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葉星辭也想和娘談心,跟了上去。

  春寒料峭,他緊了緊領口。楚翊背對著他,沒看見他的動作,卻解下薄裘斗篷,轉身裹住了他。

  「我不冷。」葉星辭雙手一撐,「最冷的時候,都過去了。」

  「你怪我來得太遲,我聽出來了。」楚翊不依不饒,硬是包餃子似的把人裹住,「剛才,我對你娘說: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順眼。她說:越看越礙眼,因為我本該抱孫子。」

  葉星辭無聲地笑笑,沒再抖開斗篷,快步走著。有夜巡衛兵攔路盤問,羅雨冷冷地出示寧王府的腰牌,對方立即退避。

  「書看了嗎?」楚翊滿懷期待。

  「還沒,沒空。」如痴如醉讀了大半天的人淡淡道。

  楚翊試探:「也許,裡面某些內容,和你拿下泰順縣的策略不謀而合。」

  「別亂猜了,沒有。」話一出口,葉星辭才發覺上當了,懊惱地咬住嘴唇。

  果然,男人得意一笑:「哦,原來你認真讀了。」

  「粗讀一遍而已。」葉星辭平靜地找補。

  「粗?」楚翊失落了,「好吧,這是我生平第一次討厭『粗』,盼著『細』。」

  葉星辭嫌棄地「噫」了一聲,瞄著對方俊逸如芝蘭的側臉。清茶般的月光,因葷話而變得粘稠,蜂蜜般流淌在黑夜裡。

  不能讓這小子占我便宜,得扳回一局。葉星辭頑劣一笑:「你瘦了很多,肯定也細了不少吧。撒尿時小心啊,別扎到手。」

  楚翊率先敗下陣來,紅著耳朵,悶聲悶氣地咕噥:「才沒細呢。」

  「咱倆也沒戲。」葉星辭哼了一聲,覺得這個諧音很妙。

  接著,心底潮起悲哀。

  他怎麼了,竟以刺痛深愛的人為樂。他垂眸盯著楚翊身側那微微擺動的手,近在咫尺,卻鼓不起勇氣握住。

  就像,他握不住心愛的長槍。

  那個暴露男兒身,還勇敢表露愛意的少年去哪了?

  某一瞬間,他甚至猜想,楚翊還在報復他。假意和好,待他卸下心防,再捅他一刀。

  「戲是人演的,有人就有戲。」楚翊不以為意,「我辦過很多白事,見過曲終人散,咱們這樣可不算。」

  第320章 重新成親,好嗎?

  進了城,又回到楚翊下榻的總督府署。

  邁進白天進過的院子,葉星辭一心找娘,只聽身後一聲「接著」,一物颯颯破空襲來!

  他下意識反手一握,觸感冰冷,是他的長槍。他回眸,寒光刺進眼底,牴觸感像一條蜈蚣,沿著手臂爬進心裡。

  他渾身痛癢,感覺自己體無完膚,而月光正如鹽一樣灑下來。

  他平靜地將兵器拋回:「我沒空耍槍。」

  「你不敢碰槍。」楚翊抬手接住,滿眼疼惜,「你怕尖銳的東西。」

  「你很細心嘛。」葉星辭怪聲怪氣地稱讚。

  「驍武,和我講講你的感受,我們一起邁過去。」說著,楚翊邁步靠近,輕柔地將長槍橫在二人之間,猶如一道銀色的裂痕。

  葉星辭扭過臉,淡淡道:「一點小毛病而已,和著涼一樣,很快就好了。」

  「我想幫你——」

  「我不需要你來拯救我!我的心傷過,卻沒死過!」驟然拔高的語調,把葉星辭自己都嚇了一跳。他退了半步,為反應過激而不安。

  幾扇窗悄悄支起,又落下。住在西廂的四舅開了門,閃出半個身子,嘆了口氣。

  葉星辭閃到庭院正中的假山陰影里,背靠山石,有些頹然:「我需要你的時候,你都不在。」

  「未來,我都會在。」

  「我知道我錯了,我活該。可你,你……怎麼能……」

  「你氣我,沒有無條件愛你。」楚翊也靠在一旁,側著頭,熱切的目光幾乎把黑夜燙出窟窿,「剛成親時,你露餡了,我沒為難你,還跟你當兄弟。你回家這一路都在盼著,這一回,我還是會包容你,可我沒有。」

  葉星辭覺得月光在閃動,原來,是眼睫在發顫。是啊,期盼落空了。直到此刻,他還在下墜。

  「你很會分析嘛。」他又怪聲怪氣地誇讚。

  「我當時的言行,是基於誤會。」楚翊看向繁星流動的夜空,「可是,傷害是真實的,並不會隨著誤會解開就一下痊癒。就像我去報仇,發現砍錯人了,那人流的血不會因此就倒流回傷口。我會盡力彌補,可……可你要給我機會。」

  葉星辭盯著地面參差如獠牙的陰影,忽然冷笑:「楚逸之,這是不是你最新的報復?故意示好,再把我踩得更碎?你要徹底毀了我。」

  他不肯輕易卸下昨夜剛剛披起的盔甲,儘管它已布滿裂痕。

  楚翊驚愕地提了口氣,閃到他眼前,捧住他的頭,似乎想看看是不是有小人在腦海里鬧海:「你怎會這麼想?你真的病了!你握不住槍,也不敢再愛我……」

  葉星辭使勁晃頭,不想發生親密接觸。

  「你聽我說!」楚翊急切地低吼,靠近得像要把話餵進對方嘴裡,「我們都在特定的時刻,做了我們當時認為正確的選擇。比如,你出賣我,我休了你。這是可以彌補的!我們原諒彼此,重新成親,好不好?這次,不帶一絲秘密,走完這輩子。」

  葉星辭的視野開始扭曲模糊,像沉入了水底。

  他透過淚光,注視著男人:「九爺,你是怎麼做到原諒我的?除去峽谷里的誤會,我騙你這麼久,西北削減軍需的情報也是我泄出去的,你怎會不再恨我?」

  楚翊露出一個苦笑,嘴角顫抖得像迷路了,「是啊,我本不想原諒你。有一回,我狠下心,把你給我繡的手帕扔了,可半夜又瘋了似的去找。」

  葉星辭無言地笑笑。

  「我已經用盡了原諒你的理由,但是不原諒你的話,我不知道怎麼過完這一輩子。」楚翊不再捧著他的頭,而是輕輕摩挲著他的面頰,「你怎麼不喊我逸之哥哥了?」

  之後,封住了彼此的呼吸。

  葉星辭覺得,男人的嘴唇,像月光一樣涼。他在令人迷醉的氣息中屏住呼吸,猛然提膝,頂在前夫的要害。

  在楚翊沉痛的悶哼中,他飛快道:「你來的不是時候。在昨夜,我剛剛過完這一輩子。」

  說罷,奪路而逃。

  「臭小子,真行!」楚翊躬身咆哮,「以後不用了是吧!」

  「不用了,我自己有!」葉星辭頭也不回。

  他已將絕境作襁褓,重活了一次,找回夢想。彼此深愛又虧欠的人,不必做夫妻。除了愛,他們還有共同的夢想啊!讓確切的夢想維繫一切,才最牢靠。

  佛言:人從愛欲生憂,從憂生怖。若離於愛,何憂何怖?

  進了正房,娘正秉燭等他。

  她說,看他和寧王談話,就沒打擾。見娘沒多問,葉星辭很好奇。

  娘笑道:「雖說旁觀者清,可旁觀者不知你們的故事和點點滴滴,提了建議也是瞎說。所有決定,都得靠你自己。」

  葉星辭沉思著。娘說,不想了,睡覺。

  他在娘的床邊打地鋪,說想聽哄小孩的童謠。

  於是,娘低柔地哼唱:「小二子,撐船打號子,颳風掉帽子。睡覺掉枕頭,吃飯掉筷子,走路掉鞋子……」

  在至親的呵哄中,葉星辭安心睡去。

  半夢半醒之間,他感覺娘的胳膊探下來,給睡覺不老實的他掖了掖被子。又去摸他的腳,有沒有露著。

  記憶之弦被撥動,渾身都隨之震顫。

  離家之後,只有那個男人愛他至此。

  逸之哥哥……他的嘴唇無聲地蠕動,淚水滲出緊閉的眼睫,如細雨飄進珠簾。

  **

  一個纖秀的身影,信步於皇宮的夾道,像螻蟻爬行於華美迷宮的縫隙之中。

  他換了新衣,大紅金彩繡的蟒袍。這是賜服,很襯他精緻的姿容。

  「乾爹,到了。」提著食盒的夏輝止步。

  見了夏小滿,門口的監工太監立即躬身施禮:「夏公公,您怎麼來了,有事派人吩咐一聲就行了。」

  夏小滿冷著臉,目不斜視,撩衣邁進浣衣局,閒逛起來。正在漿洗、熨燙衣物的奴婢,無不恭謹俯首。

  在後院一個角落,幾個洗刷恭桶的人里,他找到了目標。

  俞氏曾經的總管太監。

  冬日裡,那人累得滿臉汗,手卻被冷水刺得通紅。見了如今的內廷大總管,他下巴發抖,膽怯地站直了,濕手在衣服上緩緩磨蹭。

  「知道錯在哪嗎?」夏輝掩著口鼻,冷冷地開口。

  那人惶然搖頭。

  「前年中元節,風和園的道觀做黃籙齋。超度宮中亡魂時,宮人們都跪著。當時,你幹嘛啦?」夏輝冷笑,「你往我乾爹膝下丟石子!」

  那人撲通跪地,涕淚齊下:「夏公公,饒了小人吧,都是姓俞的賤婦唆使!她想讓東宮的人出醜,哪能想到,您那麼堅韌不拔!不屈不撓!」

  夏小滿抬手,夏輝從食盒裡拿出一摞茶盞。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