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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認為。」江與和視野里的燈光愈發昏暗,阿珀莎的精神力即便在S級污染源里也是佼佼者,遑論他自身的精神強度只有兩位數值,他的視功能在對方的壓迫下逐漸下降,但眼神卻一如既往的清明,「人類有且只有一種方式可以徹底解脫,也即死亡。」

  「那就採取。」

  阿珀莎在他面前站定,她的臉龐從陰影中伸出了一半,數量眾多的瞳仁填滿了輪廓悲憫的眼眶,「我會為人類創造一個沒有煩惱的新世界。」

  她使用的人稱,已經從「我們」,變成了「我」。

  江與和如常應對,「可那個世界不會有人類。」

  「不。」阿珀莎,又或者是借用了她軀體的那個存在,毫不猶豫地否認,「在那個世界裡,不需要再在情緒苦海里掙扎的新人類,會從舊人類的亡魂中重生。」

  她前傾著彎腰,憐憫地為江與和擦去眼角留下的血跡,「江與和,人類的進化史長達幾百萬年,薩匹恩人(注1)、尼安德特人、洛溪優人(注2)……無數人種滅絕了,又有無數人種新生了,現在的智人也不過是

  歷史周期律里的小小節點罷了,放開你的心胸吧,你所信仰的與我所能給的,殊途同歸。」

  呼!

  一陣颶風颳過,江與和只覺得周圍的壓迫感為之一輕,阿珀莎的手掌倉促地離開了他的臉。

  現在的他只能看到模糊的色塊,為免干擾,他索性閉上雙眼,順著打鬥的聲源轉過頭,仔細辨別不遠處的動靜。

  幫手在上風。

  阿珀莎搶回了節奏。

  幫手打亂了她的節奏。

  幫手予以阿珀莎致命一擊。

  阿珀莎沒有被打倒。

  阿珀莎再三嘗試扭轉局勢。

  幫手咒罵阿珀莎是打不死的小強,並挖出了她的核晶。

  阿珀莎瀕死反擊,潛能爆發,祭出了殺手鐧。

  就是現在。

  江與和在毫秒間做出了判斷。

  那一瞬間,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又好像有驚濤駭浪席捲了教堂。

  如果江與和還是席雲的人,如果席雲有在注意他的詳情介紹,那麼她會發現在這一刻,江與和那只有兩位數的精神力一舉拔高,直接突破了3000的驚人關口。

  打架的雙方都察覺到了什麼,阿珀莎先幫手一步,朝江與和的方向看了過來。

  「原來這才是你的目的。」她僅剩的小半張臉多了幾分瞭然。

  「肋骨。」江與和狀態虛弱卻擲地有聲,「席魘,它的弱點在肋骨。」

  很快,伴隨著一聲熟悉的飽嗝,阿珀莎再也沒有了聲音。

  蛇尾在地上遊走的動靜由遠及近,不久,席魘的聲音又隱約、又清晰地飄進江與和的耳中。

  「餵。」這一聲不是不心虛的,「你擺那副死樣子幹什麼,好歹我吃掉了一隻,剩一隻總比剩兩隻好吧。」

  「再說了,剩下那隻搞不了鬼拉,它都沒有軀體可以用。」

  「嘖,你別裝死,有意見你就說啊!我警告你啊,別去找席雲告狀。」

  「……頂多再等個二三四五百年,等它軀體長出來我就立刻把它吃掉不行嗎?」

  「喂!!!」

  江與和費力地笑了笑,「吃掉的這一隻,好消化嗎?」

  席魘沒想到他不怪自己不按計劃行事,反而問這個,意外地甩了甩為了打架而變出來的尾巴,「還行。」

  「這樣。」江與和沉重地呼吸著,「是個好消息,要不要找席雲說一說,讓她也高興高興?」

  席魘懷疑地看著他,「你是不是在憋壞心眼,她不會罵我放跑了一隻吧?」

  「不會,罵你的話你就把我說出來,說是我放跑的。」

  「真的?你說的啊!」席魘高高興興地掏出了土電話。

  江與和就躺在席魘旁邊,很認真、很認真地把電話那頭所有的動靜,特別是席雲的動靜都聽進耳里。

  她……

  她的反應證明,吞了阿珀莎的席魘沒什麼大問題。

  很好。

  那他的使命就結束了。

  一切,結束了。

  「是嗎?」一道聲音闖進他堪稱廢墟的精神海里,凝聚出了一具沒有臉的軀體,「我可憐的、誤入歧途的子民,神祗因信仰而生,因信仰而無處不在、無所不能,你怎麼會覺得,少了一個信使,神就會停止降臨呢?」

  「已經沒有關係了。」江與和毫不意外地看著精神海里的入侵者,笑著說道,「我們已經知道了你的弱點。」

  軀體的面部蠕動了一番,凝結出和他一樣的笑臉,「那又如何,纖細的人類既遍尋不到,也揮動不了弒神的武器,可他們卻會在每時每刻,凝結出向神的供品。」

  「就比如你。」軀體頂著不變的笑臉,朝江與和傾身,「我可憐的、誤入歧途的子民,你自願以生命的代價換取我的弱點,事到臨頭,又在為了什麼而躍動起了不甘的心呢?」

  「沒有關係。」江與和緩慢而沉重地呼出最後一口氣,「我已經完成了我唯一的使命,其它的對我來說,都已經沒有意義了,一切已經結束了。」

  第230章

  (我不要,我不要就這樣結束!)

  地板上醫療液流淌得到處都是,羅波爾仿佛一條焦爛的蛆,僅憑左手和左腳勉力爬行,他的右腿使不上力,右手本該長著手臂的地方空空如也。

  那個瞬間傳輸器不知道什麼時候被人動了手腳,按下去的一瞬間陡然炸響,掀飛他的同時也炸爛了他的右手,還能留他一命實屬奇蹟。

  但對於曾經飽受折磨的人來說,這樣的奇蹟顯然屬於蒼天無眼。

  於是在花園號被家園基地的人控制之後,曾經的受害者偷偷潛入了關押著羅波爾的禁閉艙,抬手掀翻了他本就簡陋的醫療裝置。

  「咯……啊……咯……咿……啊……」(救我,誰來救救我……)

  羅波爾一邊想著,一邊竭盡全力的扯著自己被炸毀的聲帶,腦海里的吶喊落到實處,也不過是一些有心無力且毫無意義的音節。

  「跑啊,你又能跑多遠?」報復者一直看著他蠕動了十來分鐘,拖出一片長度不到十厘米的水跡,這才一腳踩住他的後頸,朝他揮舞起了手中的報復工具。

  悶響卷著破碎的哀嚎,一聲又一聲地從羅波爾身上盪出,細細碎碎地注滿了這不到幾平米的潮濕空間。

  「誰來救救我……誰能來……」

  「神啊……你在哪裡……」

  「你為什麼不出現?我默許了教會的發展,我最大限度地推廣了安撫劑,我按你的意思提供了供品……可是在我需要你的時候,你在哪裡?」

  「你要拋棄我嗎?」

  「救我……救命……求您不要拋棄我,無論什麼代價……救我……」

  當他全身上下、里里外外的痛苦都達到巔峰時,迷霧不知道從哪裡卷了進來,將他和外界的苦楚隔離開了。

  他「看」到了朝自己傾身的微笑神像。

  「羅波爾,我聽到了你的苦難。」

  羅波爾第一時間親吻它的腳背,「那您是來幫我的嗎?是嗎?幫我……幫幫我……」

  「你需要我怎麼幫你?」

  「帶我離開!……不!把他……把那個打我的賤人給我殺了!不不不……讓我恢復健康……不……把我所有敵人都殺了……不,家園基地!把那個該死的家園基地剷平!」

  「這是五個願望,你希望我實現哪一個?還是希

  望我全都實現?」

  「都要……都要!我都要!」

  「哦,我貪婪得可愛的子民。」神像前傾的幅度進一步加大,探出的笑臉與羅波爾只有不到三指的距離,「你之前的獻祭只夠完成你的前兩個願望,至於剩下的三個,你願意為之獻出什麼貢品呢?」

  「都可以,什麼都可以,我願意付出一切代價,只要您能為我實現願望。」

  「包括你的聯邦?」

  「給你,你要就給你!」

  「好,如你所願。」神像長出了羅波爾的鼻樑。

  「啊!!!」

  現實中,攙扶羅波爾的醫護人員驚聲尖叫,帶翻了醫護設備,扭打成一團的警衛和施暴者齊齊瞪大了眼睛,忘記了手裡的動作。

  只見半身不遂的羅波爾像是牽線木偶一樣,直愣愣地立了起來,他傷上加傷的大半張爛臉像橘瓣一樣裂開,露出的卻不是骨骼或者血肉,而是某種烏漆麻黑、似臉非臉的東西。

  那個東西像是水草一樣,向上鑽出了幾分,從羅波爾的皮囊里擠出了兩條長長的、疑似手臂的玩意,向下一剝,仿佛扒衣服一樣,脫掉了羅波爾的軀殼。

  「是……是污染源……」不知道誰終於鼓起了勇氣,「快、快通知總、總指揮……」

  噗通。

  所有人都倒到了地板上,失去了呼吸。

  比出現時矮了十來厘米的人形物腳尖著地,似慢而快地點出了房門。<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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