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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拾骨並無隱瞞:「玉雕人像。主人雕過兩件,一件是普通石頭,劣質些,原本是用來試手的。先在這一件上雕完,再拿好的那個玉石來定形。後來主人身體不濟,在劣質些的上頭雕完了全形,定了稿,卻沒有力氣再繼續。以至於煢獨那一件是沒有臉的。」後來劣質的那個被公主拿走了。

  「好些的玉石,又是從哪裡來的?」陶九九問:「也是買來的嗎?」

  如果是買來的,不至於這樣寶貝吧。雕壞了再買就是。俗世錢財神祇又怎麼會缺。

  「主人只說是手邊的石頭,但我想煢獨原身應該是禁步上的墜玉。」魏拾骨聲音在這空蕩蕩的屋子中迴蕩:「那塊玉跟著太淵多年,必受她脾性浸染。主人待她,實是寬容。她脾性純善,只是……不大懂事。」

  到了室內陶九九行動就方便很多,她將帽子脫了,伸手把鏡前桌上的禁步拿起來。

  這禁步不止花朵鮮活,上面甚至還有露珠,伸手戳一戳是軟的,很容易就被戳動滾動到別的花瓣上去。但不過一會兒,又會慢慢地回到原處。

  向下尋摸,確實有一處看上去應該是掛墜玉的地方,絡子結成一個橢圓形,足有半掌長。但現在那裡是空的,只留下一截紅繩虛掛在那裡。

  「她那叫不大懂事?」陶九九把禁步丟回桌上。捧腮嘀咕,搞不懂菩提境會被放在哪裡。

  總不可能埋在地下吧。

  並且菩提境這種東西,會一直需要靈息灌入來維持,雖然已成形後所需不多,但再少也是要的。神祇不在,誰來灌它?雖然天地之間有靈,可它自己又不會吸,還是需要人心甘情願地供養才行。

  這個人,不是魏拾骨,也不可能是煢獨。

  那還有誰?

  魅?鈴?

  可他很明顯跟魏拾骨也不是一家的,雖然他和神祇的目標一樣,是復活太淵,明明殊途同歸,可從他的反應來看,又分明是與神祇這群人在打擂台。

  所以他的存在,不太可能是神祇安排。

  「太淵有自己的神侍嗎?」陶九九問。

  魏拾骨搖頭:「不清楚。似乎有兩名隨從。主人字裡行間提起當年大戰,確實對方是三人。但主人沒有提過是不是神侍。」

  陶九九覺得,之後神祇開了菩提境時,確實是有可能將這兩個隨從丟進去。兩人與太淵共戰,同歷生死,對她忠心可鑑。是最值得託付的。但這兩人既然在菩提境中存在,那必然分身乏術,不可能存在於這個世界中。

  所以還是那個問題,到底是誰在這裡奉養菩提境?

  又或者自己想錯了,菩提境根本不在

  這裡。

  兩人正說著,陶九九莫明感到手中一燙,原以為是太陽漏進來灼傷了自己,但抬頭看,屋內幽暗沒有半點陽光的痕跡。

  隨後,她手中的禁步卻亮起來。一條由靈息之線從屋外蜿蜒而來,與禁步上的露水相連結。剎那間露水光華四溢,陶九九覺得有一瞬間,自己看到露水中似乎存在著什麼,一閃而過,但光芒太盛,根本無法直視,甚至讓她不得不用大袖子將這禁步掩蓋起來。

  靈息之線卻並沒有斷。隨後源源不絕的靈息順著這線不停湧來。

  陶九九和魏拾骨起身,向外去。

  順著這根線,兩人來到了橋邊。

  在橋的另一頭,雲海碼頭已經變了模樣,一座高高的拱門出現在那裡,華麗的大門開啟了一條縫,縫隙之外一個人影正一臉虔誠地步入。那是一名,一身青衣的修士,他手持法器口中頌念著什麼心法。

  陶九九看到他的打扮,有些意外。

  他是蓬萊洲的人。

  但看他腰上掛的法器,與手中持的,瞬間便瞭然,這是修士飛升時用來頂天劫的東西。

  所以她沒猜錯,她現在目睹的,便是修士飛升成仙的場景。

  對方進門之後,那天門便緩緩閉合消失。他滿臉嚮往地,一腳便邁上了黃梁橋。

  那是他邁出的第一步,也是最後一步。

  隨後他臉上帶著狂喜的笑容,矗立在原地,一步也沒有再動過。直到他身上所有的修為隨著靈息之線全部湧入陶九九手中禁步上的露珠之中。

  連內丹也崩解,順線而去。

  一個以為自己已經飛升成仙的修士就這樣在瞬息之間變成了皮包枯骨的骷髏架子,一陣大風颳過,便沒入雲海,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那隻青衫掛在了橋繩上,勉強掙扎了片刻,也被吹散,向天際飄去。

  「每幾年都會有修士飛升。這就是蓬萊洲存在這麼久,向道之人不絕的原因。」

  可現在陶九九知道,這些升仙的人都去了哪兒。

  他們幾百年如一日地修行,步入天門便化成肥料,滋養著露珠中的菩提境。連骨髓都被吸吮乾淨。

  「你主人,心思實在縝密。」即便是陶九九親眼看到這場景,也不免深受震撼,喃喃道。

  她低頭看手中的禁步,上面的露珠已經恢復了原樣,看似平平無奇。

  誰能知道,一整個世界就在其中,裡面甚至可能還有太淵被修補得差不多正在沉睡的神識。

  她回頭看向整個大宅與浮空的山巔。

  從屋舍開始,一切正在緩慢地崩塌,她從來到這裡之後所受到的,來自於靈息的風,漸漸變得微弱。在完全靜止的一瞬間,屋舍如灰塵般化去,仿佛是燒完的紙灰,灰白的燼被風帶著揚向晴空。懸浮的山巔也在轟然裂開。

  連兩人腳下的土面,也有裂墜之勢,繩橋像沙一樣散去。

  陶九九隻感到自己陷入了一種奇怪的虛無感之中。她身體中多了什麼讓她承受不了的東西。整個人向前栽倒。

  魏拾骨卻似乎早就料到這一切會發生。

  他穩穩接住了陶九九,最後回望了一眼崩逝的一切,便拂袖打開了鏡子似的門,抱著陶九九離開了仙冢。

  兩人回到蓬萊洲的時候,已經過去了七天,合洲正在歡慶,又有一位修士登仙了。

  侍女被召來的時候,嘰嘰喳喳不停。

  說登仙的是位入道七百年的修士,原本以為沒有指望了的,今年又格外地動盪,還打算過幾天大考完了之後,想法子收個弟子,帶著弟子離島找個地方隱居呢。

  畢竟好城池都有各個琉璃殿這樣的大支派霸占,他這種無依無靠親師早就歸化天地的修士,無非是找個村落去落腳的結局。

  卻怎麼樣想到,突然與天下感應,就升仙道去了呢。

  陶九九醒過來的時候,島上到處都掛著紅燈籠。還放著煙火。十分熱鬧。像水居這麼僻靜的地方,也能聽到歡歌笑語。

  侍女興沖沖地說,凡是有修士升仙,島上都會歡慶三天。

  大家無拘無束,做錯事也不會受到責罰。

  一個人被吃干抹淨,但所有人都在為他狂歡。

  陶九九本來是想笑一聲的。真是滑稽。

  這是神祇能做得出來的事。

  但卻一口血嘔出來。以至於這笑容有些猙獰。

  侍女們嚇了一跳,連忙與魏拾骨一道上前來,扶人的扶人,擦血的擦血。但還沒有收拾乾淨,下面便有人來報,琉璃殿來了。

  魏拾骨皺眉:「他來幹什麼?」正要回絕。

  陶九九緩過了一口氣,她去過仙冢知道了菩提境的事後,一直在想著,整個大計劃中,明明還差了一環,也是最要緊的一環,怎麼都拼不起來。

  現在心中一動,只說:「讓他上來吧。」

  但她心裡煩得要死,難得掩飾便都流露在臉上。

  越濺上來,步態施施然,看上去實在是個斯文公子。見她一臉不耐煩,也是好耐心,只說:「明日便是大考,小娘子好些了嗎?我特地過來看看的。」

  「難為你親自親來。這一向沒個動靜,我還以為你當我是死了呢。」陶九九陰陽怪氣。

  她這樣頂撞琉璃殿,侍女們都不敢喘氣了。

  越濺瞥眼看到一地的血,倒是沉得住氣:「我原是說,要助小娘子大考的,只是一向島務繁忙,竟然沒能守諾。這即是我的過錯,我自然要補救一番。」

  陶九九有氣無力嬌嬌弱弱地由魏拾骨扶著,只問:「你打算怎麼補救?」

  越濺表情平淡說:「小娘子若不能應考,我自將小娘子收歸門下為親傳弟子便是。以後小娘子一應教習,皆由我本人一力承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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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2章

  陶九九聽了,並沒有什麼反應。

  她歪坐在榻上慢悠悠地喝茶,越濺等了一會兒,漸漸有些忍不住的惱意。

  她也太不給面子了。

  簡直跟殷灼月一樣,不知道哪裡來的傲氣。

  但現在也不是翻臉的時候。深吸了一口氣生生忍下來。

  小不忍則亂大謀。

  陶九九喝完了一盞茶這才開口:「行吧。就按你說的辦。」

  又問:「明日是不是所有尊上都要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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