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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我欺騙他?」崔嵬嗤笑幾聲,「要我看著他對著自己殺父仇人的兒子滿懷愧疚,一輩子都活在被欺騙中,一輩子都活在別人編造的謊言中,還覺得是自己的錯嗎?」

  一陣腳步聲停下。

  樓道盡頭,高挑的身影在閃爍的燈光下不知道矗立了多久。

  他抬腳走了過來,硬質鞋底與地面碰撞啪嗒啪嗒地響,聲控燈一個接一個亮起來。

  江凜回過身,越過僵硬的崔嵬,看到溫赫那張黑沉的臉。

  溫赫滿身煞氣,面色不善地盯著崔嵬。

  崔嵬聽著他腦袋裡煩亂的思緒,就知道自己剛才的話溫赫已經全聽見了,他也沒有要繼續隱瞞的心思。

  「你都聽到了?覺得意外嗎?你知道陸珉父母怎麼死的嗎?更詳細一點告訴你,被你父親活活虐待死的,溫赫,你並不無辜。」

  溫赫黑沉的臉上多了絲絲縷縷難以勘破的情緒,他渾身的氣勢霎那間軟化下來。

  這麼多年,他固執地把曾經的好友愛人排除在外,擺出一副老死不相往來的姿態,並不是因為多恨陸辭言殺了自己父親,也不是恨崔嵬、陸珉緊緊的擁護陸辭言,而是恨自己,恨自己在知道真相的霎那間對陸辭言的愧疚壓過了失去父親的憤怒。

  他深深唾棄這樣的自己,無數次陷入愧疚憤怒自我厭惡的的循環,他做不到平靜地面對陸辭言,也做不到平靜地面對腦海中偶爾出現的父親。

  如果徹底決裂對雙方都好的話……

  崔嵬仰起頭,嘆了口氣:「事到如今,已經沒有什麼值得說的了,保持現狀吧,至少你還可以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崔嵬一步步走遠,清瘦的背影消失在曲曲折折的小路上,溫赫望著他的背影,恍惚間想起曾經幾人打打鬧鬧的日子,那時候的崔嵬最愛沉默寡言,一言不發地用那雙能洞察一切的眼睛沉靜又固執地盯著自己,這種洞穿內心的眼神讓溫赫感到恐懼,又難以自拔地沉溺其中,好似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是他情緒的出口,通過某種微妙的聯繫,把他內心所有陰暗,所有骯髒,所有恐懼,所有難以說出口,難以傾述的痛苦向著崔嵬宣洩。

  真好啊,有個人可以分擔他的全部,無論是痛苦還是欣喜。

  而崔嵬總是懶懶地收回目光,一言不發地接受所有的情緒。

  他看起來總是精力不足,無論在什麼地方,最愛的就是黏在陸辭言身邊,就算什麼也不干,只是像條小尾巴一樣跟著陸辭言。

  溫赫一直以為是因為陸辭言把崔嵬撿回來,後來才知道是因為陸辭言的情緒太少,無論面對誰都沒有多少外露的情緒,以至於和他面對面的人也不由自主地收起所有心理的心思。

  崔嵬就像只柔軟的蝸牛,陸辭言就是他的殼,想要逃避的時候,除了吃下安眠藥睡下,還可以躲在陸辭言身後。

  直到很久後溫赫才發現,崔嵬並不是不會痛苦,來自他人的情緒像是一座座大山,不由分說地壓在他身上,他完全不能拒絕。

  只是他習慣了沉默……

  良久……

  溫赫啞聲開口:「對不起……」

  「我不覺得自己無辜,至少,我對不起你,可以原諒我嗎?」

  崔嵬後退了一步,像是看到了什麼極其讓人厭惡的東西,疲憊的眼瞪大:「你惡不噁心。」

  江凜抓住他的肩膀,控制住他繼續後退的動作。

  他看一眼聯絡器上的時間,低聲說:「走吧。」

  *

  直升機搖搖晃晃停下。

  陸辭言望著面前裸露出岩石的山體,看不到丁點活物的痕跡。

  陸珉跳下駕駛艙,遞給陸辭言一個帶子。

  「你要我幫你還是你自己來?」

  陸辭言掃過面前平平無奇的山,這座山和其他開始風化的山沒有什麼不同。

  風迎面吹來一嘴的沙子,陸辭言把帶子繞過眼睛,在腦袋後打了個結,轉過頭衝著陸珉的方向,無聲詢問。

  陸珉揪了把帶子的邊緣,確保真的不能看見後,提溜著陸辭言的袖子帶著他往上爬。

  腳底凹凸不平,陸辭言表現的和目不能視的人沒什麼兩樣,跌跌撞撞,猶豫不前,偶爾的踩空和不小心提到碎石踩滑。

  陸珉嘖了聲,乾脆抓著他的手腕:「慢點走。」

  陸辭言好笑的問他:「你的腿還疼嗎?帶著我走吃力嗎?」

  陸珉像是被他踩住了痛腳,倒吸了口冷氣,左腿大腿上還打著石膏,每走一步都鑽心的疼痛,索卡斯給他做手術時還在感嘆,要是艙門砸的位置再往下一點,砸碎他的膝蓋,估計他整條腿都要廢了,現在雖然左腿腿骨粉碎性骨折,但好在保住了一條腿。

  又對著他胸腔嘖嘖稱奇,這樣內臟的破碎程度,沒死只能算陸珉命大。

  此刻命大的人拖著一條殘腿,提溜著另一個病號艱難爬山。

  簡直醫學奇蹟。

  陸珉泄憤地捏陸辭言的手腕,雖然病得頭腦發昏,不影響他手勁大,把陸辭言手骨捏的咔咔直響。

  陸辭言噗嗤笑出聲:「你怎麼跟個小孩一樣,這就生氣了?」

  陸珉沒好氣地拖著他又往上爬,爬到一半把人拉著坐到一塊石頭上,不知道自己去搗鼓什麼。

  陸辭言蒙住眼睛,眼前漆黑,只聽得到石頭碰撞的聲音嘰里咕嚕不停。

  「我沒有生氣。」他撐住腿站起身,「你現在還笑得出來。」

  「你說你不會害我,我相信你呀,」陸辭言聞著空氣中淡淡的味道,「你別迷暈我了,我很配合。」

  「你閉嘴吧。」

  *

  燭火閃爍。

  耳側水滴啪嗒啪嗒地落,砸在水面發出清脆的叮咚聲。

  這裡應該是個空曠的地方,並且極其安靜,水滴滴入水面的聲音在耳邊盪起回音,陸珉一輕一重的腳步聲在此刻格外的明顯。

  忽然……

  風從某個方向來,陸辭言精準地捕捉到霎那間空氣與衣物摩擦的聲音。

  聲音頓住了,陸珉也停下來。

  他轉過身把陸辭言臉上的帶子摘下來。

  驟然的光亮讓陸辭言眨著眼睛,一會才適應眼前的光線。

  這裡是一個空間極其寬闊,挑高極其高的教堂。

  在教堂的正中央,最高的穹頂處鑲嵌著巨大的玻璃花窗,四周點著數不清的燭台,燭光閃爍,影影綽綽中,正中玻璃花窗投下的五彩斑斕的影子,在影子處,靜靜矗立著一個男人,他身上素衣染上斑斕的顏色,在燭火煙霧繚繞中如夢似幻般,仿若眨眼間便會消弭的影子。

  他身形消瘦,長發被隨意束在腦後,看不清眉眼,只覺得溫和儒雅。

  見到陸辭言,他溫和地笑了笑,並沒有多少熱絡,反而轉向陸珉,不贊成地看著陸珉的傷腿,目光有些責備:「我不是說過不要弄傷自己嗎?」

  他抬抬手,兩個人衣著打扮相似的人把陸珉送了下去。

  才轉過來望向陸辭言,他的目光很微妙,似乎是有欣喜,又帶著莫名的惆悵與惘然,更像是,從陸辭言去看另一個人的影子。

  陸辭言任由他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打量,在他打量陸辭言時,陸辭言也在打量他,這人生得極好,唇紅齒白,端重肅穆,和陸辭言相仿的身高,他比陸辭言還要瘦,莫名地,瘦出一派仙風道骨的意味,總覺得超然世外。

  陸辭言抬頭看頭頂的玻璃花窗,牆壁四周斑斕的壁畫往上延伸,在巨幅的玻璃窗戶上匯聚。

  他見陸辭言看著壁畫出神:「很不一樣吧。」

  「什麼?」

  「這裡和安全局很不一樣吧,」他指著頭頂的玻璃,指著牆壁上難辨的壁畫,指尖掃過空無一物的地面,落在室內僅有的燭台上,「這裡最多的是這個。」

  他做了手勢,示意陸辭言跟著他走。

  「你要帶我去哪兒?」

  他停了下來,唇角勾起抹笑,安撫道:「別著急,你聽我慢慢和你說。」

  陸辭言將信將疑地跟上他。

  兩人在曲折狹窄的通道中不停轉,這人不光瘦,身體也輕盈的不可思議,在這樣安靜的地方,他的腳步沒有發出絲毫聲音。

  「在我的記憶中,你還是很小的孩子,只會躲在江凜身後,見到陌生人只探出個腦袋,也不會說話,」他說話的聲音極其輕極其緩,聽得人不自覺犯困,他伸出手推開一扇門,「我第二次見你的時候,你終於會開口說話了,但是說話的對象僅限於江凜。」

  「我不認識你。」陸辭言冷冷打斷道。

  又問:「你叫什麼名字?」

  他抬起眸子有些詫異地看了眼陸辭言,隨後才說:「我沒有名字。」

  第110章

  任何第一次踏足中央區的倖存者都會發出來情不自禁的感嘆,接著便是內心長久無法平息的震動。

  廣闊無垠的荒涼大地中央靜靜矗立著一座巨大的純白雕像,雕像右手執劍,左手持盾,劍尖指向天空,護盾頂在頭頂,不像高舉長劍奮爭的英雄,反而像是被壓迫到雙腿都微微彎曲,仍舊用盡最後一絲餘力抗爭的失敗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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