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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遲疑一瞬,緩緩說道:「不過看起來你似乎遺忘了許多東西,你不太像你。」

  陸辭言在他面前坐下,面無表情地與他平視:「你覺得我該是怎麼樣的?」

  他:「過去的記憶已經太久了,我對你的印象還停留在你是個小豆丁的時候。」

  「你說的,刻在靈魂中的烙印,是什麼?」陸辭言蹙眉拉回話題。

  他神秘莫測地笑,含笑的眸子暖融融,化作柔軟的春水:「愛。」

  「他就算什麼也不做,你也會愛他。」

  「你在潛意識裡認為,他也必須愛你。」

  陸辭言眼球緩慢地轉動,腦海中閃過細碎的片段,數不清交雜的顏色在意識里糊成一團難以分割的水霧,他感覺自己的身影逐漸變輕,身軀逐漸變得透明,整個人都變得好輕好輕,輕到隨著刮過曠野的風在半空中遊蕩,靈魂在空中一圈一圈打著捲兒。

  最終落在一個堅實的懷抱中。

  他的手被握住了。

  「別生氣了好不好?我給你道歉。」

  「你說可以給我任何獎勵……」

  「那你忘掉他,喜歡我好不好?」

  「我清楚的知道自己面前的不是真實的你,夢境中的你為什麼會喜歡我呢?是想把我留在這裡嗎?」

  漫天紅霞快要熄滅了。

  橘光潑灑,他抱著自己蜷縮在夕陽中,望著遠方的天邊出神。

  淚水無聲無息地溢滿眼眶,順著眼角滑落,深藍的眸子水洗過般剔透又澄明。

  陸辭言睜開眼,冷白的臉龐上留下兩條微微發亮的痕跡。

  他的大腦一片空白。

  腦海中只盤踞著一個念頭。

  為什麼江凜不喜歡他?江凜怎麼可能不喜歡他?

  第111章

  「你來了。」

  天色將暗未暗時。

  殘陽鋪滿天。

  江凜緩慢地眨眨眼,慘白從眼前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場久違的黃昏。

  成群的霞光照著寂寥硝煙,鼻尖氯化物刺鼻的味道不絕。

  江凜坐在一截乾枯的樹幹上,避開風點起一支煙。

  蒼茫暮色壓著茫茫原野,昏昏沉沉中,天底間只有他指尖忽明忽暗的火光在微弱地閃爍。

  夜晚的風掃開少年的額發,露出一張意氣風發的臉,劍眉星目,銳利的眉眼張揚又灑脫,他面部輪廓極深,帶著些許異域的混血感,極好的骨相加上那雙黑白分明的眼,只一眼便攝人心魄。

  有人走到身前,一屁股墩坐在江凜腳邊噗嗤噗嗤喘氣。

  江凜抬眼,踢了他一腳:「滾一邊兒去。」

  聞言,那人順杆爬,把他的小腿抱在自己懷裡,緊緊地不肯放開,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訴:「江隊,你就這麼對待你出生入死的兄弟嗎?我為你擋過刀,流過血,還在上個污染區給不小心墜下七樓的你當肉墊,在上上個污染區給你當爬樓的梯子,我要告到中央!我要告到中央!」

  江凜收回腿,又踢了一腳,沒用力,只留下一個烏黑的鞋底印,他笑著罵了他一聲:「長能耐了你,中央管不了。」

  祁文柏也不在意,嬉皮笑臉地拍乾淨身上的灰塵:「這異能署真是把人當驢使,也就看江哥你好說話,什麼髒活累活都丟到咱這裡,也不臊得慌,一群沒臉沒皮的東西,我——」

  祁文柏越說越剎不住車,眼看就要開始收不住嘴,江凜眯起眼看了他一眼。

  祁文柏識相地住口,但表情還是很憤恨。

  「我知道你生氣,但是異能署好歹能讓大多數人活著。」

  祁文柏沉默了一會兒,說不清什麼語氣,說了句:「你就是太善良了,他們知道你看不得和你父母一樣的普通人受苦,所以才會毫無顧忌地要你為了他們拼命,你看,」

  祁文柏苦笑道:「我們這麼累死累活的,一頓好飯都吃不上。」

  「我就是心裡不平衡。」祁文柏幽幽道,「江哥……」

  指間的煙沒有抽過一口,此刻已經接近燃盡,劣質香菸焦油混合尼古丁的氣味並不刺鼻,江凜也並不依賴,只是偶爾覺得,在刺鼻的硝煙中,還有其他的味道。

  江凜站起身,拍拍祁文柏低垂的頭,像是粗暴地撫摸一頭大型犬,「我都知道。」

  *

  回到異能署時已是深夜。

  有人拖著沉重的步伐走到他門前。

  叩叩叩——

  敲門聲響了。

  「你完成得很好。」

  他毫不吝嗇自己的誇讚。

  狹小的屋子內,身高腿長的少年坐在窗台,月光將他的身影剪成一道落寞的剪影。

  江凜指尖夾著根未熄滅的煙,不輕不重地嗯了聲。

  他走到屋裡關上門,沒有打開燈,在黑暗中把什麼東西放在桌上,坐在一旁說:「我來看看你。」

  江凜沒回答。

  他說:「有機會去看看他們吧,你還年輕,可惜又太年輕了,把自己逼得太緊不是好事,他們走之前囑託我照顧你,你是個好孩子,不需要我囑咐也不需要我照顧,可能我偶爾的關心你還會覺得厭煩,但你就是什麼事情都藏在心裡,你不願意說,也不願意去看看他們,別逃避了,去看看他們吧。」

  「N195基地爆發的污染,還要麻煩你去一趟,回來之後就好好休息吧,別總逼著自己。」

  一支煙已經熄滅。

  他站起身,想要靠近,但只是站在桌旁:「江凜,你不是一個人,你還有我們。」

  「我們也是你的家人。」

  *

  家人……

  這個詞對江凜太過陌生。

  明明父母才死了幾天,他們死在一次污染區的清理中,由於污染暴露變成污染物,為了不造成污染擴散,他們的隊友親手殺死了他們,如同任何一個普普通通的異能署員工一樣,在與污染物曠日持久的戰爭中喪生,一個一個,前仆後繼,永無寧日,永遠沒有看得到頭的那天。

  整個世界籠罩在滅亡的悲歌中,恐懼和絕望掠奪每一個活著的人類的心神。

  我們沒有明天。

  被通知父母死亡時,江凜正從另一個污染區趕來,他才十七歲,按照舊世界的規則,他甚至還沒有成年,他的身軀並不高挑,臂膀並不堅實,清瘦的,缺乏營養的身軀還帶著少年人的青澀,未閉合的骨骼甚至會在深夜時痛到需要緊緊握住發痛的關節。

  但這樣的人,早在三年前就開始負責污染區的清理,並且取的一個又一個耀眼的成績。

  在他身上看到了微弱的光點,毫不懷疑他會長成一棵參天大樹,一顆明亮的新星。

  可他落得太突然了……

  看到冷冰冰地躺在地下室的屍體時,江凜身上還帶著焦灼的硝煙氣味與淡淡的血腥味。

  他站在不遠也不近的地方,冷漠又面無表情地盯著兩具屍體,好似這兩個躺在這裡的人不是他的父母。

  只一眼,他只看了一眼。

  便頭也不回地離開,再也沒有回來過。

  在他平靜的外表下,祁文柏好似聽到了內部什麼東西碎掉的聲音,破碎的裂痕在江凜一個人時更加明顯。

  家人……

  這個詞對江凜太過陌生。

  *

  溫熱濕滑的液體從鼻腔內湧進肺部,他整個人都好像泡在溫暖的羊水中,整個人都被托舉起來,浮在半空。

  突然一陣錐心的刺痛。

  長而細的針頭扎進後腰,陸辭言緩慢地睜開眼。

  眼前是迷茫沉悶而混沌的乳白。

  「他醒了。」有人低聲說。

  針抽了出去,陸辭言痛苦地蜷縮成一團,固執地不肯睜開眼。

  玻璃上嘭嘭嘭地被人拍了幾下,「S,你還好嗎?」

  「我就說他還太小了,這么小的孩子萬一沒扛住死了怎麼辦?」一道斥責的女聲說。

  「他不會死,泡在這裡面他死不了。」

  陸辭言費力地呼吸著,呼吸到厚重的水一般的液體,帶著淡淡的甜腥,流過鼻腔又滑進呼吸道,在身體裡消失不見。

  好難受啊……

  莫名的衝動和焦躁一瞬間席捲他的四肢百骸,恐懼和懦弱一起湧上心頭,他把自己盡力蜷縮成一小團,抱住自己光裸的身軀,像是在母親子宮裡時幼小而脆弱的摸樣。

  一個一個氣泡隨著他鼓動的胸腔冒到頂端。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渾身的劇痛消失之後,他被轉移到了乾爽的床上。

  「S。」

  一雙柔軟溫熱的手包裹住他的手,又在他頭頂摸了摸,非常輕柔,又非常憐愛的動作,低聲叫他的名字。

  「S,感覺怎麼樣?難受嗎?」

  S緩緩睜開眼,深藍眸子無神地轉動幾下,玻璃珠子般的眼睛才開始聚焦,落在床邊的女人身上。

  她把S扶起來,靠在自己懷裡。

  S乖順地靠在她的肩膀上,一言不發。

  即使得不到任何回應,研究員也沒有任何異樣的表情,她沒有絲毫的停頓,從自己的白大褂里摸出一個小小的蘋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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