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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難道,他們從此就成為住在同院的鄰居了嗎?

  他把被掀開一點,扯開褲子瞄了一眼,嗔怪道:「都怪你,把逸之哥哥嚇暈了,以後給我老實點。不然,我就把你切了。」

  一陣漸近的腳步聲。

  葉星辭收好錦囊,支起身,見碧紗櫥被推開,他正在想的男人登場了。松垮垮地披著衣裳,健朗的胸肌半露,一手夾枕頭和被褥,一手握一顆梨,臉色晦暗如霜打的茄子。

  楚翊一語不發,靠近床邊。

  他先將鋪蓋放在床前的踏步,接著手一揚,把梨子丟進葉星辭懷裡。他動作粗暴地鋪被褥,打人似的打了個地鋪,而後砰的臥倒,面朝外側睡下了。

  這一連串反常舉動,讓葉星辭疑惑,反應過來後心如刀絞。

  他捧著梨,像捧著自己的心,顫聲質問床下的男人:「你給我梨,是要與我和離,對嗎?你進屋卻不睡床,是故意折磨我,也折磨你自己。你想告訴我,從此我們就是睡在同個屋檐下的陌生人了。有話直說,這樣有意思嗎?」

  楚翊猛然起身,面朝床榻,眉頭緊鎖,「我沒——」

  「你嫌我礙眼,把我攆出去多省事?」葉星辭截斷男人的話,接著冷然勾起嘴角,目光猶如釘子,「哦對了,你想做攝政王,你需要我的身份。為了家國天下而忍辱負重,真值得敬佩,將來不得配享太廟啊!」

  說著,葉星辭把梨子叼在齒間,啪啪鼓掌。

  「給你梨你就吃,哪來這麼多彎彎繞繞的心思!誰要跟你和離?我還嫌麻煩呢。」楚翊冷淡地瞥去一眼,又躺回地鋪,悶聲悶氣道,「江南的脆梨,順手拿給你解膩的。晚飯吃得那麼油,小心積食。」

  「對不起,我誤會了。」葉星辭道了謝,咔嚓咔嚓地啃梨。唉,人一到夜裡,就容易心亂。他心裡剛回暖一點,聽男人淡淡地譏諷:「我還以為,你會因為欺騙我,而內疚得絕食呢。」

  「我很內疚,但我不會那樣做。」葉星辭從容應對,「為什麼要絕食,惹你心疼嗎?不吃飯換來的憐惜,又值幾個錢。折磨自己多傻,何況,我還在長身體呢。」

  床下的人無言以對,氣惱地踹了踹被窩。沉默片刻,又開始挑刺:「小點聲!像耗子啃門板一樣。」

  「你自己也說了是脆梨!脆!來,給你吃一口,我看你怎麼做到不出聲。」葉星辭伸長胳膊,把梨舉在男人腦袋上搖晃。手一抖,梨子正砸中腦門。

  楚翊氣得怒吼一聲,又把梨丟回來,兇惡道:「再胡鬧,我真的要動用家法,打你板子!」

  葉星辭在沉默中啃完梨,燭火也矮了一小截。他趴在床邊,對著楚翊的後腦觀察許久,輕聲問:「喂,很硬吧?」

  「啊?!」楚翊抖了一下,顯然也清醒著,「我警告你——」

  「我說地上,是不是可硬了?涼不涼?」

  楚翊誇張地鬆了口氣,嘟囔:「下面是木板,其實跟床一樣。」

  「你怎麼又回來睡了呀?」葉星辭小心發問。

  「我不想家裡的人說閒話。大家議論,是我欺負了你,才被趕出去睡。我只有重回故地,才能拾起尊嚴和威信。」楚翊沒有動,仍背對著床,「洞房那天,你是故意大呼小叫吧?好先發制人,讓大家以為我傷害了你。一旦爆發矛盾,你就占理了。」

  「我沒想這些啊!」葉星辭坦白,「我只是覺得,既然要流血,那定然是有一番搏鬥的。」

  楚翊陷入沉默。

  葉星辭還以為他睡著了。片刻,聽他幽幽嘆了口氣:「原來你什麼都不懂,是我想複雜了。疼不疼?你自傷了吧。」

  「手臂刺破了一點皮,不要緊。」葉星辭輕柔地回應。關心的話語,讓他恍然回到昨夜驚變之前。一對心意相通的眷侶,時常並肩野遊,登山騎馬。在麵攤吃麵時,楚翊會為他擦去嘴角的油花,眼神溫柔清澈,像雨後晴空。

  他戳了戳楚翊的肩頭,動情地回憶:「剛才你送我梨子,讓我想起你親手熬潤喉湯給我喝。天冷了,到處都乾巴巴的,還想喝。」他說起共同的回憶,想告訴對方:我還是我,那些點滴過往,我都記得。

  「自己去告訴廚房。」楚翊冷漠道,「你今晚不是還點了一桌菜嗎?昨夜還吃了一大盤夜宵。」

  「算了,忽然又不想喝了。」葉星辭失落地嘟囔,他只想喝楚翊熬的湯。

  二人突然無話。沉默如一道深淵,橫亘在彼此之間。往常一見面,就有聊不完的話,嘴角從來都是揚起來的。葉星辭沒想到,他們會有無話可說的一天。

  第114章 一片鋒利的葉子

  燭火又悄然矮了一截,紅淚暗垂。

  「我娶了個男人,還帶去太廟告祖,你我都愧對楚家的列祖列宗。」

  楚翊終於再度開口。

  葉星辭不覺得這有什麼,輕快地回道:「九爺,你不是不信鬼神嗎?人死如燈滅,祖宗根本不存在,何來的愧對。」

  楚翊差點被噎死。他直挺挺地坐起,死盯床上的少年,眼神銳利,仿佛在彎弓搭箭瞄準目標。他自負機敏,極少在鬥嘴時敗陣,此刻卻張口結舌。

  少年真誠地與他對視,不緊不慢道:「我騙了你,對你,我有愧。有機會時,我會竭力補償你。但我不覺得愧對你的祖宗,我又不認識他們,你別用這些虛無的負擔來壓迫我哦。」

  楚翊咬了咬嘴唇,窩著火躺下,氣得又踹被窩。可他又不能說人家錯了。

  這不是你自己選的老婆麼,他對自己說,你不就是喜歡「她」這些嗎?俏皮,爽利,樂觀,堅韌,頑強。即使做了尼姑,被困寺廟受辱,也能在月下傲然舞槍。

  「她」總是有本事獨自走出逆境,無需仰賴旁人的安慰。昨夜騙局敗露,也不耽誤吃夜宵。「她」是不需要任何人澆灌的異草,自會在風中吸納雨露霜雪。哪怕被氣死,他依然欣賞「她」。

  可是,這是個男人。一幅畫換了底色,也就變了意蘊。或許依舊美觀,但對賞畫的人而言,已截然不同。

  楚翊嘆口氣,聊起公事:「今天,我向袁大人舉薦了李青禾。」

  「李青禾?就是你一直資助他妻子看病的那位,被革職的知縣。」少年的腦筋轉得很快,立即覺出其中的疏漏,「袁大人得知你們認識,肯定會起疑吧?」

  「懷疑但是不說破,就等同於沒有。」楚翊冷靜地剖析,「我舉薦了李青禾,袁大人應該能想到,把瑞王搞垮的整件案子,是我在幕後推動,借慶王的手去打擊瑞王。相當於,我把自己的一點把柄交給袁大人,算是跟他交心的見面禮吧,讓他感受到我的誠意。」

  「你不怕他告訴慶王?」

  「他跟四哥尿不到一個壺裡。」楚翊淡淡道,「說了也無妨,反正四哥也能猜出來。在他眼中,我早已是個大惡人了。他仍覺得,你是被我花言巧語矇騙了,才會嫁給我。」他頓了頓,苦澀地說了下去:「殊不知,被騙的是我。」

  沉默去而復返。

  「白天,我在家裡轉了轉,發現好多房屋都閒置著。」小騙子打破沉寂,口吻居然帶著一絲嫌棄,「破破爛爛的,像書里說的會鬧鬼的廢棄古宅。」

  楚翊不想搭理他,但既然對方問了,只好解釋:「這府邸有年頭了,修葺屋舍很費錢,就一直沒管。說實話,現在我手頭不寬裕。收的賀儀不少,但沒什麼現銀,短期內也不便去當鋪典當,以免叫人笑話。」

  「從你三哥四哥那收來的金銀呢?」

  「娶你用了。」

  小騙子沉默一下,道:「我從公主的嫁妝里拿一部分貼補你。」

  「好。直接給管家吧,我給你打欠條。」楚翊沒拒絕,畢竟日子還要過下去,他也不是塵外孤標之人,外頭的人情往來又不能全憑一張臉。

  「欠條?好啊!」葉星辭很開心。

  讓對方欠自己點什麼,似乎能緩解心裡的內疚,「對了,王公公把所有庫房的鑰匙都給我了。不過,我今天都還給他了。以後還是他來管家吧,我腦子不好使。」

  「不,你腦子很好使,你是覺得自己初來乍到,當家容易得罪人。」楚翊淡淡地揭露,「又想,王管家忽然放權,肯定會失落。我正好趁機籠絡他一下,讓他感激我,以後好相處。下人們也會覺得,我這個王妃高風峻節。」

  這些話一針見血,讓葉星辭臉上一熱,坦誠道:「你說對了。還有一點,忽然從花前月下,過渡到這些柴米油鹽、雞毛蒜皮的事,讓我覺得害怕。我不想去惦記還剩多少米麵,馬棚缺不缺草料。」

  「沒關係,正好老王喜歡操心這些,我原本也沒想交給你打理。」楚翊動了一下,似乎想翻身,卻又不願面朝著床。

  「你這麼聰明,怎麼就沒看出我是男的?」葉星辭不禁好奇。

  楚翊捂住頭,沒好氣地回道:「沒聽說過,聰明反被聰明誤嗎?我就是太愛分析,硬是把男的分析成了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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