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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有不好的預感,連忙跨越半個墓園去找常住時間超過五年的鬼大爺。

  大爺耳背,我操著大嗓門問他:「大爺,被最親密的人遺忘是不是有感覺啊?」

  一園的鬼都被我吵醒了。

  大爺說:「有,有感覺,像是《非誠勿擾》女嘉賓被滅燈了,啪的一聲。」

  「……」好形象的形容,我:「那能看到是誰滅的嗎?」

  「什麼?」大爺,「墓園正在毀滅?」

  我:「……」

  我懶得跟他講話了。

  因為我清楚地感受到,塵世間,有人忘了我。

  最新評論

  ◇塵世間,有人忘了我。嗚嗚嗚嗚救命怎麼我的眼淚流下來了。

  ◇嗚嗚嗚哭哭

  ◇嗚嗚咋還沒更

  ◇今天更新嗎

  ◇嗚嗚嗚言言要被忘了嗎

  ◇等更

  ◇嗷嗷

  ◇嗚嗚怎麼還沒更

  ◇哭了

  ◇大刀要來了嗎

  ◇???誰?該不會是男主失憶了吧

  ◇嗚嗚嗚嗚嗚好好看

  ——評論結束——

  第8章

  許敬宇也是我的寶貝。

  鬼這玩意說科學吧,也不可能。

  若是玄學吧,但玄學buff也沒疊滿。

  被塵世間的人忘記,只是一種感覺,並沒有設定好的滅燈程序。

  親友在塵世間替你關掉這盞燈,然後通過嚴密周全的算法告訴鬼:我忘了你。

  不過,沒過多久,我就知道了忘掉我的人是誰。

  老陳給我發消息:【我的媽媽去世了】

  【現如今,我沒有媽媽,也沒有女兒,人到中年,淒悽慘慘。】

  我像是被寒風吹成的雕像,渾身冰涼,鼻尖酸酸的。

  外婆名叫張招弟,生於重男輕女家庭,上面六個姐姐,下面一個弟弟,窮苦人家出身,農民身份,經歷過抗日戰爭,三年災害,十年動盪,改革開放。

  十七歲結婚,新婚當夜,丈夫奔赴抗美援朝戰場,後又跟隨丈夫發放西北,睡過牛棚掉了一顆門牙,79年後寡居未嫁,獨自養育五個孩子,先後經歷過兩個孩子的死亡。

  一生悽苦,一生堅韌。

  倒騰過收音機,賣過服裝,最後跟著最小的女兒定居金城,晚年被關節積水和阿爾茲海默症困擾,享年八十五歲。

  我對外婆沒有太多的印象。

  我剛出生,她就已經將近七十歲,再長大一點,正是小孩兒貪玩的年紀,我只顧著和小區樓下的小孩子玩,不願意跟外婆親近。

  因為外婆是西南人,也不會講普通話,而我只會講金城話和普通話,常常聽不懂她講話。

  印象里,她總是拖著個小馬扎坐在小區花園裡曬太陽,姿態蹣跚著,先彎腰放好小馬扎,然後扶著花壇邊緣,一點點坐下。

  我偶爾陪她坐一會兒,她總是笑眯眯地摸我的頭髮,嘴裡嘰嘰咕咕一堆話。

  我還是聽不懂,只能看到那張飽受風霜的臉上咧出笑容,將皺紋擠成黃土般深深的溝壑。

  再後來我上了初中,學業愈發地忙。

  她見了我總說一些我不感興趣的話,什麼今天早上的包子便宜啦五塊錢買了三個,農貿市場的鴨子便宜了今晚斬一隻給我吃,還說我的破洞褲看著像乞丐非要給我縫起來。

  心情不錯的時候我就甜甜回幾句,心情差的時候就臭著臉不理她。

  外婆會有點失落,但不說,只是轉身,拄著拐杖一步一步,顫顫巍巍地往樓上走,回自己家。

  我們最後一次講話是在我去讀大學那天晚上,外婆拉著我的手,笑眯眯地說:「我在樓下種了棵桃樹,明年春天就能結桃子給言寶吃嘍,那桃子大的呦,粉嘟嘟亮油油的。」

  一年結出來的桃子根本不好吃,我心裡這麼想,嘴上卻敷衍地應著。

  人總是將自己最壞的情緒留給最親密的人。

  仿佛有了親密關係蓋章,那個人就像貼過個人印章的所有物,抑或者狗撒泡尿圈出來的牆根兒,不會逃跑也不會丟,因此肆無忌憚地發泄壞脾氣,後悔了就不輕不重地想一下「下次再對你好」。

  可是我沒有等到外婆的桃子成熟她便病倒了,阿爾茲海默症,俗稱的老年痴呆,不僅不認人不認路,時常對家人破口大罵,甚至動手。

  我那發了大財的三舅舅給外婆找了最好的療養院,請了最好的護工。

  療養院不讓我們見她,我也就真沒見。

  【外婆死之前好像清醒了,她的眼睛一直在看四周,問我言言呢】

  【那會兒她的心跳和呼吸都已經很微弱了,但又奇蹟般地撐著,我跟她說言言去世了,她就緩緩閉上了眼睛】

  夜晚群星閃爍,墓地上方的天空靜謐空曠,我腦子裡始終迴蕩著這句話。

  在她生命的最後關頭,是不是還想見見我呢?

  我真不是個孝順的外孫女,永遠想著下次想著明天,就連對她的思念也是偶爾,就連現在,也能想著想著就睡著了。

  鬼是不用睡覺的。

  人的一切生理行為我們都不需要。

  但幾乎所有鬼都會按照人的生活習慣要求自己,好像只要如此,就沒完全死掉一般。

  第二天清早,我揉了揉朦朧的睡眼,目光所至里,隱隱約約看到一個佝僂著的老太太,一手拄著拐棍,一手背到後面,拖著兩條長期關節積液的腿在地上挪動,又挪動。

  我不敢置信地又揉了揉眼睛,外婆已經出現在我的眼前。

  「外婆……」我小聲地喚她。

  外婆那雙蒼老的手摸著我的頭髮,念叨著:「你媽啷個給你埋到這麼撇個地頭,找都找不到哦。」

  我說:「因為外公就埋在老家,你要和他合葬。」

  外婆癟癟嘴,露出那顆金牙,孩子氣地說:「哪個想要和他埋到起哦,我要挨到言言。」

  我的眼淚止不住往外掉。

  外婆卻像變戲法似的從背在身後的那隻手裡拿出一個鮮嫩的桃子,獻寶似的遞到我面前。

  我知道她在等我的反應,於是便開心地從她手裡接過來,外婆的眼睛越眯越小了,逐漸笑成一條縫,小聲叮囑道:「慢慢吃哈,乖乖,慢慢嚼。」

  我大口大口地吃,桃子飽滿多汁,咬一口味蕾爆炸,吃著吃著就哭了。

  因為外婆手裡空蕩蕩。

  她死了,但她仍不清醒,於是就迷迷糊糊地想念我,愛著我,從老家到金城,跋山涉水兩千公里,踐行著那個我從來沒有在意過的承諾。

  -

  外婆很快就走了。

  她這輩子還算風風火火,見了我,又要去見外公,還要見我過世的姨母和舅舅,都是她的至親至愛,她哪個都不願意落下。

  可我沒敢告訴她,鬼是靠塵世間的人惦念才存在的,而外婆,有可能是這世界上思念他們的最後一個人。

  她去世了,這些人也就消失了。

  你看,鬼的世界多麼殘忍,惦念最深的那個人,往往不會和那個人在另外一個世界重逢。

  這一年也發生了好事。

  老宋從醫院抱回家一個被拋棄的女嬰,取名宋寧昭。

  老陳跟我說,也不知道這是我的投胎還是外婆的,她失去了女兒和母親,上天又補償給她一個女兒,也算公平。

  我回答她:「反正不是我投胎,我還好著呢。」

  當然也不可能是外婆的!因為21世紀了,不興投胎轉世這一套!

  不過我想老陳更想將她當成外婆的轉世吧。

  外婆以四十五歲高齡在牛棚生下媽媽,之後又帶著媽媽輾轉回到川渝,又來到金城,一路艱辛,老陳卻沒有受過多少苦。

  老陳是愛外婆的,渴望回饋更多的愛。

  宋寧昭那個小傢伙長得白白嫩嫩的,也不哭不鬧,明明還沒睜眼睛呢,就已經比其他小孩兒漂亮出一大截了。

  誰能想到自己死後還能有個妹妹呢!我開心得恨不得在墳頭敲鑼打鼓,整天就盯著老陳的消息看一眼小孩兒,一有消息進來,我就站在墓碑上大喊:「看我妹妹,大家看我妹妹!」

  隔壁新來的東北大哥笑話我:「你這小丫蛋兒咋不長心呢?你媽有小妹兒過兩天就把你忘了。」

  我說:「那正好呀,她就不傷心了。」

  大哥:「銀家現在也妹傷心啊。」

  「……」氣得我踹了他一腳。

  好吧,我承認,小生命就是治癒神器,現在老陳老宋又容光煥發地當爸爸媽媽,幾乎不為我的去世傷心了。

  不過我都死了四年了,天大的悲傷也該走出來了,我舉雙手接受並贊同。

  只要他們不會忘了我,偶爾跟我說說話,忌日來看看我,我就很滿足了。

  當鬼這麼久,我習慣了孤獨,並孤獨地等待消失。

  這世界上除了許敬宇,好像沒有誰會執拗地選擇懷念我。

  他好像被懲罰的弗弗西斯,日復一日推著石頭走向山頂,再看它轟然滾下,他日復一日得思念我,永無止境也永遠得不到好的結局。<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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