在這裡，我的父母在這裡，我的老師也在這裡，在阿姆特郡！」
路德維希臉上閃過一絲滿意，而莫馭則讚許地對著艾德華點了點頭。
「我從他的靈魂中，看到了不少記憶。」路德維希直截了當地道，絲毫沒有避著艾德華的意思，「我看見了那些與他一起被選中、成為光明教會潛伏各地的密探的孩子們，記下了他們的靈魂波動。
我會派遣魔族去尋找他們，並解除他們身上的靈魂印記。
這樣做不僅可以解決光明教會的密探，也能減少光明神對我的靈魂權柄的侵蝕偷竊。我們可以趁著這個機會，拔除一波光明教會的探子，削減光明教會的實力。」
「夢魔一族願意效力！」梅菲斯托費斯果斷請纓，「我們一族雖不擅長探查靈魂波動，但我們能在夢境之中穿梭，若負責探查的弟兄們需要代步工具，大公請儘管吩咐。」
路德維希神情微動，頗為滿意地點點頭：「行，有需要我會吩咐你們的。你們可以走了。」
梅菲斯托費斯躬身一拜，對著路德維希與莫馭行了個大禮，這才拉著艾德華準備離開，艾德華則有些不情不願，頻頻往莫馭這兒看來，仿佛還有什麼話想與領主大人單獨說。
大概這孩子還需要一些心理輔導。莫馭在心中暗暗記下這事，對艾德華道：「你先回去吧，我得空再去找你聊聊。」
聽見這話，艾德華糾結的神色方才散去，他脫下禮帽認認真真行了個禮，跟著他父親一同走了。
第975章
書房裡終於只剩下了莫馭、路德維希，以及藏在莫馭法師袍兜帽中的暗影小龍。
路德維希大咧咧地在沙發上坐下：「接下來，我們該談談合作了。」
莫馭有些驚訝地揚了揚眉，這一般是他的台詞，不過盟友主動點倒也不是什麼壞事：「大公想要如何合作？」
「我這人，從不喜歡拐彎抹角。」路德維希往沙發靠背上一倚，「我想要幹掉光明神，拯救這個殘破的世界，我想把星球黯面從被神明拋棄的死寂之地，恢復成神戰之前遍地鮮花、綠草如茵的模樣……」
祂看向莫馭，一字一句地道：「我想讓魔族，堂堂正正地站在陽光下，不被詆毀、不被歧視、不被人當作邪惡的洪水猛獸，獲得我們應有的尊重。」
「聽說，」莫馭沉吟片刻，「魔族正確的稱謂應是靈族？您打算恢復這個稱謂嗎？」
「無所謂。」路德維希豪放地一擺手，「靈族也好、魔族也罷，這些稱呼，都是細枝末節。
或許改變稱謂可以和過去的污名做出切割，但那只是投機取巧的小手段而已。
我要的是徹底消除人心中的誤解與恐懼，顛覆他們的錯誤認知，讓我們的族人重新回到地面。」
——可是，魔族不是不喜歡強光嗎？
路德維希頓了頓，似乎看出了莫馭的疑慮補充道：「我們自己喜歡不喜歡地面上的環境是一回事，別人讓不讓我們上來又是另一回事。
我們可以自己選擇待在我們喜歡的環境中，但不能被迫只待在某個地方。」
莫馭秒懂。
自己的喜好與選擇，和他人的強迫是兩回事，就算大部分魔族都喜歡黑暗，也不是沒有喜歡陽光的個體。路德維希想要追求的，是所有魔族都擁有與其他種族相同的平等地位、自由的選擇、不被歧視的活著。
路德維希繼續道：「一直以來，我都十分憎惡那種給人分類、起綽號、貼標籤的行為。
不光是種族，任何一個群體之中，都有好人與壞人。而每一個靈魂，都複雜而多面，世上的任何一個事物，都無法以簡簡單單的一兩個詞彙概括。
世人都說商人斤斤計較、愛財如命，可世間也不缺乏本本分分做著生意，老老實實為了客人，不遠千里跋涉千山萬水遞送貨物的游商；我雖與光明教會敵對，但我也不可否認，在那眾多虛偽狡詐之人中，亦有恪守道義的良善之人留存；同樣，我也不會否定，我們魔族之中，也有肆意妄為的惡徒……
更何況詞彙與詞彙之間，其指代與理解也是天差地別。同樣是描述一位聰穎之人，若只用『聰明、智慧』形容，而不去真正了解他們的方方面面，你怎知此人是天資卓越、一點就通、腦筋活絡、長袖善舞之人，還是一本正經地在學術之路上埋頭苦行、對於其他事一概不理、連穿衣吃飯都成問題的奇才？
任何一個璀璨的靈魂，都不應被幾個字以偏概全，在流言蜚語、在惡意曲解中被物件化，打上一個小小的標籤，抹去所有的獨特個性、最終化作紙頁上一兩句單薄的文字，放入某個袋子之中，與千千萬萬個與它只有一星半點特質相似、實質上卻天差地別的靈魂放置在一起。
當然，我並不是在否認言語、詞彙、標籤、分類與定義。人們通過類比學習、比照、了解，這本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但光明教會卻強行給一整個群體、一整個種族貼上邪惡的標籤，仿佛除了這些以外，我們的一切優點都不再存在。
那些本應是幫助人類理解未知事物的認知工具，如今卻成為了無故分裂群體、製造對立的手段。我所厭惡的是，濫用這些手段的別有用心之人。」
祂的紅眸看向莫馭：「我不希望為魔族正名的行為，是通過與光明教會一般無二的改換名字、標籤、主導言論這些玩弄、操控人心的小手段進行。我想要世上所有的人都看見真實的我們，不被謊言遮蔽雙眼，也不被片面的言語所誤導。
您要知道，我所要的，並不是讓魔族摘下『惡』的標籤，替換上『善』的標籤。不，我所要的，是要撕下所有魔族、乃至於撕下天下所有人身上的標籤。我想要人類看到魔族，只覺得他們與精靈、矮人一般無異，明白魔族之間個體天差地別，有好有壞，有純真至善之人，就有為非作歹之人！
我要天下人全都明白，要想了解一個人、一個靈魂，就必須與他們接觸，去理解、去感受，而不是因為一兩個渣滓的存在，就一竿子打翻一船的人！
光明教會為了私利，為了製造出天下之敵，宣揚他們的教義，體現他們存在的意義，就肆意散播魔族的謠言，強行給我們一整個種族貼上了標籤，讓全世界的人與我們割席，我便要打破這思想的桎梏，重新扭轉他們所書寫下的規則！」
「哇哦。」莫馭情不自禁地感嘆了一聲，「您所說的，我已明白，但我必須得告訴您，您想完成的這個壯舉……恐怕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甚至終其我們一生都未必能夠成功。您要知道，人心總是趨於自保，所謂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光明教會正是利用了這一點。
當然，這一點也非常容易被利用，因為，人與人之間太容易被分類、被歸納，被放入一個又一個互相重合或是不重合的圈子之中。人為了自保而選擇報團取暖，又為了自保而選擇在這個團體圈子中穩定自身勢力、排除異己。
世上萬物，皆是矛盾與對立的。人類與異族、男人與女人，富人與窮人、喜歡香菜與討厭香菜的、甚至是喜歡咸豆花與喜歡甜豆花的……有些是爭奪生存資源的生死存亡之斗，有些是權力與地位不平等的憤而吶喊，有些則是單純的喜好不同、卻非要分出個高低貴賤正確對錯的無聊之舉……
有的人上一秒還在針對別人，下一秒就因為被分進別的類別而被人針對，可即便如此，他們也無法窺見這背後的真實，更不會去改變這扭曲的現狀。這，便是世間的人心。」
「即便如此，我也將與這世間人心抗衡到底。」
第976章
莫馭低笑了起來：「殿下，您真是位膽大妄為的變革者與理想家。但您這想法，我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