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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還記得他們的名字:紐曼、莉莉安娜……我最最親愛也最最讓我痛心的孩子們……」

  姜蕪不知道是母親的執念能夠超脫世界規則的限制,讓唐泰斯夫人似是而非地講述出自己孩子被殺死的痛苦,還是這個世界的規則已經逐漸不那麼穩固了,使得唐泰斯夫人受到了某種血脈之間的牽引,能夠勉強窺見那麼一點真相。

  姜蕪不知道對方是否清楚是她正面對著的、哭訴著的這個人殺死了自己的兒女。倘若不知道,情形便非常諷刺,而倘若知情,她又是何種用意?她難道是對姜蕪有所暗示,或者在用隱喻的方式威脅?

  無論如何,只要唐泰斯夫人沒有撕破這表面上一層和平的窗戶紙,姜蕪就不會直愣愣地在白天挑起戰火:她能夠感受到,在白日裡她不能攻擊上位者的限制仍然存在著,而唐泰斯夫人就是那個「上位者」,她在規則的壓制下全無戰勝對方的可能性,除非她破壞這個夢境與卡穆爾的意識……姜蕪僵硬地笑了一下,思考用怎樣的言辭才能夠讓唐泰斯夫人寬心,並且符合她主教的身份。

  姜蕪說:「也許是因為您沒有孩子,心中實在是太過渴望,所以才產生了這樣的幻覺……您的潛意識影響了您的夢境,這是無可厚非的事情。只要您能夠保持平和的心態,便不會再被噩夢侵襲。如果您需要的話,我也可以為您施展一個安定精神的法術,它能夠保護您的心靈不受到外界力量的干擾。」

  唐泰斯夫人點了點頭。她臉上那種脆弱的、泫然欲泣的神情稍微平和了一點。她想必心裡也清楚向姜蕪求助,姜蕪是拿不出什麼解決方法的。只是這心神不定的女人實在是找不到人可以傾訴,而即使姜蕪並沒有什麼實際上的權力,但她所象徵的女神卻是全體人民的信仰所在。於是便在清早便尋得了姜蕪,企圖獲得心靈上的平靜。

  姜蕪看著她臉上的表情。在這個世界之中,莉莉安娜與紐曼被抹除了,唐泰斯夫人會認為自己並沒有孩子。但這個現實卻存在邏輯上的錯誤:即使唐泰斯先生再怎麼疼惜自己的夫人,不願意讓她的身體受損,但他們這樣的家庭沒有一個孩子卻仍然是罕見的。畢竟偌大的一個家庭、一個家業需要繼承,倘若家主沒有孩子,百年以後,財富就會落在他的兄弟的孩子身上。到了那個時候,家主本人及其妻子,也許還會被後來繼承人以「保證自己繼承的正統性」為目的而在族譜上抹去姓名,或者不進行祭拜。這是權貴們非常都忌諱、力竭避免的事情。

  姜蕪想要知道世界是怎樣圓上這個邏輯的。她開口問道:「我記得您與唐泰斯先生年齡相仿,感情深厚,並沒有什麼爭吵。您與他也身體健康,想必能夠承擔起生育的責任。為什麼您膝下沒有一個孩子呢?」

  唐泰斯夫人嘆了一口氣。她臉上那種傷心的神情簡直是讓人心碎的。她搖了搖頭,輕聲說道:「我們也不知道。一開始我們以為是身體上的問題,拜訪了許多名醫,甚至請教會裡的主教來看過,但他們都表示丈夫和我並沒有身體上的傷痛殘缺。我想也許是因為……為了家族的發展,我的丈夫實在是做了太多私德有虧的事情,不具備美好的德行。因此孩童不願意降生在唐泰斯府,成為我們的孩子。」

  第229章

  ……等到一切結束的時……

  姜蕪當然不能夠直接問「你和你的丈夫到底幹了什麼虧心事」,畢竟這話實在是太冒犯了,像是審訊犯人。想要在名利場上混跡,博得名聲與錢財,每個人都不可能擁有清白無垢,連聖子德卡斯特在運作募捐的時候往往都會以利益交換的形式為教會博取更多的金錢。人人都知道彼此做了不合道義的事情,但所有人都不說,在表面上維持一種得體的、慈悲的溫和。

  但唐泰斯夫人急切地吐露著,像是她的心擠壓著自己所犯下的罪行太久,使得她無法坦蕩地呼吸。她不得不把所有的罪惡都大白天下,以獲得內心的安寧——即

  使冒著被來自教會的主教姜蕪檢舉的風險。唐泰斯夫人絮絮地說話,眼睛蒙上一層水汽,她又要哭了。她多愁善感地簡直不像她自己了。她聲音很低微,像是害怕被其他窺視的人聽見,即使所有的僕人在她講述自己的夢境之前,就已經被她摒退到了門外。

  唐泰斯夫人說:「我的丈夫用很低的價格僱傭裁縫和養蠶的工人,專門尋找偏遠地區的貧苦婦女參與工作。因為她們許多並沒有接受專業的職業教育和技術水平認證,所以她們的權益並不受到教會和法律的保護,她們的工資也比正常的裁衣工人要低。總是有懂得事理的女工大費周折來到翡冷翠,向我的丈夫請求獲得自己的合法權益……我的丈夫對外宣揚自己的仁慈,並且熱情地投入公益,對教會的捐贈數額也是最多的。那些可憐人於是認為我的丈夫是被下級矇騙了,是中間人賺取了本應該屬於她們的工資差價,她們要找上門來告訴他這件事,並且拿到自己應該拿到的報酬……」

  「我奉勸過他,如果有誰找上門來,就把本應該屬於她的那一部分工資還給人家。那些女工們一定是非常辛苦、實在忍受不了自己的生活,才走了那麼遠的路,專門來翡冷翠找你說明這件事情。這也證明了她們信賴你,即使蒙受不公也不恨你,反而在心中為你辯解,認為你是被矇騙的。補上所有人的工資當然會花費很多很多的金錢,但僅僅補上那些找上門來的人的,對於唐泰斯府來說只是一個小小的數字。」

  「……但是盧唐泰斯拒絕了我的建議。他告誡我說,如果每一個找上門來的人都可以獲得一筆對她們來說是天文數字的工資補差,那麼唐泰斯府非但不會獲得仁慈的名聲,反而只會招惹來一群吸血蛭一般的窮人。那些沒有接受過教育,只能出賣自己的手工勞動賺錢的窮苦人,絕不會有感恩的心態。她們看到群體中的一員獲得了財富,只會認為是唐泰斯府虧欠了她們的錢財,會全部擁上來索取的——無謂的慈悲不會招致讚美,只會招徠貪婪。」

  「於是……」唐泰斯夫人突然捂住了自己的臉,用手掌擋住了自己的眼睛。她即將說出口的話讓她感到痛苦非常,於是她用這樣幼稚的方式試圖矇騙自己,斷絕自己與外界的接觸,以此來減少那種被外界審視的感覺。唐泰斯夫人的聲音細若蚊吶,甚至讓姜蕪覺得她是不想讓自己聽清:「……他殺了那些找上門來的女工,並且少量地賠償了那些死者的家屬,對外宣稱她們因為行為舉止太過粗魯,在偉大的聖城翡冷翠中違反了教會的規則,頂撞了貴人,被處死了。這些寄回來的金錢是唐泰斯府出於慈悲和人道主義對死者家屬的慰藉。」

  這個世界的交通仍然是阻塞的、難以互通的。對於權貴和教會的成員來說,他們可以乘坐施有魔法的馬車,或者由魔力推動的城際列車進行各個地方的走動。但對於窮人來說,任何的交通工具的價格都是高昂的,他們想要去往哪裡,通常只能靠自己的雙腿,或者乘坐用馬或者牛牽動的篷車。所以很多人一輩子都難以離開自己的家鄉,對外界的認知只能來自商人們與地方教會主教的描述。

  對於那些偏遠的地方來說,翡冷翠無疑是一個神國一樣的地方。那座萬城之城,是最靠近女神的居所。裡面的居民生活都是光鮮的,城市裡還有不需要畜牲來拉,直接靠魔法推動的列車。那無疑是令人敬仰的聖城,居住在偏遠地區的窮人們會發自內心地產生敬畏與自卑的心情。

  就是憑藉著這種心情,以及前往翡冷翠的艱難,唐泰斯先生才能夠堵住那些死者家屬和被壓榨的女工們的嘴吧?即使姜蕪對於一切權貴的髒污早有預料,但乍一聽到這樣明晃晃的罪行,仍然在心裡泛起一股噁心的感受。唐泰斯夫人在說完了這些之後,便垂著眼睫,以一種小心翼翼的表情看著姜蕪。

  這種行為對於一個權貴家庭的女主人來說實在是太蠢了,拋卻心中的一切感官,姜蕪也不得不這樣評價唐泰斯夫人。

  難道她不明白這種吐露完全是將自己家族的把柄交給外人來決斷嗎?倘若姜蕪有著絕對的正義感,或者對唐泰斯家族心懷不滿,都可以直接將此事檢舉給教會,為唐泰斯家族帶來滅頂之災。即使她不這樣做,僅僅是以此要挾唐泰斯家族,讓他們奉獻出錢財或者其他的什麼,為姜蕪的各種事宜大開方便之門,對於唐泰斯家族來說都完全是一個大大的麻煩事。唐泰斯夫人和自己的丈夫絕對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沒有誰能夠逃得過審判。

  姜蕪看著眼前這個面色可憐的女人,盯著她那似乎什麼都沒有意識到的無辜表情。在心裡下論斷:倘若唐泰斯夫人不是一個驚天的蠢貨,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這麼久,還沒有一丁點政治上的敏感,就只能說明她是刻意將這件事告訴姜蕪的。她就是想要把家族髒污的秘密吐露出去,即使她也許也會跟著遭殃。

  姜蕪用雙手捧住了唐泰斯夫人的一隻手,撫摸到了她掌心一點稀薄淺淡的淚水。她安慰道:「翡冷翠的權貴們都有自己不得已的地方。即使你們之前犯下了錯誤,但我相信,只要你們能夠在之後改正,對於你們的工人們表現出慈悲的一面,仍然會獲得豁免。您還年輕,只要與丈夫多多相處,一定能夠有一個孩子的。」<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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