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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裡風景很好吧。」他退一步,讓她看崖邊的孤墳。與其它潦草的土包包相比,這墳算得上精緻。墳頭碑上寫著張九九的名字。落款是『落葵』。

  陶九九想了一會兒,才想起來,落葵是殷灼月繼過去的弟子,自己初來蓬萊洲送竹片的時候,就是送到了他的手裡。後來張九九自刎死在殷灼月面前。原來是他將自己埋葬的。還挑了一個這麼好的地方。

  這麼想來,張九九還是幸福呀。死後起碼有個安靜的歸宿。而自己如果死了,大概什麼也不能留下以供安葬。又或者,根本沒有人會安葬她。即便是有,在那些人心中,安葬的也並不是她。

  終了,回過神一臉無語:「你帶我來看這?」

  這塔瑪……真的是感動到了。好浪漫啊艹。

  戚不病解釋:「我聽說要在這裡保有這麼好的位置,一定是費了心的。」大約是覺得,她知道有人這樣為自己,總是會開心一些的。

  「他是個色胚。」陶九九說:「道心不穩,統共沒和我說兩句話,只因看到美色便腦子發昏,期期艾艾黏黏糊糊。也是個奇葩了。」

  她提起這些對她好的人,語氣滿不在意。似乎在她看來,全不值一提。

  「怎樣?」她說完有些挑釁,看著戚不病:「我就是這樣的人。」

  臉上也懶得有表情,伸手扯了一株墳頭上的狗尾巴草拿在手中把玩:「再說,死了就死了。身後事如何有什麼要緊。有人記掛也好,沒人記掛也好,我根本也不在乎。」

  「別說這種話。」戚不病臉上的笑容隱下去,這讓他看上去有些沉鬱。眉眼也顯得不那麼柔和,但也只是一瞬間。想說什麼,又不知道要怎麼說的樣子,平日開口自有一套,也算是少年老成,凡事自有調度,胸中丘壑十萬萬不止。

  現在簡單的一句話都說不明白,似乎說什麼都是詞不達意,於是又重複了一遍:「別說這種話。」叫人聽了難受。

  陶九九不吱聲,心裡莫明煩得很,有一下沒一下地擺弄手裡的草。

  過了一會兒說:「你幫過我,我也幫你一次吧。但你父母過世,皆因主家涉及巫頌,要說報仇,新帝已死。也不知道要找誰報這個仇了。你心裡已有數?或有要殺的人嗎?」

  她扭頭看向身邊的少年:「我幫你去殺。」

  戚不病沒有說話。

  她拿腳尖踢踢少年的腳側:「你說話呀?」

  「不用。」戚不病乾巴巴的說了這兩個字,想了想又補充道:「我想做的不是殺人。我父母本不該是奴僕的,命運使然,即便外人看來我家甚是風光,其實有許多事不足為道。在我心中,我父母之死,如你父母……如張氏夫妻之死,皆是世道不公。這不是殺一個人的事。」

  說完他停頓了一下,又說:「我……我已經放下了。」

  陶九九沉默,她永遠記得張氏夫妻之死。

  這天下啊。

  庶人困苦,在一條死路上折騰。

  春山則不知道多少亡靈,被困於黃泉成為邪祟。

  權貴各懷私心,卷在陰謀的漩渦里。

  連神祇都沉淪。

  簡直一團糟糕。

  戚不病又不自然地補充道:「何況,也不想讓你為我殺人。」吐詞含糊,似乎不想讓人聽清。因為這句『為我殺人』聽上去,實在過於曖昧。總覺得不是能宣之於口的話。仿佛會泄露什麼。

  並且隱約又覺得過於自大。

  總之,哎,不說就好了。

  於是後悔起來。全身不自在。

  「張恆是我殺的。他心丹既失卻並沒有死。你沒有殺過人。是我怕他張揚,才殺了他。」戚不病胡亂說話,想把話題扯開,掩飾自己:「你不要殺人。即便實在有人要殺,只告訴我便是。我們總要有一個,手裡是乾淨的。」

  陶九九想罵一句,你怕不是個智障吧。

  老娘

  手裡的血,比你用過的洗澡水還要多。

  乾淨什麼?

  她那好友是怎麼死的?琴初是怎麼死的?那些同學是怎麼死的?甚至,這天下修士又將要為什麼而死?

  但她沒吱聲。

  莫名不想說。

  隨便吧。覺得她是大好人,純潔無瑕,簡直智障一個。

  「你是不是遇到什麼大事了?」戚不病卻突然說:「其實你不來找我,我也會去找你的。如果你有事我不能坐視不理。」又覺得唐突,補充了一句:「我們是朋友嘛。」

  又問:「你身上怎麼這麼冷?」

  明明並沒有緊緊挨在一起,他也感受到了陶九九身上的寒氣。並且她這身打扮,就是很怪。

  一開始他只以為是體虛,可現在卻覺得,她種種言行仿佛在交代後事。

  「是不是因為心丹……」桃娘子本來身體就不好,先天不足,再加上她吃了張恆的心丹:「張恆修為低劣,屬實害人。」

  說完又覺得自己這樣有些無情冷酷,小心掩飾:「到也不是罵他的意思。」笑起來還是憨,城府和眸中凶光都埋得深深的,「心丹的事,我會幫你想辦法。」戚不病走上前,伸了伸手。

  原本想到了男女有別,半路是想收回來的,可又還是堅持幫她拉了拉裘衣的領子,只放縱一回吧。好不容易才見面。掩得嚴實些也好擋著風:「你送你回去。外面夜風重。你身體也不好。以後你要是想……你要是病中愁苦,想和人說說話,就差人去叫我。別想東想西的。這裡沒人能害我。」

  「口氣到是很大。」陶九九問:「你不怕越濺?」

  戚不病說了一句:「你不用管這個。」十分含糊。

  簡直有點不知天高地厚。陶九九轉身看著面前的少年,心裡出奇的平靜,掂腳伸手替他攏了攏被夜風吹得亂飄的一縷長發。

  戚不病覺得,眼前人固然是面無表情,可動作屬實溫柔。於是哪怕『沒有表情』也是好的了。

  這大概就是她本來的樣子。她不在意別人怎麼看自己,也懶得刻意給誰留下什麼樣的印象,來促使別人對自己有什麼樣的感情以供利用。只是做自己想做的事。

  「我就知道你一定來了蓬萊洲。想著如果我有什麼事你大概會惹出事端,所以才來找你的。如今一看,我也沒有看錯你。不過我來,就是想告訴你,我的事不用你管。」陶九九收回手略略抬頭仰視面前人:「以後我們就是陌路人了。我的事和你一點關係都沒有。你管了我也不會感激你。就像這個叫落葵的,他做這些我只覺得他噁心可笑,他算什麼東西,憑什麼埋我,有什麼資格祭奠我?你又有什麼資格管我的事?不論你心中怎麼以為的,我從來沒有把你當過朋友。在公學府時,一路以來只是利用你而已。你給我的那個玉墜,也早就不知道丟到哪兒了。我一點也不在意。」

  戚不病只注視著她,沉默許久只問:「是不是要出什麼大事?」

  她說的這些屁話,誰會信。公學府的利用,他也早看得清楚。

  可就像她對張九九父母是有真情,在他們死時是真的為他們傷心,並厭惡自己無力改變一切一樣。

  她對他也是。

  所以才在火災之後身體還沒有完全恢復的時候,從病榻上掙紮起身擋住殷灼月,以免他橫死當場。所以現在她才會來,不論她說的話多麼難聽,她在這裡就足以說明一切。

  那些造作的謊言與虛情假意,他都不在意,因為從虛假的東西抽絲剝繭得到的最後那一縷是暖的。

  何況連他自己也並非完全坦誠,是個卑劣之人行了十惡不赦之事,又怎麼要求別人完美無暇呢。

  「我會幫你……我們不是朋友嗎?你別……」他躊躇著說,話音還未落,便見陶九九伸手向自己額間探來。

  他誠懇地注視著她,不躲不閃,心裡就是篤定,她不會害自己。即便是害,那就害吧。

  陶九九並不知道遺忘頌怎麼用,但她已經看魏拾骨對侍女們施用過一回了。大體無非是以靈息侵入他人心海之中,剝除某段記憶。

  只要片刻,一個呼吸之間,她便收回了手。

  因為動用了靈息,猛然喉頭翻起腥甜的味道,壓也壓不下去嘔了一大口血。

  黑色的血塊看上去有些嚇人,都是早些積淤在身體中不能排遣的。

  鮮血卻是少少。

  她也不知道這是好,還是壞。從好的來說,這大概可以視作拔除了沉疴,排除了污血。從壞的來理解 ,莫約她其實已經差不多是個死人,身體中並沒有多少鮮血了,所以嘔無可嘔。

  她原地站了一下,直不起腰,但不想坐在地上顯得狼狽,撐著膝蓋嘀咕:「你的人情,我自然還你。本來這世道我也不喜歡。」

  說完沒有看戚不病一眼,便轉身彳亍而去。

  這下這世上真的沒有什麼東西是她的了。無牽無掛。

  她狠狠地唾了一口帶血的唾沫在地上,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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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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