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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來,神智迷離之際,他聽見男人呢喃:「對不起,其實剛才都是哄騙你的。」

  「我知道。」他乾脆地回應。他明白,楚翊在這事上愛面子,不想吃虧。

  「那你怎麼不拆穿——」

  「因為我愛你。」他在怔愣的男人肩上咬了一口,「來吧,讓老子見識一下,你究竟是不是外強中乾。」

  **

  嘩——一碗紅豆潑灑在夏小滿面前,在月光下跳躍,如一地星星點點的乾涸血跡。

  「撿吧,夏公公。」

  這些監工太監貪得無厭,輪番敲詐。昨夜,他撿了一宿的黃豆。看來,得挨個上貢,才能不受氣。

  這不講究。按規矩,叫他撿綠豆的太監收了好處,該罩著他才對。呵,將來全都別想好過。他不動聲色,將他們全記在心裡的帳上。

  夏小滿慢吞吞地撿紅豆,夏輝又來幫忙,麻利地滿院亂爬,像只螃蟹。不一會兒,便用衣擺兜來許多豆子。

  在御藥局這段艱苦的日子裡,夏輝以綿薄之力處處關照。夏小滿心懷感激,也欣賞這個伶俐少年。

  「聽說,紅豆代表相思,也叫相思子。」夏輝閒聊,「我識字不多,只聽說詩里總寫。」

  「相思?情情愛愛,跟咱沒關係。」夏小滿這麼說,心卻癢了一下。他攥緊掌心一把紅豆,在咯吱響中想著:太子大概也在熬夜吧,看公文,批摺子。

  「紅豆配相思,綠豆配王八。同樣都是豆子,落差真大。」夏輝打趣。

  「黃豆配臭屁,黑豆配牲口。」夏小滿笑著搭茬兒,「豆子差距大,人不也一樣麼。有的奴婢混得風生水起,有的一輩子刷恭桶。」

  夏輝若有所思,突然撲通一跪,雙眼泛起淚光。夏小滿嚇一哆嗦,還以為他要偷襲抱摔自己,剛撿的豆子都灑了。

  「夏公公。」少年言詞懇切,「我們既然同宗,我又無父無母,不如我認你做乾爹吧。將來,我給你養老送終!」

  夏小滿心底潮起一股熱流,猶豫一下,輕輕點頭。

  夏輝立即砰砰磕頭,開心地叫道:「乾爹!」

  「哎。」夏小滿含淚應了一聲,摸了摸對方的頭。

  他清楚這小子在盤算什麼——跟自己回東宮,謀個好出路。他貪婪地接受了對方的如意算盤,他需要這種被關心、被依賴的感覺。

  他輕聲問:「阿輝,你一進宮就在御藥局?」

  「是,搗了快十年藥了。」夏輝又開始滿地亂爬撿紅豆。

  「不容易。論這點,我比你強。」夏小滿席地而坐,對月感嘆,立在肩頭的松鼠也隨之望月,「我們是沒有根的人,所有的力量,都源於我們侍候的人。半月前,我還是東宮總管呢,現在不也成天搗藥。要有忠心,也要存一點為自己謀算的私心。」

  夏輝喘著氣,道:「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

  「那是老實人的自我陶醉。」夏小滿幽幽一笑,側頭逗弄鬆鼠,「想做人上人,你得吃人。」

  「乾爹……」夏輝愣了一下,舔舔嘴唇。

  「沖你這聲乾爹,我絕不虧待你。有我一口吃的,就有你的半口。」夏小滿摸出一把瓜子,餵給松鼠。

  第218章 危機邊緣

  當太子又一次在顫抖中緊緊抱過來,夏小滿也又一次感覺自己真實而確切地活著,被對方需要著。

  他環住太子汗濕的脖頸,趁對方神智模糊,罕見地提了個要求:「殿下,調回東宮的時候,我要把乾兒子也帶著。」

  從前,他任勞任怨,什麼也不圖。後來,他受到「王爺和小宮女」的啟迪,開始渴望回應,於是得到了一點點真心。現在,他開始覺得,或許能從這層特殊關係中獲得些實在的好處。

  他想在東宮有一個「自己人」。

  他總是不知滿足。

  太子沒言語,兀自喘著粗氣。許久,才傳來回應:「幾天的功夫,你都有兒子了?誰生的?」

  「才認的,跟我是本家。」

  尹北望坐在床邊,慢條斯理地繫著衣服,「你難得求我,我答應你。」

  他要去詹事府,卻被一條白如蓮藕的手臂勾住。夏小滿閃著貓似的璀璨的大眼睛,謹慎地撒嬌:「說好每天有半個時辰屬於我,還沒到呢。」

  尹北望淡淡一笑,又靠回床上。不過,他顯然沒在想身邊的人,而是望著半空出神。夏小滿問他在想什麼。

  「下午要陪葉小妹遊園,我不知說什麼。肯定又會碰見皓王,一想就煩。」尹北望的抱怨裡帶著難得的孩子氣。

  「他說什麼,你就說什麼。」

  尹北望不屑道:「話挑人家說過的說,乾脆飯也挑人家剩下的吃好了。哎,有個關於『學人精』的打油詩,怎麼說的來著?」

  夏小滿想了想:「學人精,賣屁崩,崩到河裡頭撲騰騰,撈出來還是個學人精。」

  「對,就這個!」尹北望開懷一笑,「第一次聽小葉子說,真是笑死了。很無聊的東西,經他一說,就很有趣。」然後,他不自覺地從褥子下摸出一枚香囊,懷戀地望著藏匿其中的一縷青絲。

  說什麼情愛是幻覺,卻不丟了它。夏小滿悻悻地側身,又悄然勾起嘴角。每次一想到,那是他的頭髮,他渾身就會竄過一種難以言喻的欣快感。

  他下床,將補藥熱了熱,服侍太子喝完,便準備回御藥局。剛出寢宮,一襲暗金色的龍袍撞進眼裡。他退跪一旁,口呼萬歲。

  齊帝心情愉悅,叫夏小滿免禮,還關心太子在喝什麼補劑。然後,隨手從袖中摸出一顆「仙丹」,賞賜給他。

  夏小滿千恩萬謝,端詳仙丹,覺得像乞丐身上搓下的泥球。噫,他才不會吃呢。

  「父皇駕臨,兒臣失迎。」

  尹北望沉鬱的眉宇間綻開笑意,與難得來東宮的君王交談,講起各地裁撤冗員的進程。

  夏小滿端著托盤陪在一旁,分享對方的喜悅。

  皇上為何而來?要獎賞太子的勤政?還是會說起太子的婚事?他居然沒和俞氏膩在一起,定有要事相商。

  「按照各地上報的名冊,將那些尸位素餐者陸續裁掉,今年國庫將頗有盈餘。等官府低息放貸的新政鋪開後,不出兩年,國庫就能充盈至戰前的狀態。」

  齊帝邊聽邊緩緩點頭。

  他的表情蘊含期許,像在用這片刻的功夫做鋪墊,令接下來要做的事不至於太突兀。終於,他在兒子神采飛揚的講述告一段落時,道明來意:

  「上回俞妃說,東宮有個妖里妖氣的小丫頭,好像是叫琳兒。叫過來,朕看看她究竟像不像妖精。」

  夏小滿看見太子臉上的意氣倏然消失,失落如濃墨滴入清水,迅速瀰漫開來。

  原來,這位帝王是奔著美色來的。

  片刻,琳兒戰戰兢兢地趕來面聖。她擰著手,僵直地杵在那,任由萬乘之尊用買肉的眼神端詳、估量自己。齊帝俯身,瞧著她甜美可人的臉蛋兒,英武的面孔漾開喜愛之色。

  夏小滿看出琳兒一萬個不情願,不禁心急如焚。或許,太子會為了討皇上歡心,把琳兒給出去?

  「嗯,挺好,看著機靈又麻利。」

  齊帝想要走琳兒,又不好開口。他在等太子說些「既然如此,就去御前侍候幾天」之類的話。然而,太子只是扭過臉,故作不懂。

  琳兒瞟著夏小滿,投去求助的目光。

  「看他幹嘛?」齊帝順著她的視線看去,濃眉微蹙,「夏小滿,你又跟宮女對食了?呵,真稀奇,沒想到你還挺有魅力!」

  「回陛下。」夏小滿手心冒了汗,硬著頭皮開口,「她嘴笨,面聖時就更惶恐。不過,她手腳確實麻利,經常服侍太子更衣就寢。」

  他在暗示,琳兒有可能是太子的女人。齊帝品出其中深意,叫琳兒退下。又聊了幾句公事,怏怏地走了。他顧及體面,斷然不會去碰兒子或許碰過的人。

  夏小滿回御藥局的路上,琳兒主動相伴,感謝他解圍。

  她說,不想變成宮裡的一縷孤魂。無論萬歲看上誰,三兩天的新鮮勁兒一過,便又會回到俞貴妃身邊。然後,女人就暗中下絆子,把這人逼死。

  又過幾天,夏小滿被皇后調回東宮。

  品級還沒升回來,但做的還是總管的差事。御藥局的監工太監們大感意外,紛紛獻殷勤,叫他別記仇。

  他笑吟吟道:「怎麼會呢,我很健忘的。」

  夏輝也跟到東宮,夏小滿走到哪都帶著他,巨細靡遺地教他做事。尤其是要讀書識字,學會理財。書猶藥也,善讀之可以醫愚。

  這天,夏小滿正澆花,夏輝顛顛地跑來:「乾爹,宮外送來兩封信。」

  夏小滿分別通讀,是於章遠和宋卓的家書。他們在信中提到,將書信轉交宮中的朋友們,所以於家和宋家就把信送來東宮。他是總管,自然率先落在他手裡。

  以前,葉星辭也曾這樣傳達近況。

  內容稀疏平常,儘是些思念和雜事。就這些?不,一定有要緊事。他觀察字裡行間,只見宋卓的家書上,每一張信箋都有幾個蟲蛀似的小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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