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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慶王認命地合眼,昂然的頭顱垂了下去,幽長一嘆。

  「你可以離開宗正寺了。回家收拾家當,儘快啟程,我和公主就不送你了。」離開前,楚翊最後看了一眼四哥。他頹喪地兀立,盯著地面,好像那寫著人生的答案。

  楚翊頓了一下,扭過頭闊步走遠,步伐里沒有勝者的倨傲,只有孤獨在迴響。

  他沒想到,這也是今生今世的最後一面。

  聽說慶王回家了,葉星辭吸溜米粉的動作戛然而止,鼓著臉出神。怎麼回家了呢,我還想今晚潛入宗正寺刺殺他呢!慶王府人多眼雜,不好下手了啊。

  第225章 豐富的夜生活

  「明天他就會離開順都,去東海邊生活。」楚翊喝著茶,指了指那一海碗榨菜肉沫米粉,「吃啊,等會兒涼了。」

  「然後呢?」

  「再也不回來了。而且,他也不敢繼續作妖了。」

  楚翊講了方才宗正寺里的最後一搏,語氣蘊含深深的遺憾,沒有絲毫歡欣。他說,他們兄弟本不至於走到今天的地步,幾乎恩斷義絕。

  葉星辭蹙眉聽著,思索怎麼讓慶王命斷氣絕。

  他的吃相有些痛苦,楚翊還以為米粉不好吃,要給他換一碗。還說:「比起米粉,還是麵條好吃。」

  「都好吃。」葉星辭公正評價。

  「皇上因慶王結黨而懲治百官,罰了順都所有官吏半年的俸祿。」楚翊繼續說朝堂之事。

  「出手這麼狠?這對清廉的人而言,是很大的打擊。」

  楚翊笑而不語。葉星辭再三催問,他才道出背後的玄機:「你沒看出,這是皇上和吳大人在為我攢人緣嗎?」

  葉星辭不解。

  「過幾天,皇上就會下旨,任命我為攝政王。到時,我再把這次罰俸免了。一來一往,就得了人心。就像帝王臨終前,為了給儲君積攢聲望人心,以及權力交接的穩定,會借著一點小事貶黜一批重臣。待儲君繼位,再把這些人提拔起來,重新委以重任。這是一種,左手倒右手的政治遊戲。」

  葉星辭先是嘀咕「有點虛偽」,又說「學到了」。

  慶王被變相流放的消息,很快傳遍寧王府。闔府上下過年了似的,要擺幾桌酒菜。廚院炊煙不斷,送走了正午的日頭,又融入天邊晚霞。

  羅雨欣喜若狂,很靦腆地邀請姑娘們一起玩,結果是觀賞他宰羊。一刀下去,血濺三丈,人跑得一個不剩。不過,圍著烤全羊割肉吃的時候,全都津津有味。

  從「好殘忍」,變成「好饞人」。

  筵席的熱鬧,難掩楚翊的落寞。葉星辭陪他痛飲,然後在酒里下了一點蒙汗藥。

  萬籟俱寂之時,楚翊睡得像死了。葉星辭揪他耳朵,扯他頭髮,彈他牛牛,都沒反應。

  葉星辭放心了,一襲黑衣翻牆而出,躲著周圍那一隊禁衛軍,和巡城的兵士,一路溜到慶王府。從牆頭落下,正要一展身手,卻傻了眼。

  整座府邸燈火通明,慶王正和家眷、僕役一起張羅著打包家當,熱鬧如市集,哪有下手的機會!這不是暗殺,是明殺。

  慶王世子依舊那副沒心沒肺的樣子,安慰父親,去東海挺好,天天有魚吃。沒叫咱們去塞北戍邊,已經很幸運了。

  葉星辭在暗處潛伏到天色微明,慶王也沒整理好家當。他的側妃摟著貓兒狗兒哭了一夜,什麼都想帶,連床和妝檯都要裝車。慶王不准,二人還拌了嘴。

  「嗚嗚……我嫁給你這些年,也沒個一兒半女,我就喜歡這妝檯,鏡子,還有我那張床……」

  「把幾隻貓帶著,已經是極限了!再鬧,我就把那些家具劈了當柴!」

  「那我要把金魚也帶著……」

  「不行!」

  葉星辭聽得腦袋嗡嗡響,都想站出來調解:別吵了!金魚可以帶,放罐子裡裝著嘛。趕緊收拾完睡覺去,老子趕著滅口呢。

  眼看天亮,他認定刺殺計劃失敗。有點失落,卻也長長地鬆了口氣。在街上吃了早點,然後回家補覺。朦朧中,他感覺楚翊起床了,還輕柔地為他掖了掖被角。

  他陷在雜亂無章的噩夢裡,時而是沸鼎里的魚,時而是砧板上的肉,時而是失去故鄉的籠中鳥。

  在某一刻,他成功結果了慶王,用血腥的雙手,捂住了秘密。在某一刻,他又被剝開全部偽裝,赤條條直面楚翊淒冷的目光。

  男人重歸鐵石心腸,痛斥他為叛徒,這比偽裝成女人更加不可饒恕。他只能喃喃重複:我沒辦法,我愛你,但我沒辦法。

  「小五。」

  葉星辭驀地驚醒,看見自己惶然的臉,正映在一對柔情的黑瞳中。

  「醒醒啦,午覺怎麼睡到這時候。」楚翊捏捏他的臉,「陪我出去一趟,小懶蟲。」

  葉星辭坐起來,捂著額頭緩和情緒,嘟囔:「我做噩夢了。」

  「睡前多吃點,才不會做餓夢。」楚翊打趣。

  葉星辭撲哧一笑,隨男人出門。

  時值傍晚,二人騎馬來到城東,拾級登上堅聳如崖的城牆。風陡然狂烈,旌旗獵獵作響。楚翊扶著城堞,在暮景殘光中凝目遠望,久久不語。

  「在看什麼?」葉星辭眯著眼,拂開吹在臉上的亂發,順著對方的視線望去。只見斜陽推著一隊車馬,漸行漸遠。

  凌亂的車轍印在官道,像一封匆匆寫就的訣別詩。

  他瞬時反應過來,這是慶王離去的背影。看來,他們終於收拾妥當了。再不出城,就是抗旨。也不知帶沒帶金魚。

  楚翊無言地目送兄長,一如他目送親近的奶娘離去。狂風兀自刮過城牆,捲起浮土。人走得越高,身邊的人就越少。葉星辭能體察到他的失落,心裡又酸又燙,緊緊握住他的手。

  同時暗自決定,今夜以趕路奔喪為由,叫開城門,追上慶王行刺。若難以偽造成自盡,就乾脆扮作劫匪。

  時辰不早了,車隊至多走出十里就要歇宿。他會以修理蹄鐵為由,將雪球兒留在王府附近的釘掌匠的鋪子,半夜再來找它。以它的腳程,一盞茶的功夫,就能追上慶王。

  決定了,就這樣。

  「小五,你會一直在我身邊。」楚翊忽然側目,語氣篤定,「只有夫妻,才能廝守終生。父母只能陪我們半程,兄弟會離散,子女會走遠。夫妻,只有夫妻,才是人生路上的同行者。你攙我一下,我扶你一把。最終,不帶一絲遺憾,平和地步入漫漫長夜。」

  「沒錯,世人皆過客,夫妻才是同行者。」葉星辭與男人十指相扣,緊盯車隊消失的方向,明澈的眼眸泛起冷冽的光。

  真的不能再拖延了,否則下手的時機會越來越少。

  夜裡和楚翊玩耍時,葉星辭有些心不在焉,在腦中一遍遍演練刺殺慶王的過程。只殺一人,不牽連無辜。不說話,不手軟,吃席似的,速戰速決。

  楚翊說,在這時發呆,簡直就是對他的羞辱,然後大肆撻伐。

  葉星辭叫苦不迭,差點說:別折騰了,我還得留著力氣當刺客呢!渾身酸軟怎麼動手啊。

  較量告一段落,葉星辭主動下床倒茶,迅速加入蒙汗藥,用小指攪和一下,端給楚翊。這小子還挺得意,覺得是自己發揮得好,才獲得這種待遇。

  「休息一下再繼續。」然而不久,楚翊便沉沉睡去。

  「做個好夢吧,逸之哥哥。」葉星辭吹熄燭火,揣好兵刃,繞過守門家丁,翻牆離開寧遠堂。

  憑藉對府中地形的熟悉,他一路潛行匿蹤,溜到西牆邊的草叢。他活動臂膀,正欲翻出去找雪球兒,只聽身邊「砰」一下,從天而降一個黑衣人。

  四目相對,二人俱是一愣。

  賊?刺客?葉星辭慌了一下,瞄一眼自己的黑衣裝扮。嘿,老子也不像正經人。為避免直接衝突,他拍拍手,裝成也剛落地,鄭重地朝黑衣人一點頭:「來了,兄弟。」

  那人以黑布覆面,略顯滄桑的雙目閃過戒備,猶疑道:「你也是……」

  「是,怕你一個人不行,派我來協助。」

  黑衣人瞭然,一擺頭道:「走,行動!」

  行啥動啊……葉星辭緊隨對方,見其身手矯健迅捷,虎背蜂腰,是個練家子。夜色下,腰間一對鴛鴦鉞寒光閃動,這是一種兇猛的短兵。

  為明確對方來意,他試探:「兄弟,你探過路線嗎?」

  「不用探,寧王就住在中路大殿後的那套院落。」黑衣人迅速奔走,不假思索道。

  你爺爺的,你是奔著我男人來的!葉星辭咬緊牙關,冒了一身後怕的冷汗。此刻,楚翊睡得正死,殊不知有人正要去害他!還好,被自己碰上了!

  在這反擊?不,葉星辭心念一轉,決定到寧遠堂再動手,這樣羅雨和同伴們也能迅速支援。

  第226章 玩得真花

  他跟著黑衣人,一路摸到寧遠堂外儀門處。眼見對方手起鉞落,要殺了守門家丁!他一腳踢歪這廝的攻勢,放聲高呼:「抓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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