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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機場大巴安靜地行駛在鉛灰色的公路上。路面上的白線是新畫的,還未被太多車轍壓過,如同破海航船兩側激起的白浪。

  「上一次來,還是高一那年的暑假。」

  甄稚望著窗外,靠近機場的空域,能看見飛得很低的飛機。每次從頭頂經過,轟鳴聲就讓他們聽不見彼此說話的聲音。

  岳山川看著窗外斜拉入雲霄的飛機,接著她的話說,「……時間過得真快。我們都近兩年沒見了。」

  兩人都不禁想起那個漫長的、悶熱的暑假,和他們未成行的上海之旅。

  「你後來應該也知道了,那場車禍,嘉禾姐也傷得很重,不比林澤楷好多少。」甄稚輕輕說,「所以我也不多解釋了。」

  她歪著腦袋想了想,繼續說,「我們都不用道歉,我知道你心裡也不好受。何況我們誰都沒做錯,而且在那個時間節點,我們彼此覺得生氣也是應該的。」

  他們一時都沒再說話,氣氛突然變得有些尷尬——準確地說,他們這次能重逢,能有一些溫馨的時刻,都是外部因素推動的。

  如果不是要回北京打官司,如果沒有疑似「非典」帶來的隔離,他們可能依然不會見面。

  兩年前悄無聲息的告別,在他們的心裡都埋下一根刺。他們就帶著這根尖刺,若無其事地繼續生活,能彼此關心問候,也能看似親密地並肩而行,可是甄稚總覺得有什麼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變了。

  或許就像放在床頭的那隻公仔熊錄音機,時間一長,電池沒電了,再澎湃的情感也只好喑啞下去。

  需要有人換電池。否則他們的關係,就會從「心甘情願」變成「理所應當」。沒有血緣的兄妹,僅此而已了。

  機場大巴在值機大廳前沉重地一聲泄氣,車門打開。

  「不用送了,你直接回去吧。」岳山川站起來,揉了揉她的發頂,「高考加油。」

  他下車以後,甄稚才發現天空不知何時變得陰沉,光束隱匿在積雨雲的背後,模糊成毛玻璃。

  厚重的雲層間仿佛在醞釀一場大雨,空氣悶熱,讓人想從無形的水中透出來,像魚一樣大口呼吸。

  但這場雨,一直都沒能落下來。

  悶熱還會再持續一段時間。

  來不及補過十八歲生日,甄稚就必須儘快投入高考前緊張的複習中。因隔離而落下一個星期的學習,她的課桌上堆起山丘一般的雪白試卷,只看一眼便讓人覺得焦慮頭暈、心跳加快。

  當長時間埋頭做題,在晚自習的白熾燈下做著無窮無盡的試卷。眼睛布滿的血絲,和試卷上密密麻麻的鉛字出現的重影。

  當深夜整個寢室都發出熟睡的均勻呼吸,獨自蒙在被子裡亮著充電檯燈繼續複習。悶熱窒息的密閉空間,和小腿上瘙癢燒心的蚊蟲叮咬。

  高三的最後幾個月,身心都在重壓下瀕臨崩潰邊緣,每當甄稚覺得自己快撐不下去,岳山川拖著登機箱離開實驗樓的背影,和他身後那個水洗過後、充滿草木泥土生機的清新世界,總是會出現在她的眼前。

  明明沒什麼特別,她卻一直忘不掉。

  高三的生活還在有條不紊地進行,全國的「非典」疫情卻越發嚴重。

  四月下旬,為了防控疫情的傳播,北京市宣布全市中小學開始停課。

  甄稚戴著厚厚的口罩,和杜若一起大包小包搬行李。如果不是胡海寬幫忙,她們根本走不到校門口。

  「被保送了就是沒壓力,停課不就等於提前放暑假嗎?」她和胡海寬告別,一臉羨慕。

  「沒你們想得那麼輕鬆,高考還是必須要上一本線才行。」胡海寬所有的複習資料,一個書包就裝下了。

  「對你來說還不簡單?別擔心。」甄稚向兩個朋友揮手,「再見啦!希望真的能早一點兒見。」

  雖然三個年級分批離校,但校門口的路還是堵得水泄不通,完全叫不到計程車。還好陳留芳早有準備,來接她回家的時候,提前和小區收廢品的大爺說好,騎著三輪車來幫忙。

  「你這堆東西喲……唉!沉得要命!」他們七手八腳地把幾個大包抬進三輪車,陳留芳忍不住抱怨,「裡面都裝了些什麼?我兩隻手都提不動!」

  「還能是什麼,當然是複習資料了。」甄稚湊近了看行李包的編織帶提手,每一根線都被扯得變形,還好剛才路上沒斷。

  陳留芳按著她的肩膀借力,爬進三輪車的車斗里,順手把她也拉上來。

  「也不知道這次停課要停多久……」陳留芳在強烈的陽光下眯著眼睛,看著七中的校門越來越遠,「馬上都五月了,可別影響了高考。」

  母女二人費力地搬著書和習題,幾步一歇,等把所有書都搬進家門口,身上衣服都濕得能擰出水來。

  「你先去沖個澡、換身衣服。我上午買了麒麟西瓜,等會兒咱倆一人一半舀著吃。」陳留芳有潔癖,雖然疲憊,但外衣不准碰沙發,換了拖鞋直接就去廚房。

  停課的那段時間,母女倆在家裡各占一個臥室,互不打擾,互相陪伴。

  陳留芳作為骨幹教師,接到學校通知,每周有一天要回校集中進行新課錄製,其他時間就在家通過QQ解答學生自主學習時遇到的問題。

  她一面對鏡頭就緊張,本來備好的課講得磕磕巴巴。第一次錄課回來,整個人垂頭喪氣,立刻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對著鏡子練習一整天。

  「我們年級主任這回誇我了,說我口條清晰,頗有電視台主持人的風采。今天錄課錄得順利,所以才能回家這麼早。」

  第二次錄課結束,陳留芳用鑰匙轉開鎖,神采奕奕地舉起菜籃子,「我買了菜,給你做清熱降火的綠豆百合粥,中午還有紅燒排骨!」

  「媽,我去樓下找個修電腦的。」甄稚拉開門,踩進旅遊鞋裡就要往外沖,「剛通知明天模擬考試是在網上考,咱家的電腦太卡了!」

  陳留芳皺眉:「別把旅遊鞋當拖鞋穿,鞋後跟要踩壞的……戴上口罩!」

  「知道知道!」甄稚單腳跳著提鞋子,很快消失在樓道拐角。

  高三年級的停課一直持續到五月下旬。

  但回到高中讀書的日子所剩無幾。今年是北京高考時間和全國保持一致的第一年,原本七月初的高考,提前到六月七號開始。

  教室里的吊扇不知疲憊地旋轉,角落裡的蚊香燃燒過一圈又一圈。高三的最後半個月,仿佛就消失在彈指一揮間。

  「後天在考場上,記得要沉著冷靜!會做的都必須做對,不會做的也別空著,蒙一下都有機會!」

  「考試那天多定幾個鬧鐘,好好吃早飯,提前一點出發!」

  范中舉背著手在講台上來回踱步,仿佛是上戰場前元帥點兵。在他身後的黑板上,醒目的粗體粉筆字跡寫著:高考倒計時2天。

  「考試最重要的是什麼?是准考證、身份證!」他的聲音擲地有聲,「前一天晚上多檢查幾遍,提前放進書包里裝好!都記住了嗎?」

  「記住了!」全班幾十個人的異口同聲。

  「你們還記得三年前,咱們的第一節 班會課嗎?當時你們每個人都在紙條上寫下了自己未來的志向,並站在講台前告訴了全班同學。」

  范中舉如釋重負地呼出一口氣,「同學們,這是你們在高中的最後一節班會課了。祝你們都能考出好成績,去讀夢寐以求的大學,實現人生的理想!」

  空氣中凝結著傷感,一些感性的女同學甚至哽咽出聲。范中舉本來最不喜歡班會課上有人發出噪音,可他垂著頭,本是背在身後的手抬起來揮了揮,隨大家去了。

  高中的最後一次鈴聲響起,他拿起桌上那個年歲已久的保溫杯,沉聲道:「下課!」

  離開教室的時候,甄稚回頭望了一眼空蕩蕩的教室,擦拭乾淨的黑板報,和幾十張鏽跡斑駁的課桌。

  再見了,我的高中。

  第57章

  滿天星

  高考最後一門科目結束的鈴聲響起,廣播提醒所有考生立即停筆。甄稚將鋼筆尖收進刀鞘一般的筆帽,直到監考員收走她面前的試卷,看著空蕩蕩的桌面,她才意識到高中生涯真的結束了。她以為自己會一路狂奔衝出考場,尖叫著撕掉所有的課本和試卷,再在所有人的狂歡中,把無盡碎片從教學樓頂揚下去,用覆蓋整個校園的暴雪,來宣洩著三年的壓抑。可是真到結束的這一刻,她發現自己內心很平靜。疲憊,惆悵,空虛和茫然,把喜悅稀釋得很淡,所以走出考場的那一刻,甄稚只是如釋重負地呼出一口氣。她返回七中的宿舍收拾行李。剛推開宿舍門,「嗵」一聲悶響,彩色亮片和紙屑從天而降,把甄稚嚇得緊緊閉上眼睛。「學姐,畢業快樂!」周莉莉和常新月從兩邊跳出來,手裡拿著紙禮花筒。宿舍被打掃得乾乾淨淨,瓷磚地板光亮得能照出人影。雖然七中沒有劃成高考考場,高一和高二年級放假的這兩天,寢室里所有人竟都沒出去玩,五個人整整齊齊地在宿舍里等著和她告別。甄稚鼻子發酸,本來想把眼淚憋回去的,結果周莉莉非要誇張地來一句「不是吧,這就被我們感動哭了」,害得她又哭又笑,只好把臉埋進手心裡。室友們特意買了滷菜和散裝零食,地上還擺著大瓶可樂。女孩子們坐在下鋪,圍著兩條板凳拼成小桌子,一邊吃喝,一邊談天說地。夕陽鋪滿西天,她們幫甄稚一起收行李,送她去校門口打車。「學姐,我爸給我買了小靈通,你要存好我的號碼。」分別的時候,周莉莉張開雙臂環住她,在她耳邊哽咽著說,「別忘了我。」司機問了她地址,回過頭就踩油門。甄稚趕緊把玻璃窗搖下一半,探出半個身子,噙著淚朝室友們用力揮手,直到她們的身影與七中校門一起消失在視線中。翌日是高中同學聚會,晚餐定在一家火鍋店。雖然大家都不太能吃辣,但班長說吃火鍋熱鬧,大不了都點鴛鴦鍋。下午兩點,甄稚早早地約杜若在明珠商場的「禾女服飾」見面。雖然「非典」從五月起已有好轉的跡象,但疫情對各行各業衝擊很大,恢復也…<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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