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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比於他放在一邊摞得整齊的課本,溫遇這邊明顯亂一些。

  溫遇當著他的面,從一堆雜物里揪出來一團打結的有線耳機。

  和謝聞頌一起長大這麼多年,她早已經將這點不好意思拋卻在萬里之外。

  她跨過散落在地上的課本和卷子,還沒開始學習就開小差問他要不要一起聽歌。

  挨在一起的兩個軟墊被放在地上,溫遇坐在他旁邊,把打結的耳機解開,一頭遞給旁邊的謝聞頌。

  他接過塞進耳朵,不受影響地繼續看手中的卷子,溫遇則一邊哼歌,一邊拾起距離她最近的課本,拿出螢光筆開始勾畫。

  耳機里播放不同種類的音樂,和筆掃在紙頁上的摩擦音並不衝突。

  他們各做各的事,卻是隨時可以被打擾的關係。

  溫遇會突然出聲問他題,他也能從自己這抽身隨時幫她解答。

  夏日的午後總是過得特別慢,白雲在一仰頭的視野里緩慢移動,謝聞頌耳機里的那首《晴天》已經循環好多遍。

  不知何時,他偏頭,溫遇已經抱著小熊打起盹來,玩偶被放在她的臉和膝蓋之間,她靠著旁邊的書櫃,窩在那睡得挺香。

  謝聞頌動作很輕地給她蓋上外套,保持小心不扯到耳機線,他重新坐在她旁邊時,耳機里的那首《晴天》已經又開始重新播放。

  可他卻忽然想換一首。

  溫遇的手機擱在他們之間,屏幕一直亮著,謝聞頌戳進歌手那一欄,指尖往下滑,最終停頓在《彩虹》那首歌上。

  風拂開窗紗湧進來,帶著清新的夏日氣息。

  白色的耳機線在他們之間架橋。

  你要離開我知道很簡單

  你說依賴是我們的阻礙

  就算放開但能不能別沒收我的愛

  當作最後我才明白

  謝聞頌忽然想起小時候自己並不喜歡雨天這件事。

  很嘴硬的年紀,很膽小的年紀。

  記憶的閃光處,他也記得,有個人比他坦蕩、比他堅強。

  如果他早些知道雨過之後,會有彩虹,那他一定戰勝雨天很早——

  不過現在也不晚。

  他偏頭。

  很多話在心裡講過了。

  溫遇,我現在不會害怕雨天到來了。

  因為彩虹,就在我身邊。

  第77章

  謝聞頌

  ◎可我也只看得見你(下)◎

  如果說之前的謝聞頌對於喜歡這件事是說不說都行,那麼在得知溫遇高考志願報的是餘杭以後,尤其是他一個人從機場回家那天,心裡出現罕見的後悔。

  於是很小年紀不斷對自己說的那句「謝聞頌是膽小鬼」,在此刻仿佛被長大後的自己,重新在布滿灰塵的角落撿起。

  他用陌生的語氣在心中念起那句熟悉的「謝聞頌是膽小鬼」時。

  心口處有什麼在輕微震動。

  他感到完全陌生。

  而三人小組在高中畢業後分別游向屬於自己的選擇——

  他選擇留在南川。

  溫遇選擇去餘杭。

  林思睿飛去國外。

  林思睿要出國讀書這件事是在他們上高二的時候定下的,當時三個人也不會想到,真的到分別的那一天,不舍的情緒會如此濃重。

  早在內心最好的準備迎來崩塌,謝聞頌頭一次覺得「再見」這兩個字竟然會重到說不出口。

  一起吃飯的當天,溫遇是流眼淚最多的那個。

  剩下的兩個大老爺們在無聲的眼神對視之中明白對方的意思:就算流眼淚,也肯定不能當著溫遇的面前流。

  況且謝聞頌覺得,他自己肯定不會哭的。

  他天生的眼淚就比別人的少。

  他才不會哭。

  畢竟他還得收拾溫遇的眼淚。

  他眼中的溫遇也很少哭,她好像很少用這種方式表達自己內心的難過,所以久而久之,謝聞頌找到她情緒波動最明顯的特徵,就是說話會變少。

  這是謝聞頌印象中,溫遇第一次哭成水龍頭,眼眶和鼻尖泛著相似的紅,他看到的第一時間是心裡有點發酸。

  手去夠玻璃桌上的紙時,指尖竟然有些抖。

  手帕紙剛才放在杯子旁邊,玻璃杯上的冷凝水不小心滴上去,薄薄一層塑料包裝像沾了露水,他低頭將水碾進指紋,鼻腔內也湧起淺淡的濕氣。

  他把紙遞給溫遇,什麼話也沒說,只是沉默看著她臉頰上正在流淌的晶瑩。

  謝聞頌想起自己當時的心情還有點好笑。

  他在想,她哭得這麼傷心,其實不是為他。

  這種想法冒出來的瞬間就讓他覺得幼稚可笑,可他也知道,自己的確帶了幾分較真。

  這種無意義的計較並沒有意義。

  而他懂得真正作祟的到底是什麼。

  可如果真的這麼傷心為了他。

  謝聞頌覺得還是算了吧。

  可是人就是這樣矛盾的,不管是做出某種選擇還是萌生某種想法,它們在往一個方向去的時候都會劈叉,而往往我們都會下意識去設想另一種結果。

  哪怕看起來很沒必要的小事。

  結束後,林思睿不和他們一路回去,謝聞頌和溫遇走在一起,他盯著地面上投射的兩個影子,鬼使神差還是問出那句「怎麼沒見你沒為我哭成這樣」。

  謝聞頌知道,要想讓溫遇秒懂他在開玩笑,勢必得拿出十足十的調侃語氣。

  不出意外,還沒從情緒里走出來的溫遇伸手拍了他一下,力道像在撓痒痒,謝聞頌瞟了眼地面影子中間的空隙,又靠她近了點。

  中間空隙的薑黃色被徹底掩蓋,兩個人的影子徹底融為一體,他滿意仰起臉,像成功做了一件令自己感到驕傲的事。

  溫遇聽到他那番話後嘟囔了什麼,謝聞頌其實沒聽清,再去問的時候,她便不答。

  他也知道自己如果一直追問,肯定會被她發現端倪。

  所以還是算了吧。

  他選擇不繼續糾結這個問題的答案到底是什麼。

  ……

  從高考再到或許是人生中最長的一個暑假結束,兩個多月的時間裡,謝聞頌可以說是經歷了很多。

  溫遇和他提起說自己要去餘杭的事,心頭的巨震快要讓他所處的地面開始崩裂,可是他只是低頭又抬頭,維持著臉上的表情,說了句「可以啊」。

  這個決定他並非猜不到,只是沒想到溫遇選擇得如此堅定,沒有半分遲疑。

  他說自己是膽小鬼的那句話重新浮上心頭。

  於是很小時候,他對溫遇比自己更加勇敢這個念頭也一齊湧上來。

  他不能,也沒有理由去阻止她去做什麼決定。

  他沒有這個資格的。

  他一路目送溫遇填報好志願,捧著鮮花重新回到南川附中,將其送給老師,然後和很多平時還算熟悉的朋友都打了招呼。

  他就插著兜站在不遠不近的位置等她。

  眼神總是在周圍繞個圈最後又回到她身上。

  謝聞頌也知道這是那種情緒在作祟。

  只是可惜連眼神都不能完全坦率。

  有和謝聞頌一個理科班的同學問他志願報的是哪所大學,他並沒打算隱瞞,說出自己已經填報南大志願這件事。

  他分數足夠高,無需為專業分數錄取的問題而苦惱,他的路途,在他人眼裡仿佛並無坎坷。

  旁邊有人發出羨慕的感嘆,有人露出「原來如此」的表情,謝聞頌不受那些感喟的影響,一直維持少言少語的狀態,有人問他他才會回應幾句,並不主動湊熱鬧。

  等到溫遇走過來,他問要不要一起去吃個飯的時候,是他那時唯一的主動。

  溫遇自然沒拒絕,他們告別同學,在校門口打上車。

  並肩站在一起等車時,謝聞頌的心跳就已經不受控制加快。

  計程車行駛在晚風裡,各色的燈光從外界投射進車中,落在眼前,仿佛只是一層虛虛攏著的霧。

  謝聞頌打開車窗,吹進車裡的風已經降下溫度,是很令人舒適的感覺。

  只是他情緒不太高,不過因為他平時說話也少,所以旁人並沒看出什麼端倪,倒是溫遇看出來問起。

  他和溫遇說,自己報南大了。

  溫遇低頭正在回消息,聽見這句反應慢半拍,然後臉上露出一貫的淺笑,回以三個字:「挺好的。」

  謝聞頌盯著她的眼睛,從喉嚨里艱難擠出一個字。

  「嗯。」

  挺好的嗎。

  一點也不好。

  心中像壓了塊石頭,謝聞頌有點喘不過氣。

  溫遇似乎並不在乎他選擇的是什麼。

  或者說,她從來沒想過去了解他會做什麼選擇。

  他們之間是私事不互相打擾的好朋友。

  可他總是會有想要越界的念頭。

  兩個人一起同步長大,謝聞頌沒怎麼往分開這方面想過,不過潛意識裡他也知道肯定會有這一天。

  沒有誰會在誰身邊一輩子。<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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