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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剛邁進門檻,於章遠臉上殘留的笑意就被一拳擊飛了。他驚惶無措,根本不敢去捂臉,和同伴齊齊跪成一排,像待割的韭菜。

  「葉小將軍遇險時,你們四個為什麼不在?」尹北望輕輕地問。不是溫和,而是怕吵醒病榻上的人。

  「回殿下,那只是一次尋常出遊,沒想到會有危險。」於章遠紅腫的臉沁出一層冷汗,「應該,應該是衝著寧王來的……」

  「過程。」

  「我們知道的也不詳細,只聽說船翻了。」於章遠瞥一眼同伴,戰戰兢兢道,「葉小將軍為了救寧王,耽擱了逃生時機,又抽筋了,被扣在船里……」

  太子的沉默,像一座山,壓著他們。良久,頭頂才傳來一句淡而有力的警告:「他再遇險,我就抽了你們的筋。」

  四顆腦袋一齊壓得更低。

  「瞧你們過得多滋潤。」太子嗤笑,聲音輕得像在哄他們睡覺,「四個人往這一跪,足足占了五個人的地方,湊出八個下巴。看來,寧王府的飲食很豐盛,日子也愜意,比在東宮舒坦。」

  沒人吭聲。他們不敢解釋,自己只是胖了一點而已。

  「救他,呵,為了救他。」太子憤恨地喃喃低語,「白長那麼大的個子,靠個半大孩子捨身相救,小葉怎麼救得動他!他還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左右逢源,見誰都笑。」

  「寧王在外面就那樣,都是關起門來傷心。」宋卓回道,「殿下放心,他對葉小將軍很用心,餵藥都是用麥稈一點點吹進嘴裡。」

  「噁心。」尹北望切齒道。

  「可不。」幾人跟著點頭。

  尹北望整整袖口,目光落在於章遠身上,「於章遠,你爹收受罪犯親屬的賄賂,被御史參了,我幫他壓下來了。因為,你是小葉的朋友。」

  於章遠驚了一下,立即叩謝:「殿下恩德如山,卑職沒齒難——」

  「小葉在喝什麼藥?」尹北望沒興趣也沒時間聆聽他的感激。

  於章遠起身,迅速翻出昨夜的藥方,恭呈太子,又跪回原處。須臾間,藥方被揉成一團,狠狠砸在他頭頂。

  「馬錢子配細辛,怎敢用此等虎狼之藥!」尹北望咆哮如雷,看一眼屏風之後,又壓低聲音,「是楚九決定的?他瘋了嗎!你們也不攔著?!」

  於章遠不敢言語。

  但太子發問,必然要有回應,急性子的宋卓開口:「恕卑職直言,雖然我們都是葉小將軍的朋友,也都憂心如焚,但沒有決定權啊,寧王可是他正兒八經的夫君。打個比方,假如有天葉小將軍突然學會生孩子了,發生兇險,穩婆會首先問寧王,保大還是保小,而不是問我們——」

  話音未落,宋卓被太子一腳踹翻。他慌忙爬起跪好,感覺太子憤怒的目光像兩根燒紅的鐵簽,刺穿了他的天靈蓋。

  「一切只是將計就計,是假的,假的!」太子低沉的聲音,像被緊咬的牙關碾碎了,「這是你們弄丟我妹妹之後的下策。如果我當時在場,無論如何也不會讓他頂上去。」

  「我等罪該萬死。」四人異口同聲。

  「告訴他,我來過。讓他照顧好自己,快快樂樂的,做好楚逸之的得力幹將,但不可以再為這個男人涉險。」尹北望無意久留,冷冷乜斜他們一眼,快步離去。他手搭在門上,步履一頓,「總有一天,我會帶著千軍萬馬,把他接回來。」

  ……

  「……方才,太子爺是這麼說的。」於章遠繼續用冰手巾敷臉,嘶嘶吸氣。

  葉星辭紅著眼呆坐半晌,霍然跳下床,踉踉蹌蹌地穿衣,胡亂裹了一條斗篷,「我要去見他!我們是最好的朋友,他為了我冒險出境,我怎麼可能不見他!」

  「你還病著呢!」於章遠慌忙阻攔,「何況,九爺還在外面。」

  葉星辭戴起兜帽,悄悄將頭探出門,見庭院空無一人,只有常青的黃楊在冷風中顫抖。他猜,楚翊又去找李青禾商談新政了,一時半會兒回不來,便坦然出門,忍著虛弱帶來的眩暈快步橫穿庭院。

  「哎,外甥媳婦,你幹嘛去?」

  剛出院門,他看見陳為從夾道左側而來,又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靈芝湯。他低頭右拐,加快步伐,將對方詫異的呼喚甩在身後。

  於章遠緊隨,低聲勸道:「太子叫你別找他,我們也不知他在哪歇宿。他知道你帶病亂跑,又得給我一拳。」

  「正好,兩邊臉對稱了。」宋卓沒心沒肺地笑。

  出了府衙,葉星辭跑到一街之隔的翠屏官驛,卻得知幾位齊國來客只逛了一圈,並未下榻,自尋住所去了。

  他又回到街上,急切奔走,挨家客棧打聽。

  他步履虛浮,形如遊魂,明明走在平地,卻像是深一腳淺一腳地踩在淤泥里。幾度險些跌倒,還好有同伴相扶。冷風如刀,割得喉嚨劇痛。可是,今天他一定要見到太子,用嘶啞的嗓子檢討自己的過失。

  陰霾的天空飄起冬雨,殘留在面頰,像冰冷的蛛絲。

  終於,葉星辭邁入一間客棧,還未開口,便看見幾個熟悉的內率府兄弟在吃飯。見了他,眾人又驚又喜,簇擁著他落座敘舊。

  「嘿,你好像長個子了!」「聽說你落水,那位爺都要急死了,我們也急死了。」

  「不說這些了。」葉星辭焦急地抹去臉上的水,有雨也有淚,「他在樓上嗎?」

  一人引他上樓,停在一間客房門外。

  這時,葉星辭才發覺,自己也住過這客棧,就是這房間。彼時夏末秋初,他和楚翊來暗查瑞王兼地案,曾在此止宿數日。房間寬敞乾淨,窗子臨街,他常坐在窗邊,給路人唱楚翊教他的歌謠。

  「殿下,是我!」葉星辭屏退他人,急促地叩門,「方才我們錯過了,我剛醒。我的聲音啞了,聽上去怪怪的,但真的是我。」

  他試著推門,卻發現門閂得緊緊的。

  可是,他分明窺見一道身影,就倚在門上,擋住了門縫透出的光。他還嗅到清幽的薰香氣息,是太子喜愛的冷梅香。

  冷冽的香氣,一如此刻的疏遠。

  「你不想見我?」葉星辭湊近門縫,嗓音嘶啞而苦澀,「我知道,我讓你失望了。我把一切都搞砸了,看丟了公主,還把自己搭進去了。你別怪罪別人,當時是我值夜,我真的、真的沒想到她會走!頂替公主,完全是我一個人的決定,跟於章遠他們無關。對不起,我辜負了你的信任。」

  門裡的人一語不發。

  看來,太子一個字都不想跟自己說。

  葉星辭哽咽了,顫抖的呼吸拂在門縫,像一個瘋子在自說自話:「你擔心我,卻也恨我,是不是?我會將功補過,留在北昌,絕不辜負肩上的擔子。我在寧王府挺好的,他發現我騙他,也沒難為我,就這麼……這麼湊合過了。」

  他抿住嘴唇,羞於表露自己和楚翊的濃情蜜意,怕太子難以理解。

  門後依舊緘默著。但他知道,太子就在那。

  「岱嵐,你注意身體,早點睡。小滿說,他有一次發現你長了一根白髮。我一天也沒忘記我是齊人,也常記掛著你。」

  門縫倏然亮了,人影離開了。

  「珍重,後會有期。」

  葉星辭粗暴地用衣袖揩去滿臉的淚,跌跌撞撞地快步下樓,跑出客棧大門。一陣眩暈襲來,靠在於章遠身上緩了片刻才好。

  他垂頭喪氣,裹緊斗篷彳亍在街頭,迎面撞上一個倉皇奔來的男人。

  那人借著撞擊緊緊擁住他,擔憂而惱火地在他耳邊責怪:「四舅說你離家出走了,嚇死我了!你才剛退燒,出來亂跑什麼?小心我打你屁股!讓你滿屁股開花,提前迎來春天!」

  ps:小葉只把太子當儲君和好朋友。

  第147章 那個男人,是紅燒肉

  寬厚溫暖的懷抱,似乎能消融一切鬱結。

  葉星辭深陷其中,先是劇烈咳嗽,接著憤恨地嘶喊:「我怎麼這麼笨啊,把個大活人弄丟了!我最好的朋友都不理我了!不理我了!」

  「怎麼,他們幾個還在跟你鬧彆扭?」楚翊想當然道。

  「不,你不懂,你不懂……嗚嗚嗚……」

  楚翊脫下自己的罩袍,裹在穿得並不少的老婆身上,困惑而惱火地看向宋卓:「為什麼又拿公主的事刺激他?每個人都有責任,又不全賴小五一個。你們若真想回家,儘管去吧。就算慶王參我,我也不怕。」

  「啊,不是……我們……」宋卓回望太子下榻的客棧,百口莫辯,撓了撓頭。

  「你們四個,快跟王妃和好!否則,我不客氣了!」緊隨楚翊身側的羅雨冷冷地喝令,雙手朝腰間一摸,沒摸著刀,於是順勢改為叉腰的霸道姿態。

  「別扯上我,我倆打一開始就沒鬧彆扭……」於章遠嘟囔。餘下的三人互相看看,旋即團團抱住兀自抽泣的王妃,邊跳邊笑:「我們和好啦,和好啦!啦啦啦!」

  「說話就說話,別隨便抱病人!碰壞了!」楚翊剝開那六隻手,緊接著將心上人打橫抱起,闊步朝府衙走去,低聲調笑,「但是我可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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