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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主,肉烤好了!再不來就沒了!」於章遠喊道。

  「來啦!」葉星辭跑回亭子,抖了抖斗篷上的雪,與大家擠在一起,圍爐賞雪、燙酒、烤肉。別人都稱他「王妃」,同伴們仍喊他「公主」。

  他更喜歡後者,前者會刺痛他,因為他的「婚姻」名存實亡。

  木炭透出熔岩般的光,每個人的臉,都被炭火映照得暖融融。偶爾飄來一片輕盈的雪,還沒落下,就在半空消融了。鐵篦子上,大片的牛羊肉,豬五花焦灼難耐地翻著身,騰起陣陣焦香和油脂香。滋啦——牛油滴落木炭,激起火花和噴香的油煙。

  「來來來,吃吃吃,等會兒焦了。」葉星辭將肉片沾點鹽和香料塞進嘴裡,燙得噘著嘴抽氣,「真好,下雪時一點都不冷。」

  「雪融化的時候才冷呢!」子苓貼心地為大家斟酒。

  葉星辭用筷子給自己穿了個肉串,邊擼邊道:「從前在書上看,『草木之花多五出,獨雪花六出』,今天可算看清楚了。」

  「兆安那點碎末雪,見了這的雪,都得喊聲祖爺爺。」說完,司賢猛地捂嘴。此等悖逆之言,被杖斃都算留全屍的善終。

  「可被我們拿住把柄了!」雲苓用雪白的指頭戳著他,「你小子,敢跟府里的丫頭亂來,我就把這話傳回宮裡去。」

  司賢嚇得連叫「姑奶奶」。

  「管好你自己,別給我丟人!」葉星辭撕扯著烤肉,兇狠地瞪去一眼,像進食的小狼。自從搬入寧王府,好色的司賢如登仙境,迅速跟丫鬟們混熟了。

  司賢嬉笑道:「我是最聽話的,反倒是他們三個不服管束。」

  「不是不服,我就是不習慣他那副派頭。」於章遠解釋,「冷冰冰,硬邦邦,表情總像是別人欠了他錢。」

  葉星辭回想起幾天前的事,不禁大笑。

  當時,羅雨對於章遠四人說:「既然你們不服我,那大家比試一下,誰厲害誰做衛隊長。」

  誰敢跟他比武?於章遠知道他不識幾個字,機智提議:「打打殺殺不體面,我們比文的。書法,繪畫,對對子,你選吧。」

  羅雨淡淡反嗆:「那王府進了盜賊,你當場寫對聯罵他嗎?」

  四個人四張嘴,愣是沒想出一句反駁的話。

  羅雨不耐地問他們比不比,四個一起上也可以,不上他就去忙了。他們只好訕訕道:「給你個面子,你先繼續當著隊長吧。」

  子苓為葉星辭夾了一個烤好的雞翅膀,柔聲關心:「葉小將軍,最近你跟九爺相處得好嗎?」

  葉星辭飛揚的神采頓時一暗,咀嚼的速度也慢了,支吾道:「不好不賴吧。他早出晚歸的,天天不著家,也說不上幾句話,就像睡在一個屋裡的鄰居。」

  「九爺真是宅心仁厚,一點都沒為難我們。我還以為,要被打個半死呢!」福全由衷感激,「不得不說,葉小將軍選人的眼光真好。」

  福謙喝著酒胡亂附和:「可不,男也怕嫁錯郎啊。」

  葉星辭苦笑一下。楚翊的仁厚和理智,反倒讓他更受折磨,溫水煮青蛙似的。他倒希望楚翊暴烈一些,哪怕揍他一頓,而不是成天躲著他。

  那樣,至少讓他明確感受到楚翊的情緒,哪怕是充滿恨意。人需要外界的回饋,愛也好,恨也好。朝水裡丟塊石頭,就希望能看見水花。現在,他只覺得茫然、空乏。

  他最怕的是,楚翊告訴他:我不再愛你,但也不恨你,我對你無感了。

  第118章 旁觀者清

  酒足飯飽,子苓她們堆了個大雪人。其他人則打雪仗,互相朝領子裡塞雪,歡聲如海。

  葉星辭枯坐亭中發呆,想楚翊的事,心裡也白茫茫一片。想得煩了,就在雪中舞槍,銀槍卷玉屑,紅斗篷翻飛如火,出塵絕艷。

  同伴們圍觀叫好,葉星辭凌空躍起,以一個漂亮的回馬槍收尾,驚起簌簌玉塵。

  他見子苓朝自己遞眼色,又瞥向遠處的假山。什麼意思?他困惑的目光隨之掃去,見一道鬼鬼祟祟的頎長身影正閃在山石後,隔著重重飛雪朝這邊窺望。身披墨色斗篷,內著絳紅朝服。

  楚翊在自己家,怎麼倒像做賊似的。

  老子得當面鑼對面鼓地問問他,為何一天到晚躲著我?葉星辭略作遲疑,快步跑過去,口中高呼:「九爺,你回來了!一起烤肉吃吧!」

  楚翊驚了一下,侷促地轉身,仿佛聽見的是:「一起烤你的肉吃吧!」須臾,他恢復鎮定,扭頭掃一眼那張近在咫尺,因奔跑而泛紅的笑臉,冷漠道:「不了,我還要出去一趟。」

  「你是真有事,還是不想在家呆著,不想看見我?」葉星辭很直白。

  「真有事,我得去拜訪李青禾,與他商談要事。」楚翊先是避開少年幾乎能消融飛雪的灼熱目光,又坦然迎視,「我沒有刻意躲著你。」

  「那你躲在這幹嗎?」葉星辭朝假山的山洞裡張望,「喂喂,李大人,你在裡面嗎?」

  「你……我路過而已。」楚翊闊步離去,頭也不回道,「晚上見。」

  葉星辭癟癟嘴,舉槍朝男人後心做個戳刺的動作。他目送對方,直到眷戀的身影完全被飛雪抹去,仍兀自佇立,盯著兩行遠去的足印。幾片雪花融在他唇角,彌補了愛人缺位已久的吻。

  正收拾爐具,有人來問子苓等人:「後門的人來報,來了個貨郎,說送姑娘們定的絲綢帕子。」此人叫永貴,也是府里管事的。桂嬤嬤的小兒子,算是二管家。

  是夏小滿來了,葉星辭心口一緊。他不說是自己定的,是想儘量掩人耳目。也許,太子有急事?抑或下了什麼命令?能有點事做也好,他現在是褲襠里撒鹽,咸(閒)屁了。

  子苓的臉色有點不自然,旋即笑了笑:「對,讓他進來吧,我們挑一挑。」

  永貴應了一句,正要走,又看向葉星辭,奉承道:「剛才王爺一回來,就讓羅護衛四處打聽王妃在哪。伉儷情深,真是恩愛!」

  恩愛個腿,那只是做樣子給底下看。葉星辭扯起嘴角,擠出一絲笑。

  永貴很愛說話,又道:「王爺最近早出晚歸,可就算再忙,也會和王妃一起用晚膳呢。」

  也是做給你們看的,顯得他是個好丈夫。不過,他不光跟我一起吃飯,還故意跟我搶肉呢。

  不多時,家丁將夏小滿領來了。

  他的憔悴,令葉星辭暗自心驚。他膚色蒼白,眼圈發青,嘴唇卻依舊紅得像塗了血。細看,嘴角帶傷。纖瘦的身體背著箱籠,勉強撐起一件不合身的青色舊棉袍,走路時幽靈般晃晃蕩盪,幾乎能被紛飛的雪片壓垮、擊倒。

  眾人面面相覷,想去問候,又被他陰鷙的目光逼退。

  葉星辭帶他來到花園中最高的建築,一座面闊、進深均為三間的二層樓閣,出檐深邃、四角翼飛。

  葉星辭叫同伴們等候在一層,自己和夏小滿拾級而上,來到二層落座。今天不冷,可夏小滿還是瑟瑟發抖,葉星辭便叫於章遠把涼亭里的炭火和熱酒拿來。

  喝了酒,又烤著火,他才不抖了。

  「小滿,你怎麼了?」

  葉星辭隨意將手搭在夏小滿肩頭,不料被對方猛地打開,好像他手上有刺。因為消瘦,夏小滿的眼睛顯得更大了,目光幽冷且充斥著恐懼,如驚弓之鳥。

  「你到底怎麼了?」葉星辭不知所措地笑笑,又問一遍。

  夏小滿定了定神,露出一個慘笑:「來時路上,過江時,遇見一夥水賊。我被打了,手帕也被劫走了。還好,箱籠底下的夾層里還有盤纏,不然就得討飯來找你了。」

  「你傷得重不重?」

  葉星辭沒靠近,可夏小滿好像生怕他來檢查自己的傷情,慌忙裹緊衣襟連連搖頭:「沒關係的,一路上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真是太險了。」葉星辭關切地打量對方。

  「這些人窮凶極惡,我們那一船算是幸運的,沒人被殺。聽說,他們最近奸}殺了三個女子。」夏小滿心有餘悸,打了個寒戰。

  「這些畜牲!」葉星辭咬著牙握緊拳頭,兀自憤恨半晌,才想起來問:「太子有急事?」

  「沒什麼要緊的。殿下只是想知道,你成親後的狀況,就派我千里奔波。他可真夠關心你的,是吧。」夏小滿莫名地自嘲一笑,「你露餡了吧?寧王什麼反應?」

  「當時,他嚇暈過去了。」葉星辭陷入回憶,苦惱地蹙眉,用火鉗撥弄炭火,「我跟他說,我是個侍衛——我本來也是侍衛嘛。還好他年輕,換個歲數大的,可能就直接沒了。前兩天他還說,別人的老婆娶回家,像穿了暖心的棉襖。而我,是他的壽衣。有時候,他嘴有點損。」

  夏小滿抿起嘴唇,接著撲哧笑了,眸中閃著好奇的光:「你們睡一張床?」

  「嗯……算是在同一張床的範圍內吧。不過,他是在床前的踏步上打地鋪。」

  「打地鋪?他可是個親王哎!整座王府都是他的,他卻在你腳下打地鋪?」夏小滿驚訝得失態,險些碰翻炭盆,怔愣許久才真摯道:「就算他對你不再有男女之情,但他心裡有你,這份量並不比愛情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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