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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怎麼知道的?誰給你打的電話?”

  “我估計就是那個中間人——我平常喊他挫子。他在電話中沒敢說自己是誰,我估計他是害怕警察在場,或是害怕……什麼別的。反正他沒告訴我姓名。

  “他怎麼知道大鬍子告發了?”

  “他說大鬍子妹妹自殺了——盛珠跟你說沒說過大鬍子的事?他是為了把他妹妹調到北京才幹這事的。”

  “說過。”高文的腦際立即浮現出一幅畫面,一個小女孩長途跋涉去探望獄中的哥哥,雙腳被路面磨得血肉模糊……“她自殺啦?”

  高文寒顫的聲音顯示他內心的激烈情緒,那個長白山下的小學教師的自殺,他知道他有著不可推卻的責任。

  “她在中韓商貿公司上班。”千善子說,“她一直不知道哥哥是如何把她調到北京的,大鬍子被抓走之後,她才知道真相。知道真相之後……就自殺了。”

  頓了許久,千善子哽咽著說:“是我害了她呀!也害了大鬍子!”

  高文強壓著內心的激烈反應,說:“現在不是自責的時候。”

  “大鬍子妹妹自殺,警察自然會追查。那個男人——就是挫子,就是在得知他妹妹自殺之後給我打電話的。果然不錯,沒過多久警察就追來了。我算幸運,差一點被抓住了。不是我親自殺的人,他們會把我怎麼樣?還會槍斃我嗎?是不是挫子在嚇我?”

  高文無法回答也不敢想千善子的問題。高文問道:“大鬍子就是在北京被抓的?”

  “是在烏魯木齊。”千善子把搭在腦門上的一綹頭髮捋上去,說,“我沒想到那傢伙做事那麼糊塗。”

  “什麼?他是在烏魯木齊被抓的?我在烏魯木齊呆了好幾天,怎麼一點不知道?”

  “他就是前幾天去的烏魯木齊。去找他的身份證。”

  “什麼?”

  “大鬍子身份證丟了,他老是懷疑掉在你家窗戶下面的草叢裡,不去找一下他心裡一直恐慌,留下那個清楚無誤的把柄,他早晚會被抓起來的。他是跳窗戶逃走的,老是懷疑身份證就是跳窗戶時掉下的。結果他真的去了烏魯木齊,在你家窗戶下面找了半天什麼也沒找到,卻被人懷疑上了。有人打電話到公安局,他在烏魯木齊準備上火車時被抓起來了。”

  “原來……是這樣?”高文難以相信。“你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

  “都是挫子昨晚說的。他的朋友很多,全國各地都有。犯罪之類的信息比誰得到的都快。”千善子停了一下,接著說,“我今天給公司的老闆打電話,大鬍子妹妹確實自殺了,挫子的消息都特別準確。”

  “你付給挫子多少錢?”高文疑惑地注視著千善子,“肯定數目不小吧?”

  千善子遲疑了很久,說:“我沒有付他一分錢。”

  “他擔著這麼大的風險,你沒付他一分錢?”

  “只給了一萬塊錢。不過,不是給他的,是給大鬍子的。”

  “挫子幹嗎為你賣這麼大的命?

  “他喜歡我,”千善子終於說,“他說他可以為我去殺任何人。他是一個地痞,可現在看來,人還不壞。我和他是不打不成交。歌廳剛開業那會兒,他隔三岔五就帶一幫弟兄來歌廳鬧事,滿桌的飲料啤酒喝完,招呼不打就走。誰也不敢向他們要錢。後來我有一次忍不住發火了,他說他就是從我那一次發火的時候喜歡上我的。”

  “他跟大鬍子怎麼認識的?”

  “不知道。可能坐牢的時候在一起吧。除了大鬍子,他還找過其他人。不知為何,他最終選中了大鬍子。也許其他人都要很多錢,只有大鬍子條件最低,把他妹妹調來北京就成。”

  高文忽然想到一個很不適宜的問題,高文忍不住問道:

  “你經常陪他睡覺?”

  千善子嘴唇一動,說:“你說誰?”

  “你是不是經常陪挫子睡覺?”

  “只有那一次。”

  千善子接著說:“請相信我。只是那一次。這是我們當初說定的交換條件。”

  高文知道千善子不會撒謊。同時也知道她缺乏一般的常識和原則。高文那樣恨自己,因為他不恨她。

  高文忽然想到施大爺,高文第一次意識到男人的世界原來是那麼極端、荒唐而無法擺脫。無論是後生牛犢,還是垂暮老人。

  他們都有著一個可笑的秘不可示的內心死角。

  一列火車悽然昂鳴,飛馳而來,在強烈的燈柱照射下,伏在高文懷裡的千善子驚恐得就像一隻無處藏身的幼鹿,高文情不自禁地摟緊她,在火車的鋪天蓋地的轟鳴中,高文的心事既尖銳而繁亂,車輪和鐵軌相交所產生的有節奏的嘔當哐當聲,在高文腦際轉化為: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高文的心情又激烈地衝突開了。

  列車馳過之後,四周好像沉浸在寂靜的深淵裡。

  高文忍了幾次沒有出口的話,在這深淵般的寂靜中強烈地撞擊他的心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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