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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諾噢了一聲,繼續絞盡腦汁找話題。好在宴若愚給面子主動開金口,問:「你鴨子什麼時候買的?」

  「就今天下午啊,」姜諾笑了一下,「你來得還真是時候。」

  「那我今天要是不來了?」

  姜諾不覺得這是個問題:「我就把鴨子放冰箱裡凍著。」

  「那我要是明天也不來了?」宴若愚鑽牛角尖,「一個星期,一個月都不來,以後都不來呢?」

  「那我就……一直把鴨子凍著。」姜諾聽出了別的意思,「你不需要我幫你做歌了?」

  「怎麼可能,一首歌都沒出來你就想跑,哪有這麼好的事。」那個姜諾熟悉的宴若愚終於上線了,「我就是想問問你到底是怎麼想的?」

  「什麼?」姜諾不明白。

  「專門買只鴨子來給我拔毛。」

  「也算不上專門吧,」姜諾有些無辜,「拔完還要吃的。」

  宴若愚:「……」

  「啊,你是想問我怎麼會知道鴨絨毛和黑頭長得像對不對?」姜諾try去get宴若愚的point,解釋道,「我老家在山區,沒有臨安城這種大型超市,只有菜市場和小賣部,雞鴨魚肉沒有現成的,都是買來後回家殺,我會幫著褪毛,自然而然就發現了。」

  「我問得不是這個,」宴若愚皺著眉,說了好幾個「就是——」,「就是——」後面到底是啥死活憋不出來。二十年來他收到過的驚喜禮物多到麻木,可是只有姜諾如此直白地投其所好,因為他愛看擠黑頭的視頻減壓,就特意給他買了只鴨。

  所以二十歲的宴若愚執著地問:「你到底是怎麼想的呀?」

  「我……」姜諾被問住了,在宴若愚炯炯的目光里相形見絀,如同在考場上做閱讀理解的原作者,因為沒有所以答不出」筆者寫這邊文章有什麼目的」一題。

  「若愚啊,」姜諾緊張,都沒注意到自己忘了叫宴若愚全名,「是這樣的,我、我……我以前聽別人說過一句話,與其把時間精力花在追問『為什麼』上,不如想想自己接下來能做些什麼。」

  宴若愚一猜一個準:「聽姜善說的?」

  姜諾又無辜地眨眨眼:「你怎麼知道。」

  「除了他還能有誰,」宴若愚笑,「他連唱首炫技的《bounce》都不忘加些講道理的歌詞,要是還活著,肯定是良心說唱的領軍人。不過我可不愛聽,無聊。」

  「那我跟你說些關於他的其他事,」姜諾繼續說道。

  他母親在他三歲的時候去世,在老家無依無靠,吃了幾年百家飯後才被父親勉為其難地帶到嶺安城。

  那時候入學政策不像現在這麼嚴,外來務工人員的子女可以去讀公立小學。但他不愛上學,父親有錢就去買粉自顧不暇,從未關心過他為何逃課,只有大五歲的姜善會在接到老師電話後來找他。

  「有一回我午休結束後沒回學校,而是去了工地,姜善想把他勸回學校,我不願意,說砌牆比讀書有意思,我看他們砌牆能津津有味看一下午,但看半小時課本就發困。然後姜善就說,『那行,你看吧』,然後一言不發地陪著我。」

  姜諾莞爾一笑,說他到現在都記得,那天天氣很好。

  風吹在臉上很舒服,他們坐在樹下看別人干體力活,裡面很有可能就有他們的同鄉。

  他原本信誓旦旦說砌牆有意思,可沒過半個小時就想睡覺,還不如讀書寫字的時候注意力集中。他才意識到,書本里的知識更有意思,讀書未必是他唯一的出路,但砌牆肯定不是他想要的生活。

  宴若愚聽完,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你覺得在我眼裡,拔鴨毛比做歌有意思,我鴨毛能拔個兩小時,錄歌我分分鐘不耐煩。」

  姜諾沉默,非常平靜地同宴若愚相視。宴若愚沒幾秒鐘就坐不住了,不再像之前那麼抬槓:「你倒是說話呀。」

  「我剛和姜善認識的時候和你很像,就愛沒事找事地氣他。他就會一聲不響地看著我,我也會像你剛才那樣,希望他快點說話。」

  宴若愚不想承認自己被看穿,支支吾吾:「我才沒有——」

  「所以我信任他,」姜諾說,「我都這麼壞了他還不放棄離開我,我之後才會毫無保留地信任他。」

  姜諾平靜不閃爍的雙眸讓宴若愚相信他說的是真話。

  姜諾說:「我說這些不是要你也這麼信任我,而是有時候,我們也得聽取別人的建議。於我而言,我為什麼給你買鴨其實不重要,重要的是拔完鴨毛後我眼裡的你有什麼改觀。你是能沉得下心的人,不然不會拔那麼長時間鴨毛,你總覺得以前的歌需要重錄,是因為你在進步,對音樂的審美和自我要求都有所提高。這是好事,你不需要糾結為什麼以前都歌不好,而是換個思路——我接下來該如何變得更好。過去的瑕疵是過去的,無法也不需要彌補,我們不應該後悔懊惱,而是向前。」

  宴若愚故作滿不在乎地蹭了蹭鼻子:「我能確定你一定是NoA了,你說話全是姜善良心說唱內味兒。」

  姜諾露齒一笑,眉眼裡的開始很真實,饒是宴若愚直男了二十年,也覺得他這樣笑特別好看。

  「那首伴奏的鼓點我是按你給我的兩首歌詞定的,你要是願意,可以套進去試試,說不定比你重新寫更合適。」

  「是嗎,我懷疑你是在忽悠我趕緊做歌,殺青一首是一首,然後卷錢跑人。」宴若愚也笑,吊兒郎當地翹唇角,不再故意鑽空子想和姜諾鬥嘴,而是純粹地開開玩笑。姜諾把出息抱起來,給宴若愚看它流動的身形,說如果跑人,他一定會記得把狗卷上。

  「那我先進去等你,你吃完了把碗放桌上就行,我回頭收拾。」姜諾把出息放下,先進工作室。瞅著人進屋了,宴若愚抱著還有大半鴨肉的碗蹲到出息的狗碗旁,出息再怎麼有出息,聞到鴨肉味,還是沒出息地沖宴若愚搖尾巴。

  「想吃?」宴若愚明知故問,出息吐了吐舌頭,奶聲奶氣地叫喚。

  「那他剛才說的話你不許當真,他哪天要是背著我有跑路的打算,你就好好藏起來,他找不到你,就不捨得跑了。」

  宴若愚夾起鴨肉,問出息:「成交嗎?」

  出息哈喇子控制不住地往下流,「嗷嗷」直叫,宴若愚那叫一個滿意,把所有鴨肉都倒到它碗裡。

  第16章

  宴若愚最終決定把《Amsterdam》的歌詞用在那首grime上。

  他離開蘇黎世轉學到洛杉磯那年正好十五歲,之前的十年都在歐洲度過,對於那個年紀的男孩來說,瑞士北岸的風光再優美寧靜,也比不上阿姆斯特丹的燈紅酒綠,空氣里都有葉子的味道。

  他在歌詞裡寫自己如何紙醉金迷,給劇院的女主演送花把自己的聯繫電話藏進賀卡,在酒吧里撒錢讓別人幫他花,在紅燈區故意開閃光燈被巡邏警察扔進運河,爬上豪華遊船品香檳。

  總而言之這首歌的調調就是小爺我在阿姆斯特丹壞事做盡,那些看不爽我的人可以在這座城市「findme」。

  宴若愚的歌詞稿里並沒有出現重複的段落,姜諾就沒特意設計hook的橋段,少了兩段共八個八拍,整首伴奏只有三分鐘不到。

  剛開始錄的時候宴若愚全程都在rap,但多錄幾遍後,他會在「findmeinAmsterdam」這兒不由自主地唱起來,唱完之後哼「耶」,讓前面那麼多發狠的話聽起來沒那麼有攻擊性。

  兩人都認為這個靈光乍現的處理是點睛之筆,保留唱的版本,一鼓作氣熬到凌晨兩點把音軌全部混好。宴若愚聽了遍成曲,覺得特不真實,怎麼這麼快就算做好一首了,姜諾說這很正常,姜善對自己要求也很高,他給姜善做歌的時候,有些曲子和歌詞磨合一兩個月都還有可以改進的地方,但要是雙方靈感都到位了,從一無所有到成品也就一夜之間的事。

  大功告成,宴若愚和姜諾一起去陽台抽事後一支煙。

  宴若愚抽白菸嘴的萬寶路,點上吸了一口後,姜諾還沒摸到自己的打火機。宴若愚便歪了歪頭,又吸了一口讓菸頭部分的菸絲燒得更紅,姜諾叼住自己的煙湊過去,兩人的菸頭相碰,點燃了他的白沙。

  然後他們分開少許距離,自顧自抽菸,整個過程沒有任何言語和眼神暗示,自然而然心照不宣。

  過了一兩分鐘後先開口的是姜諾,他乘熱打鐵,問宴若愚對下一首歌有什麼計劃,宴若愚對主題倒不怎麼關心,但迫切地想要用中文寫歌,不然他出道到現在沒一首母語歌,太憋屈了。

  姜諾說行。他不矮,但人太瘦體脂低,冷熱一交替就容易凍出鼻涕,所以隨身攜帶手帕擦拭,清洗後可以重複使用,剩下不少衛生紙錢。

  宴若愚看著姜諾用手帕在鼻子下面擦了擦,然後放回口袋。這一系列操作擺明了那天在垃圾倉,他給宴若愚的手帕也是這一用途,但宴若愚摸了摸自個兒兜里的手帕,不僅沒覺得髒要扔,而是腦迴路清奇的心生一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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