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7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我猜,是小昌帝自己要殺,寧王絕不會說這話。」夏小滿柔聲反對,抒發己見,「因為,他不想讓君臣叔侄之間,永遠有根刺。」

  尹北望一怔,抬手點了點:「小滿,你是對的。朕對寧王的敵意和仇視,影響了朕的判斷。」

  「我有句話,問了陛下別生氣。」夏小滿頓了頓,見對方默許,便說下去,「你是不是,絕不會向寧王獻降?」

  「死也不會!」尹北望神情一冷,「也就是你,換個人問這話,已經被杖斃了。」

  夏小滿心裡有數了。他們兩個,要死在一塊了。想到這,砍刀提前落下了,他忽然踏實了。

  余光中金光一閃,他下意識躲了一下。原來,是一根金簪,和他先前送給爹同鄉那個很像。

  「朕發現,你好久沒簪那根祥雲金簪,以為被下面的人偷了又懶得追究。」尹北望塞進他手裡,「賞你一個差不多的,再想用時,就用這個。」

  夏小滿心裡像碗油潑麵,滋滋啦啦地冒著香氣。他臉色飛紅,把簪子納進袖口,「沒丟,是送給我爹的同鄉了。」

  「另一個小滿呢?」尹北望隨口問。

  「它有點泄瀉。」

  「謝誰?它還有別的主人?」

  夏小滿笑道:「吃壞東西,跑肚了。」

  「哦,還用上醫書里的詞了,怎麼不說它體虛滑脫呢?」

  二人一起笑了。

  夏小滿收起笑意,有些憂心,怕松鼠死掉,它已經很老了。

  尹北望側頭逗他:「朕讓太醫給它號個脈?」

  夏小滿抿嘴忍笑,捂著眼睛故作傷感,想聽更多俏皮話。誰料,男人竟說:「我們再像上次一樣,一整天十二時辰都呆在一起,四處逛逛吧。」

  他心花怒放,看了看對方有些憔悴的臉,選擇拒絕:「不必了,陛下把這一天用來補覺吧,你臉色不好。」

  尹北望驀然止步,有些動容。似乎想問,這不是你最想要的?為什麼,要放棄你最渴望的,只為讓朕好好睡一覺?

  他的臉有點泛紅,掩去了憔悴。他甚至顯露出痛苦的神色,為從未觸及的某種境界而懊惱。

  這時,夏輝從後面趕上來,說有兩名官吏覲見。夏小滿一聽姓名,都是東宮的故吏。

  尹北望嘆了口氣,轉身往回走,說應該是西南匪患的事。先前,是葉家老三在那邊剿匪。實在不行,還是再叫他去吧。

  「從前東宮詹事府的那些人,越擰越緊。今天參這個,明天參那個。」尹北望無奈,「朕不願搞黨爭,可為了應對戰事,不得不愈發重用他們,來制衡其他人。」

  半月之後,天崩地裂。

  尹北望本想讓葉三去西南剿匪,恰好文茹郡主欠安,便准了他七天的假,居家照顧母親。同時,也准了在工部任職的葉大的假。

  結果,兄弟倆逾假不歸。

  第404章 被嫌棄的眼淚

  尹北望覺得蹊蹺,叫夏小滿帶上禮物去葉府看看。夏小滿在花廳坐了半天,點心都吃撐了,還不見葉家兄弟。問管家,管家說去催催,也沒了影。

  夏小滿心裡咯噔一下,立即叫隨行的侍衛去搜。

  這才得知,葉家人借著「為主母祈福」的幌子,在後花園的小樓齋戒,而後集體消失。只留下毫不知情的幾百奴僕,這幫人還覺得挺自在,清閒度日。

  招待夏小滿的管家,是打掩護善後的,也是最後一個開溜的。

  葉霖投降了。葉家叛逃了。

  夏小滿眼前發黑,渾身抖如篩糠,不知自己是怎麼回宮的。他做足鋪墊,才稟明此事,可尹北望還是當場昏厥。

  葉皇后得知消息,沒來探視,而是避到風和園,尋求葉太妃的庇護。

  「抄了葉府,還有葉霖三個親家的家。」尹北望一睜眼,便嘶啞地下旨,「所得全部沒入國庫。所有奴僕,女的發賣,男的送鐵礦場。至於沾親帶故的其他官員,暫不追究。」

  前來請安的妃嬪中,有一個哭成淚人兒。葉三的岳丈家,也是她的娘家。

  「別哭了,朕還沒死呢,都下去。」尹北望冷淡地把頭轉向里側,合起雙眼。

  周圍清靜了,他才起身,就著夏小滿的手喝藥。在藥湯的滋潤下,嘴唇不再慘白。

  「葉霖這老傢伙,太不要臉了。」他被嗆到,咳了幾下,「朕不想影響他們父子帶兵,才沒派人盯著葉府,結果……臉都不要了。」

  「慢點喝。」除了這個,夏小滿也不知說什麼。搜腸刮肚,也找不到一句安慰的話。難道說,會有轉機的?誰都知道,不會了。

  主僕倆四目相對,都很平靜。靜默中,喝藥的聲響,像一個人溺亡前的掙扎。

  春分之後,傳來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

  好消息是,博觀城解圍了,葉霖和麾下幾萬瘦兵弱馬自由了。壞消息是,昌軍主動解圍,葉家軍改旗易幟,歸順於昌。

  整編之後,昌軍繼續向東、南推進戰線。有的州府殊死抵抗,守軍盡墨。有的州府望風而降,百姓因免除債務、減免賦稅而歡欣鼓舞。

  目前,昌軍距兆安一千三百里。

  夏小滿覺得,自己大概活不到二十六歲的生日了。入夏左右,甚至更快,戰火就會燒到兆安。

  城裡,百姓如常生活,歌姬憑欄輕吟。

  一方面,消息閉塞,心存幻想,覺得我們大齊沒準也能冒出個戰神,力挽狂瀾。另一方面,不到萬不得已,誰都不想背井離鄉。而且,聽說昌軍不屠城。真到那一天,就順天應時吧。

  轉眼清明。

  夏小滿剛從城外為爹掃墓回來,夏輝就急匆匆而來:「乾爹,你可回來了!」

  夏小滿心一沉。

  「有個投敵的官員,揭發齊國內廷的大總管,也就是乾爹你,貪得無厭,向地方官索賄斂財。」夏輝越說越急,像燙嘴似的,「他說,搜刮民脂民膏,都是為了填你的胃口,把爛帳全算在你身上了!還亮出了你的親筆信,惹得民憤滔天。」

  夏小滿心緒翻騰,卻面色無瀾:「我也是為皇上分憂,處處都要花錢,只好從貪官身上榨。」

  「咱走吧,我有錢,夠咱爺兒倆過一輩子。」

  「阿輝,你自己走吧。」夏小滿真誠道。

  夏輝哭了,不肯走,說要陪著乾爹到最後一天。他雖是太監,還貪財虛榮,可也是個有種的男人。

  「別哭了,叫人看見不像話。」夏小滿揉了揉乾兒子的臉,自己也紅了眼眶,「我得去更衣侍候皇上了。」

  嘴上這麼說,他卻在宮裡漫無目的地走著,亂亂地想著。

  風雨飄搖,大廈將傾。時至今日,他依然不後悔放走了葉星辭,他覺得挺不可思議。

  他在一個拐角停下腳步,看著自己的手,白皙細膩,從未摸過兵器。不,摸過,在去往江北的渡船上!他反抗水賊,結果……

  可是,這雙手,釋放了一個所向披靡的戰神。

  他合起雙眼,聽著風聲。聽久了,似乎出現幻覺。

  他聽見號角撕開天際,戰鼓如山神捶胸怒吼。刀劍錚鳴,箭雨破空若蝗群掠過野草。鐵蹄轟隆,踏碎沙石……

  葉小將軍,一定還騎著那匹白馬吧。那白馬,也是我放走的。他們的故事裡,永遠有我。

  「小滿。」

  夏小滿驀然睜眼,被拉回重重宮牆之內。琳兒亭亭玉立,遞來一條手帕。他這才發覺,自己流淚了。

  夏小滿沒接手帕,在身上摸索,最後用衣袖蹭了蹭眼睛,「你不是在風和園,侍候皇后娘娘?」

  「我來幫娘娘取些東西。」琳兒猶豫一下,大著膽子,替他擦淚。他沒冷言冷語,國都要亡了,很多事也沒那麼要緊了。

  「取了就儘早回吧。」

  「我聽說些事,關於你的。」琳兒柔聲細語,「我知道,是那些貪官給你潑髒水,你不是貪財的人。得來的銀子,肯定都用作軍需了。」

  夏小滿猜,她又有求於自己。可他還是珍惜這份善意,哪怕是裝的。他面無表情,直白道:「什麼事?趁我手裡還有點權力,能幫則幫。」

  琳兒神色一喜,求他安排自己出宮。她期滿了,可以走了。

  夏小滿點點頭。

  「說准了啊!」琳兒腳步輕盈地離去。走出很遠,她四下看看,把給太監擦過淚的手帕丟了。

  夏小滿沒看見這些,也不再在意,仍漫無目的地散步。偶爾有人朝他行禮,緊張極了,以為他在檢查什麼。

  不覺間,走到一片熟悉的殿宇,仿若步入一場舊夢。

  東宮。他步履一頓,邁入宮門,竟看見幾名御前侍衛。他們說,皇上正在從前的書房。不知怎麼,突然想來看看。

  夏小滿放輕腳步,來到尹北望從前讀書的宮殿。這裡每天都打掃,很乾淨。

  男人正興致勃勃地擺弄一個木匣,見他來了,招手道:「小滿,你記不記得,有一次朕捉了條毛蟲,養在裡面,想看它怎麼變蝴蝶。養了兩天,正給蟲子曬太陽、餵桑葉呢,突然來了只喜鵲,一下叼走了。」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