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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注視少年潮紅的臉,自問:若小五不是落水,而是遇火面目全非,他會接受嗎?會的。同樣是身體上的巨變,自然也可以接受「她」變成男的。

  不,還是不一樣。兇險是未知的,而這是有預謀的……楚翊的心亂成一團,苦惱地敲了敲頭。

  「呃……」少年突然痛苦地呻{吟,身體僵直,陣陣痙攣,英氣的眉眼擠成一團。楚翊一躍而起,後背唰地鑽出一層冷汗,把魂兒都帶出來了!

  「快,快看看他!」

  郭郎中翻開病人上眼瞼看了看,眉頭緊鎖,立即施針,連刺數個穴位。症狀很快平復,他鬆了口氣,道:「問題不大,這是高熱引發的驚厥,常見於孩童,大人燒得太厲害也可能出現。」

  「我還以為……」還以為要徹底失去他了。楚翊擦著汗定了定神,扯出一個慘澹的笑。他是真的慌了,比知道老婆自帶把柄的那一刻還害怕。

  這一瞬間,他下了決心。只要小五能醒來,他會努力經營婚姻,不再有絲毫逃避,擔起一個丈夫的責任。

  像塵世間所有人,像那些新婚回門的,努力做早點的,給老伴抓藥的夫妻那樣。兩個人,擰成一股繩,互相牽掛扶持,承受命運的重量。風月之事,暫且擱置。反正這小子也不懂,就會個親親,陪他親就好了。

  未來找個機會,把丈母娘也接到府里一起住,就更圓滿了。

  「他出汗了。」楚翊盯著少年亮晶晶的鼻尖。

  郭郎中微微一笑:「這是好事,說明經絡淤滯的寒氣都打通了。要是天亮能退燒,就沒有大礙了。」

  我想通了,他的經絡也通了,我倆還真有緣。

  楚翊守在床邊,如同守護寶藏。他一次次去探小五的額頭,都要把人家摸破皮了。晨色熹微之際,終於觸及一片清涼。他欣喜若狂,平靜下來後問郭郎中,都退燒了怎麼沒醒?

  對方解釋:「太虛弱了,退燒只是第一步。沒事,多睡睡有好處,藥還得繼續喝,但不用加那些猛藥了。」

  「你也辛苦了。」楚翊在身上摸摸,去另一側的臥房取了幾錠銀子賞給郭郎中,「拿著,給你招女婿,哈哈。」

  「人參太燥,補益最好用靈芝。」郭郎中背起藥箱,沉吟著提議道,「用金邊白肉赤靈芝,也叫白玉靈芝。切成薄片,加紅棗、黑白耳、黃糖煎服。醒了之後,平日裡拿靈芝泡茶喝,對康復大有助益。」

  楚翊過耳不忘,說都記下了。郭郎中離開後,他又習慣性摸了摸小五的頭,將被角細細掖好,一步三回頭地離開房間,喊道:「羅——」

  羅雨就在廊下,抱著雙臂倚在廊柱打盹兒,看似悠閒。只是,烏黑的髮絲覆著一層晨霜,仿佛一夜白頭,黑衣的雙肩也儘是霜痕。勁瘦的背影,像一柄掛霜的匕首。

  他也守了一夜。

  楚翊的喉嚨燙了一下,像吞了塊熱豆腐。羅雨回過頭,清秀文氣的臉綻開笑意,活動著咯吱作響的肩頸,神采奕奕地問有何吩咐。

  「舅老爺該休息好了吧,讓他去城裡搜羅白玉靈芝,要品相最好的。」楚翊望著他泛紅的雙目,「你也去躺一躺,王妃沒事了,已經脫險了。」

  「那就好,我睡覺去了。」羅雨乾脆道。走出幾步,他又轉身,聲音罕見地顫抖:「九爺,當時我真的只有能力救你一個,這種感覺很痛苦。萬一王妃他……我都不知今後該怎麼面對你。想走,又沒處可去,畢竟王府是我唯一的家。」

  原來,羅雨仍在內疚,只是不善表達。楚翊深吸一口氣,動容地笑笑:「你沒錯。就算王妃罹難,我也不會怪你,只會自責。你的兵刃都丟了,最近我再尋覓一對好刀送你。」

  羅雨燦爛一笑,孩子般跑跳著離開。撞見於章遠四人進院,他又瞬間恢復成冷酷的神情和走姿,凜然點頭,算是打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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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麼還沒醒,用不用把他叫醒,這樣睡下去沒問題麼……」於章遠四人圍在床邊探視,交頭接耳。楚翊請他們站遠點,把新鮮空氣都擋住了。

  又該喝藥了。楚翊叼著麥稈,一點點喂,重複多了難免疲憊。見他捶了捶後背,急性子的宋卓主動請纓:「九爺,你要是累了,就我來吧,能快一點。」

  「那怎麼行!這麼親密的事太……太難為你了。」楚翊不好意思說自己覺得彆扭。

  「嗐,這有什麼,以前我和王妃還一起在河裡光腚游泳呢——」於章遠猛地拽了宋卓一下,蹙眉搖頭,用唇語道:你是不是傻。

  楚翊瞪去一眼,不忍想像那個放肆的畫面,繼續餵藥,之後守財奴般守著自己沉睡的寶藏。少年臉上褪去潮紅,顯出病態的蒼白,卻不減英姿,惹人憐惜。

  楚翊生怕高燒去而復返,隔一會兒就用手拂一次,像玩骨牌時摸牌。前來探查病情的郭郎中想不通,病人印堂怎會發紅,楚翊解釋:「呵呵,我摸的。」郭郎中叫他別總摸了,摩擦會生熱。

  「王爺,我採到靈芝了!好多!」

  靠在床邊打盹兒的楚翊驀然驚醒,見羅雨狂奔而入,灰頭土臉,懷抱許多赭色片狀物。看來,這小子根本沒睡覺,而是去爬山了。

  羅雨喘著氣,看一眼床上昏睡的王妃,將懷中物展示給眾人,興奮地放輕聲音:「看,一簇一簇的靈芝!肉乎乎的!」

  看著他指甲縫裡黝黑的泥土,楚翊心裡感動,也忍俊不禁:「這是本地一種耐寒的蘑菇,冬天反而長得更好。雖然不是靈芝,但也有用,晚上炒著吃。辛苦了,快去洗洗臉。」

  羅雨失落地挑挑眉。

  「羅隊長連靈芝都沒見過?」「很明顯就是蘑菇啊。」宋卓,司賢和鄭昆你一言我一語地調笑,「一看你就沒見過啥好東西。」

  羅雨抹抹臉上的汗,淡淡反駁,嘴比刀還鋒利:「是啊,成天跟你們四個共處一室,的確沒見過啥好東西。」

  「別扯上我,我又沒笑你!」於章遠惱火地嘟囔,隨之看向同伴,「惹他幹嗎?打不過,也說不過,自討苦吃。」

  不多時,陳為也回來了。說自己走遍全城的藥鋪,買到了最好的靈芝。另外,在外縣試行新政的李青禾也來了。他聽說有個叫小五的侍衛落水,知道那是王妃,特意送來半扇豬,給王妃補身體。

  「真是有心了。」楚翊感慨,「他是個清廉樸素的人,家裡恐怕三年都吃不了這麼多肉。」他看一眼床上的少年,戀戀不捨道:「四舅,你看好王妃,我去見見李青禾。」

  「你先見見另一撥人吧。」陳為坐在桌旁,累得捶腿,「江南來人了,說是聽聞駙馬遇險,特意來送滋補品。」

  楚翊並不詫異。

  他洗了把臉,換上一身素雅的竹青色常服,闊步來到府衙花廳,與一眾來人見面寒暄。一問,果然是那看上自己老婆的胖知府派來的。幾人都很年輕,看著面生,上次渡江時沒見過。

  楚翊收下補品,給了賞銀,笑得像一縷能消融冰雪的春風,一團和氣地抱拳,場面話張口就來:「各位官差辛苦,李府台可好?本王與他甚是投機呢。幾位務必多留幾天,我這裡酒不是最好的,飯菜不是最可口的,但心意絕對是最真誠的。招待不周,還望海涵。」

  領頭的回道:「駙馬爺的心意我們領了,只是我們趕著復命,明早就走。」

  楚翊招呼府衙的胥吏,安排幾位官差歇宿。這時,他感覺一道蛇信般冰冷的目光黏在自己後腦,他眉峰一挑稍稍側目,撞進一個隨行者的雙眸。

  好特別的氣質。

  這是個俊美陰鬱的年輕人,一身剪裁得體的白衣,身材頎長如竹。他像一塊落在沼澤邊的玉,泥淖旁的芝蘭,帶著濕漉漉的心事。眉眼溫潤,藏著無盡的淒迷煙雨。楚翊想了想,明白了:他應該是胖知府的男寵,被迫委身於那樣猥瑣的男人,難免如此憂鬱。

  「在下祝駙馬和公主早迎弄璋之喜。」那人柔和一笑,操著一口溫軟動聽的江南官話,眼底卻閃過促狹的光。

  「借你吉言。」楚翊也報以友善敦厚的微笑。

  倦意襲來,他低頭打個哈欠,睏乏的雙眼湧出淚水。他自袖中掏出手帕,輕拭眼角。見那人看著上頭繡了一半的柳枝,楚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比較節儉,喜歡用這種半成品。」

  見對方還盯著楚翊看,羅雨一挺身,擋在對方面前,冷漠道:「有事?」那人彎了彎嘴角,走遠了些。

  楚翊讓羅雨客氣點,羅雨解釋:「我怕他和水賊一樣,看上王爺了。世道變了,人心太複雜,連男人都不安全。」

  第144章 老婆,你醒啦!

  安頓好這伙官差,楚翊去見李青禾。而後,與翠屏知府和查辦本案的兩名總捕碰面,詢問進展。此刻小五病情穩定,他才抽出心思去後怕,去仇恨,去關心是誰對自己痛下殺手,害他險些丟了老婆。

  「向王爺推銷遊船的,還有船上的艄公,正在按照您給的畫像搜捕,懸賞通緝。」一名總捕垂首而立,恭謹地匯報,「還排查最近買了榔頭、鏨子等工具的人,這些都可能用於鑿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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