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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隻捕鼠的貓,蜷在木柵下曬太陽,有隻黑白花貓正俯在水池邊喝水。糧倉需防火,這樣的蓄水池還有很多。

  「葉將軍!」倉大使匆匆趕來。

  「外面風大,進去說。」葉星辭走進倉房。陽光穿透氣孔,在倉內織就細密光網,牆上的驗糧銅斗隨風叮噹作響。

  他深吸一口氣,穀物的香氣灌滿肺腑。這裡有支撐五萬大軍的糧秣,每一粒糧,都將化作箭雨里的吶喊,刀刃上的血光。

  葉星辭在倉房轉了轉,問倉大使,糧車晚了多久?

  對方恭敬地頷首:「一早就該到,這都中午了,也不見糧車的影。」

  「怎麼不派人去迎?」

  「昨天剛接到聖旨,說斷供糧草,卑職以為從今起就斷了……」

  話音未落,傳令兵來報,糧道的一隊哨騎回營,有要情稟報。

  葉星辭快步走出糧倉,見一隊騎兵中有個人格外醒目,臉被煙火熏得黢黑,像扣了個鍋底。此人是從重雲關來,見了主帥撲通一跪,涕淚交加:「葉將軍,重雲關的糧倉失火——」

  「閉嘴!」葉星辭後腦一麻,反應極快,動手把黑臉漢提溜到角落,以免引起騷動。他屏退其他人,先問李青禾的狀況:「李大人受傷了嗎?」

  「他沒事,隨後就到。」黑臉漢用粗糙的指頭抹淚,臉上黑白相間,像那隻喝水的貓,「齊軍通過衡連山的峭壁潛入重雲關,燒了糧倉。那裡面,是剛從展崇關內籌來的五十萬石軍糧!全燒沒了!」

  葉星辭咬住牙關,垂下了頭,太陽穴突突直跳。他看著水池邊掛霜的枯草,心也結了霜。那可是兩處戰線和重雲關守軍未來一個月的給養。這中間的斷檔,拿什麼去填?

  他定了定神,平靜道:「放火的齊軍呢?」

  「幾百人全燒死了,他們壓根沒打算活。」

  「應該是二哥的親兵。」葉星辭看向於章遠,「他們都是絕對的精銳,才能悄悄潛入,加之近期重雲關防備有所鬆懈。」

  說完,他陷入沉默。

  營里開伙了,香氣隨炊煙瀰漫。

  「洗把臉,去吃飯吧。」葉星辭若無其事,笑著拍拍黑臉漢的肩。作為全軍的主心骨,只能胳膊折了藏袖子裡,天塌地陷也不改色。

  還沒走回中軍,麾下幾名將領喊著「葉將軍」追上來,一人臉上還沾著飯粒。

  他們性情直爽,開門見山:「不是說朝廷會養活因戰致殘的將士,我們聽說,咋改成民間募捐了?不靠譜啊,萬一沒人捐呢。營中都在議論,人心惶惶的!」

  屋漏偏逢連夜雨,一事壓一事。葉星辭輕鬆地告訴他們,民間募捐只會比官府的力度更大,並隨口編了幾個數。

  大家安心而散,所有人都信他。

  葉星辭不確定,這種信任,會在斷炊前的倒數第幾頓崩塌。

  「我也該吃飯了。」他其實不太餓,不過還是對傳令兵說道,「隨便找口鍋,給我盛點,不用太多。」

  葉星辭往嘴裡扒拉第二碗雜菜飯時,李青禾趕到中軍。他喘著粗氣,咳嗽不止,本就滄桑的面孔蒙著一層灰,布衣的衣擺也燒焦了。

  隨後,是身著常服的公主,和她的夫人。

  那婦人一身簡素的襖裙,挎著個巨大的包袱。她半個身子藏在丈夫身後,好奇地打量主帥的軍帳。

  「李大人,你怎麼樣?」葉星辭立即放下碗筷,起身相迎,扶著咳嗽的李青禾落座,「你被煙嗆著了,得喝點清肺的。」

  李青禾擺擺手,灌了幾口茶,急切道:「軍中還有六日餘糧?」

  葉星辭面色凝重:「沒錯,家兄那邊也一樣。」

  「馬吃的,儘量就地解決,還好沒入冬。豆餅之類的,暫時供不上了。可人沒法吃草,人一餓士氣就完了。」李青禾濃眉緊鎖,毅然攥緊雙拳,「葉將軍,你挺住,我再去籌糧。我以人頭擔保,十日之內,恢復軍糧供應!」

  「李大人打算怎麼辦?」葉星辭嘆氣踱步,「官府不能強征百姓的糧,一時又買不來多少。何況,斷供糧草的旨意,即將下達各州府。地方官再信任你,也不可能公然抗旨,從府庫出錢給你買糧。」

  「一定會有辦法。」李青禾話語鏗鏘,「當初,推廣新政也很難,我還是挨個地方啃下來了。」

  「剛才吃飯時,我想了一個法子。」葉星辭沉穩道,「我把本營軍糧,勻四成給在博觀城圍城的家兄,先保證他那邊不斷炊。我這裡緊一緊每日的口糧,然後……」

  他陡然放輕聲音,目光如釘,刺向懸掛的地圖:「我去劫齊軍的糧道,捱過這幾天。」

  李青禾雙眼一亮,起身撫掌:「周知府與你不謀而合,這才隨我來,興許能助你。」

  公主在一旁笑著點頭,又瞥一眼安靜坐在角落的娘子。葉星辭猜,她已有主意。只是,不能當著妻子的面說。

  第387章 妙計奪糧

  「那就這樣,我即刻動身籌糧。十日,軍糧必到!」李青禾又灌了幾口茶,連飯都沒吃,匆匆離去。走出老遠,還能聽見他的咳嗽。

  這份堅定,像一顆定心丸,令葉星辭鬆了口氣。他將目光移回公主身上,小聲問她有何妙計,又看了看她的夫人。

  「我知道,軍營中不能隨便進女人。」尹月芙有點不好意思,秀美的臉龐擠出一絲笑,「可沒辦法,膏藥似的甩不掉,我去哪她去哪。她怕我一時衝動披甲上戰場,著實高估我的能耐了。」

  說著,捏住自己纖細的手腕,癟了癟嘴。

  「你是知府,按律,隨軍可帶家眷。」隨後,葉星辭吩咐傳令兵,準備一座整潔的營帳給周知府,周圍要安靜。

  安頓好娘子,尹月芙才說出計劃:「硬劫糧草,興師動眾,傷亡不小。我想,不如叫齊軍放棄抵抗,任由我們奪取。由我出面,你放心,不暴露身份……」

  低聲說出詭計時,她偶爾挑挑眉,眼中閃過狡黠的笑意。葉星辭仿佛又看見了,那個把自己坑慘了的逃婚少女。

  不過,這次的她,選擇迎難而上。

  「公主,你有把握嗎?」葉星辭冷峻道。

  尹月芙歪歪頭,說聽天由命。哪怕周圍沒別人,她依然習慣性地壓著聲音。

  葉星辭沉思半晌,擔憂地吸了一口氣:「你不能去,我另派人。」

  「信我的,這種情況,女人更好辦事。一時半會,你去哪找比我膽大的?」尹月芙認真而真誠,「讓我去吧,我也想勇敢一回。」

  良久,葉星辭點了頭。

  「我把這計劃變一下,能增兩成勝算。」他也露出同樣狡黠的笑,從桌案的木匣取出戰場撿來的玉簪,「你就說,你是從博觀城那邊來的……」

  這夜,尹月芙先哄娘子入睡,隨後執行計劃。她荊釵布裙,做民婦裝扮,單騎馳向齊營。路遇齊軍哨騎,便高呼是送重要情報的。

  對方聽她是女子,放鬆戒備,帶她去見主將。

  宛延城外,齊營燈火連綿。有歌妓公然進出軍官的營帳,令她大受震撼。她聽說,葉家軍軍紀嚴明,看來是打了太多敗仗,只能靠消遣來放鬆心情。

  葉二正和兩個侍妾飲酒,情緒低沉。

  借著燭光,他掃一下尹月芙灰黃髒污的臉,目光一頓,說她竟有點像當今聖上。嘖嘖,真是同相不同命。

  尹月芙連說惶恐。

  葉二從小在軍中成長,年紀比她大得多,二人幾乎沒見過面,自然認不出她是皇帝的親妹妹。

  他問她送什麼情報?

  尹月芙故作緊張地開口:「民女是從博觀城來的,帶了葉大將軍的口信!」

  葉二雙眼發亮,立即屏退旁人,急問父親的情況。博觀城被昌軍圍成鐵桶,水泄不通,她又是怎麼出來的?

  「葉大將軍一切都好,也十分惦念您。」尹月芙怯怯地說道,「我父兄都是軍人,剛圍城時,放出了婦孺,我也在其中。後來,我就混在昌營附近謀生,向城中傳遞情報。我是女的,昌軍也沒提防我。今早,葉大將軍得知圍城軍突然糧草不濟、重雲關糧倉起火,猜到是您的手筆,於是派我傳達他的計策。我跑了一天,可算趕來了。」

  尹月芙原想,扮做被昌軍糟蹋的民女,以報復為名執行計劃。不過,葉星辭給她編的身份更穩妥。自從被自己擺了一道,葉星辭布局的技法愈發純熟。

  葉二追問,父親有何妙計?

  「他說,那個逆子小五,肯定會先保圍城軍的糧草,那麼自己營中就難以為繼,一定會來劫我軍的糧道。我們故意叫他劫走一萬石軍糧,事先在其中投毒。待昌軍毒得人仰馬翻,再突然襲擊,打他個措手不及,奪回防線,重挫敵軍。幸運的話,博觀城之圍亦可解。」

  葉二興奮地點頭。他性情獷悍,卻粗中有細:「你說,是我父親派你來,有何憑據?可有他的手諭或信物?」

  「怕泄露計劃,沒有手諭。」尹月芙從袖中掏出手帕包裹之物,「不過,葉大將軍給了我一根玉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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