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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星辭沉默以對。

  「小五,你是誰啊?你是葉霖的兒子?」陳為驚叫不止,「你,你為何瞞著——」

  餘下的話,被二哥一個窩心腳踹了回去:「放肆,竟敢直呼我父親的名諱!」

  「我也是長輩,別打我!」陳為倒地哀嚎,涕淚齊下,「我長得小,但我輩分大啊!」

  葉星辭扶起四舅,讓他別害怕,自己會保護他。

  「保護個屁,你自己都叫人揍了!」陳為看著葉星辭紅腫的面頰,怨恨中透著心疼,「我看出來了,你在你家地位最低!我還是自求多福吧!」

  葉星辭跟著二哥,穿過峽谷,走過了昨日未探的路。出口如楚翊所言,極不顯眼。不過,此刻已經拓寬,重兵布防。

  他們從重雲城南門而入,回到北門之外的軍營。這時,葉星辭才想到,剛才該順路去看看娘,她就在城裡啊。

  中軍大帳里,他淡漠地半垂著眼,聽二哥回稟戰果。父親和太子發出失望的嘆息,瞥向唯一的收穫——駙馬的哭泣的舅舅。

  「別看我。」陳為朝葉星辭身後縮了縮。忽然,他瞧見侍立在角落的夏小滿,瞪眼叫道:「我好像在家裡見過你!你,你是個貨郎!」

  「我是東宮的總管。」

  陳為含淚看向葉星辭,吸了吸鼻子:「外甥媳婦,你……唉……假的,全是假的。」

  「我和九爺,是真的。」葉星辭低語。

  聽說寧王或許還在峽谷,尹北望陰鬱的雙眸一閃,踱到葉星辭跟前:「小葉子,你們一起探過那條路,一定發現了什麼隱秘的所在。他藏在哪?」

  「不知道。」

  「你提醒他了,是嗎?」尹北望逼視少年半斂的雙眸,「若如令兄所說,是寧王自己發現端倪,他怎會獨自逃走,而不顧你呢?你又為何,沒跟在他身邊?」

  葉星辭平靜地抬眼,卻藏不住其中的鋒芒:「他慌不擇路,我沒跟上。」

  尹北望搖搖頭,輕笑一聲,顯然不信:「算了,這些無所謂。他躲在哪?你一定知道。」

  「不知道。」葉星辭仍是這句。

  數道目光疊在他身上,所有人都在審視他、觀察他,試圖發現蛛絲馬跡。他坦然與父兄對視,請求給陳為鬆綁。這是個不通武藝的秀才,沒有威脅。

  陳為鬆了綁,揉著胳膊,抬起袖口擦臉。

  風很大,軍營里塵煙四起,灌入營房,兩溜檀木圈椅都落了灰。葉星辭用手拂了拂,在下首末位落座喝茶,又為四舅倒茶。他要少說話,乃至不說。

  那個墓洞隱蔽而安全,石門與山壁渾然一體,開啟需要技巧。楚翊只要在其中躲上一天,最多兩天,吳霜就會帶兵營救。

  太子坐在上首,面色無瀾。目光如利刃,刺透浮動的塵埃,盯著葉星辭。似在追憶流年,似在掂量他的斤兩,又似出神地想心事。

  如此僵持到傍晚。

  營中掌燈,火光連綿。打更的衛兵高聲警示,夜晚風大,當心火燭。主帥下令,今夜口令為「風起」,回令為「火動」。

  葉星辭神情閒適,輕輕搓著掌心的薄繭,不時吃一塊茶點,跟四舅聊兩句。四舅很怕被祭旗,惶惶不安。

  夜幕徹底落下時,斥候來報,駙馬始終沒回流岩。現在昌軍慌了,奇林的守將吳霜帶兵去峽谷尋找,被我軍打退。可是,掘地三尺,也沒發現駙馬的蹤跡。

  「峽谷里的野草,全拔了,地也翻了一遍。山壁的每一塊石頭,都敲打過。現在,我們懷疑……」那斥候頓了頓,「我們懷疑,駙馬會仙術,已經土遁了。」

  「荒唐。」尹北望嗤之以鼻。

  「一定還藏在那!」葉霖霍然起身,聲如虎嘯,「若他逃脫,早就回營了。小五,你仔細回憶,那有無密道、地洞、山洞一類的地方。」

  「沒有。」葉星辭從容地往嘴裡塞了一塊點心。

  「那就問問陳公子吧。」尹北望用摺扇敲打著掌心,冷冷道,「寧王藏在哪?」

  「不、不知道。」陳為驚惶地將頭搖出殘影,「我跟他走散了,一直裝死,啥也沒看見。」

  「拔他一顆牙。」尹北望乾脆道。

  陳為倒吸一口涼氣,猛地捂住嘴,臉都嚇白了。葉星辭立即擋在他身前,高呼不可。

  二哥瞥一眼默許的父親,撞開葉星辭,一把將陳為從椅子薅起,又高聲召進幾個親兵。葉星辭咆哮著,上前護住小自己一歲的四舅,被兩人按住。

  「放開!」他雙肩一振,輕易掙脫。於是又有兩人加入,死死壓著他,才算勉強壓制。

  淚水模糊了視線,他眼看四舅的嘴被掰開,探入鐵鉗。他竭力掙動,嘶吼:「他是北昌的皇戚,不能這麼對他!不能!」

  陳為嚇得痛哭,手腳亂蹬,無力地用舌頭驅趕冷硬的兇器,含糊求饒:「輕點,別拔門牙,別拔——啊呀——」

  慘叫過後,陳為從此缺了一顆下槽牙。帶血的牙和著塵土滾在地上,他趴臥著痙攣不止,嘴巴大張,除了汩汩地吐血,發不出一絲聲音。

  「四舅,四舅!」葉星辭瘋狂嘶喊,拼命朝陳為挪動,「他不知道,他什麼都不知道,沖我來!」

  第291章 好友決裂

  「小葉子,看來你真的知道。」尹北望款款起身,信步繞過血跡,瞥一眼那蜷縮在地的「試金石」,「怪不得,你這半日絲毫不慌,吃喝不誤。因為你知道,寧王現在很安全。」

  「我不知道。」

  燭火跳動,葉星辭終於掙開壓制,直起身子,灼灼注視著太子明暗不定的臉。

  自幼相伴的好友,已褪去記憶中溫和可敬的一面,徒留一具被權欲吞噬、奴役的行屍走骨。

  他有苦處,可誰沒有?過苦日子的人多了,怎不見魔頭遍地?

  「不過,我知道別的事。」葉星辭冷冷一挑眉,朗聲開口,「我知道,你派內率府的侍衛偽裝成昌軍,去村莊燒殺,屠戮大齊的子民。我知道,你因一絲疑心,就殺了在軍中當廚子的小夫妻。我還知道,你背棄了我們從小一起學的,仁愛忠恕之道。作為殿下的伴讀,我很遺憾。」

  尹北望眉頭微蹙又舒展,嘴唇輕抿,眼中閃過徹骨的哀涼,苦笑了一下。他想說什麼,又哽住了,快速眨眼來掩去淚光。

  不知為何,角落的夏小滿卻渾身戰慄,捂住了臉。

  「閉嘴!」父親拍案怒喝,「不可中傷儲君!」

  「那對夫妻,是我殺的。他們認得你,有泄密的可能,這是為了大局。其他的,我沒做。」尹北望淡然辯解,「我是儲君,有權賜死他們。」

  「你錯了。」葉星辭斷言。

  尹北望不可思議:「難道,因為區區一對村野夫妻,你就要與我決裂?」

  「在我眼中,村野夫妻的命,和皇子公主的命沒分別!」

  「不說這些了!」二哥一個箭步擋在二人之間,急切地按住弟弟的肩,近得像要一口吞了他:

  「小五,你真知道駙馬在哪?放心,他不會有事,而我們可以兵不血刃換回流岩,這不是兩全其美?」

  「我不知道。」葉星辭冷漠以對,並點透太子的念頭,「不過我知道,太子會在奪取流岩後,將寧王軟禁到死。沒了攝政王,北昌就失了主心骨,日漸式微。」

  「唉,我讓老四來勸你!」二哥沖了幾步,又懊惱地折返,「他在城裡,發著燒,起不來床,再折騰就沒命了。」

  葉星辭心裡一揪。

  就算四哥來了,也撼動不了……不,四哥不會再逼他。昨夜,當四哥瞭然他對楚翊的真情,他從四哥眼中讀出了悔意。

  那是在後悔,不該追問情報。不該無意中,用親情脅制弟弟。

  二哥摟住葉星辭的肩,壓低聲音,苦苦相勸:「皇上命葉家軍只守不攻,父親抗旨了!欽差還在城裡呢!我們必須大獲全勝,收復失地,才說得過去。別再犯渾!只要能令葉門長盛,我老婆孩子都可以不要,你卻為個臭男人……咱家兄弟眾多,也不靠你傳宗接代,你想怎樣我不在乎。但戰事當前,須以家國為重。」

  「你不懂。」葉星辭忽然輕鬆地笑了,「不說了,就算解釋了,你也不懂。」

  二哥還以為,他是被愛情沖昏了頭腦。沒必要解釋了,二哥眼中只有一姓的長青,沒有百姓的繁榮。

  「行啊。」二哥神色一冷,「那就繼續問陳公子。」

  葉星辭一驚,搶先撲在陳為身邊。陳為側臥著,半張臉糊著血,另半張臉卻一片青紫,氣若遊絲。

  「四舅?」葉星辭頓時慌了神,情況比他想像中嚴峻,「他不行了,快召軍醫!」

  醫官匆匆而來。

  切脈過後,斷為胸痹之症,即心病。他年輕,故而先前不曾發病。生生拔了顆牙,便誘發了。不可再拔,容易暴斃。

  醫官行針,四舅這才緩過一口氣,仍虛弱不堪。半張臉腫如蜂蜇,嘴角直冒血泡。葉星辭將他扶在椅子上,餵了點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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