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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能是因為,想起了鍋巴。

  他忍下飢餓,告訴整理殘籍殘卷的人務必小心,仔細攤平晾乾,一個字也別落下。其中,或有重要軍情。

  父親書房的火勢雖撲滅得早,但也基本燒爛了,同樣瀰漫著鍋巴味。

  不行,怎麼啥都像鍋巴,必須得吃飯了。不然,看楚翊也像鍋巴了。

  葉星辭清出一處小院,作為夫妻倆的臨時居所。又去廚院轉了轉,發現有新鮮的牛羊肉。他嫉餓如仇,等不及炒菜了,乾脆把食材和木炭銅鍋搬回屋裡,切肉片涮火鍋。

  小兩口分工明確,一個切,一個吃。

  大勝之後的火鍋,格外鮮美。咕嘟嘟沸騰的鍋底猶如在奏凱歌,升騰的熱氣恰似雀躍的心情。桌如沙場,筷若令旗,戰得酣暢淋漓。

  葉星辭雙頰微紅,鼻尖冒汗,說火鍋分為「文吃」和「武吃」。

  文吃,一片一片下肉,用筷尖懸著。武吃,一整盤全扒拉進鍋,又救火似的撈出,在盤中堆成肉山,灑料開吃。

  「你還是來文的吧,我這手跟不上了。」切肉的攝政王說道,「餵我一口,文吃。」

  葉星辭夾了一條羊腱子,浸入滾水,燙熟後在蘸料里兜了一圈,用手接著送入男人口中。

  第358章 萬馬千軍藏胸壑

  楚翊緩緩咀嚼,促狹一笑:「你調的蘸料真香,可是,給我熬的粥卻那麼……獨特。」

  葉星辭舉著筷子開懷大笑:「哈哈,我就是按照調蘸料的方法給你熬粥的啊,什麼都加一點。」

  羅雨見王爺只顧切肉,都吃不著,主動接過菜刀。又說不趁手,拔出自己的兵刃來切,手法嫻熟。

  葉星辭進入「武吃」狀態,夸羅雨刀功好。後者淡淡一笑:「嗐,切肉的手感和殺人差不多,沒什麼難的。」

  葉星辭咧咧嘴,說這不合適。

  他吃了很久,文武兼備的那種,撐得都快反芻了。待從酣睡中醒來,新一輪的紅日已經升起,照在齊國的故土,和昌軍的旌旗。

  葉星辭身著甲冑,走在街上,確定昨夜的一切不是夢。他真的擊敗父親,奪下重雲關,撞破了故國的國門,與理想握手。

  四周一片死寂,狗也夾尾巴貼牆溜過。偶爾,臨街的窗後會閃過幾雙膽怯的眼。哐當,葉星辭回頭,見一間茶館正卸下門板。

  漸漸的,做生意的全開門了。攤販上街,僱工上工,酒樓飄出香氣和招待聲。這座重鎮,正從劇變帶來的昏厥中甦醒。

  這一刻,葉星辭才真的鬆了口氣。

  他拿住了齊國的命門,可這不是百姓的命門。太陽總會升起,日子會過下去。真想搬家也無人阻攔,可以和齊國官吏一道,從南門有序離開。

  這時,路人開始朝總督府門前聚,呼朋引伴地湊熱鬧:「要殺人了,快來看!」

  人潮湧動,人們又怕又好奇,皺著眉頭往前擠,打量跪在地上的十多人。都是昌軍,昨夜入城後趁亂打劫,敗壞軍紀。公布罪狀,斬立決。

  「哦呦……」當人頭落地,脖腔里的血噴濺一地,人們發出恐懼而欣快的嘆息。

  目睹別人大禍臨頭,會激發自身的幸福感,珍惜生活。

  有人拍手叫好,於是更多人隨之喝彩。

  其實,違反軍紀的抓了好幾十。楚翊說分開斬首,每天殺幾個,讓百姓有樂子可看,也就顧不上為政權更替而害怕。

  軍議時,葉星辭向四哥求證,關於兵山關的推測。

  「父親只是提過,他有新的退守策略,細節我也不知,但寧王的推測很有道理。」四哥湊近他,悄聲說道,「你看男人的眼光很好,這小子有兩把刷子,而且刷子上有毛。」

  葉星辭挑了挑嘴角,俯視沙盤,眸光銳利如鷹:「我想,我們就休整一日,然後乘勝直取兵山關,進一步瓦解齊軍的士氣。若九爺猜得不錯,齊軍會退到更險固的淵隆關。」

  楚翊點頭,吳霜也說同意。

  這時,有人飛報,地道內正在鏖戰。

  葉星辭飛奔到枯井旁,下到地道口。陰風陣陣,黑暗深處,廝殺聲隱約傳來,宛如大山在低語。

  此刻,這條從總督府通往衡連山南麓的地道,兩國各占一端。激烈的拉鋸戰,從上午持續到傍晚。地道逼仄,雙方的退敵招數百花齊放:揚辣椒麵,潑污物,放蛇……

  葉星辭這輩子都沒聞過這麼難聞的味,相比之下,軍營里那些汗腳都算芬芳的。

  他向吳霜提議,放棄地道,從中間挖塌。密道的價值在於「密」,一條所有人都知曉的路,不值得用這麼多人命去爭。吳霜認可他的看法。

  齊軍大概也這麼想,同樣將占據的那一段地道弄塌了。

  休整一日,乘勝長驅,靠近兵山關。

  此役吳霜放權交由葉星辭指揮。攻城時,齊軍果然抵抗不久,便棄城南撤。關隘不深,但囤積了許多糧草,一測果然有毒。

  葉星辭下令千萬別動,也別流入市井,就地燒了。

  接下來的硬骨頭,是加固過的淵隆關。一座同樣處於峽谷中的小城,雖遠不及重雲關險固,但也不好啃。

  吳霜想休兵,仔細謀劃。葉星辭認為,該一鼓作氣,拿下淵隆關及之後的兩道關隘,不給齊軍喘息和重整士氣的機會。他們要成為齊軍的噩夢,讓敵人一想起要和昌軍交手,就兩腿發軟。

  「九叔怎麼看?」吳霜圍著沙盤踱步,神情凝重。

  「都有道理。」始終沉默的攝政王淡淡開口,「我不是和稀泥,是真這麼想。決定權在二位,我去看公文了。」

  說罷,悠然而去。

  葉星辭頓時感覺,身上少了根骨頭似的不自在。可是,楚翊不會在邊關久留。戰事穩定之後,他們會長久分居兩地,他必須適應孤獨。

  「九嬸,說實話。」吳霜雙手撐在沙盤邊緣,目光垂在那些玲瓏的山川,透著無力,「自染過瘟疫,我一直有些乏力。我自幼習武,身上有些舊傷,大概被勾起來了。」

  葉星辭關切地望著她。

  她抬眼與他對視:「若我專心練兵,和令兄整編降卒,而將攻取淵隆關的重任交於你,你有信心嗎?」

  葉星辭心口一震,拍著胸膛,說成竹在胸。其實,此刻他的胸里,連筍都沒有。

  不過,事在人為。等他實地探查一番,竹子就長好了。

  「你身體不適,怎麼不早說?」葉星辭繞到吳霜身邊,拍了拍她結實的肩膀,問起她日常服用什麼補劑,如何調理。

  「戰事正緊,不想讓大家勞神。問題不大,休養一陣就好。」吳霜微微一笑,有著武將的剛強,和女子的溫柔。

  葉星辭沒有姐姐。他想,如果有,大概便是這樣的。

  「一切交給我,我能行。」葉星辭眸光熠熠,側頭望著吳霜,雙手也撐在沙盤邊沿。

  哐當——沙盤翻了。

  二人的腦袋被陡然豎起的台面砸了一下,同時跌坐在地。那代表千軍萬馬的一枚枚小旗,盡數滑落在葉星辭胸膛。

  他盯著它們,耳畔似有戰鼓擂動,鬥志昂然。

  他和吳霜互相看看,一齊大笑起來。

  **

  睡夢中的人抖了一下,驚醒了,大聲喚著「小滿」。蜷在床腳的人慌忙起身,握住男人冰冷的手,問陛下怎麼了?

  「朕做了噩夢。」

  夏小滿端來熱茶,說一路車馬勞頓,累的。還有幾天就到兆安了,回宮好好調養。

  剛服侍尹北望重新睡下,一個提著燈籠的太監輕手輕腳地進門,神色驚惶。夏小滿皺眉,低聲問怎麼了。對方湊在他耳邊,說了一個噩夢般的消息。

  他的心驟然縮成針尖大小。

  「小滿,是前線的戰報嗎?」床上的人又醒了。

  夏小滿挪到床邊,猶豫一下,隔著幔帳道:「接到急報,重雲關丟了。」

  他聽見尹北望呼吸一滯,發出一聲摧心剖肝的咆哮,而後沒了動靜。他立即過去,扶起失去意識的男人,高喊「太醫」。四周血氣瀰漫,觸手一片濕熱,是接近癒合的箭傷迸裂了。

  重雲關被攻破,這是立國百年來的首次。換成太上皇,恐怕已經嚇死了。

  隔了一日,又接戰報。齊軍「主動」撤出兵山關,將死守第三道關隘淵隆關,消耗昌軍。

  震怒和驚愕之下,尹北望犯了帶兵的癮。想調轉方向,返回西北,率軍奪回重雲關。

  夏小滿卻出奇的冷靜,勸住了他:

  「一來,現在士氣頹廢,不是天子露面就能挽回。重雲關一時拿不回來,那就乾脆別趟渾水。在臣民眼中,聖駕剛離開,戰線就打崩了,責任在葉家。陛下回去,卻沒收復失地,責任不就在陛下了?

  二來,皇上受傷的消息已傳到宮裡,遲遲不歸,群臣猜測紛紜,恐怕生亂。國一日不可無君,家一日不可無主。何況,太上皇健在呢。」

  尹北望聽勸,壓下衝動,繼續回都。同時寫信撫慰葉霖父子,命其不可再退半步。他嘴上全是罵人的話,落筆則豁達文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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