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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珠沉吟道:“別拿我開玩笑了。這種玩笑會使我很難過。”

  高文收起玩笑的神色,說:“對不起。你不要感到難過,這個世上,大概沒有誰比我更理解你了。我倆生活這麼長時間了,我從未因你做那種事而感到羞恥,這是真話。我只是恨自己,未能掙上錢給你付柯迪的醫療費,我是一個無恥的男人,我對不起你。”

  “千萬別這麼說。”盛珠神情憂悒,“是我對不起你。你對我的好處,我一輩子也忘不了。有一件事,我必須告訴你。”

  高文剛剛有些鬆弛的心驟然收緊了。

  “什麼事?”

  “我得了性病了,”盛珠說,“今天我去廣渠門的一家專治性病的婦科醫院看了。”

  高文怔怔地望著盛珠,心裡就像打翻了五味瓶,不是滋味。

  “這種病是極易傳染的。我雖然避免跟你身體接觸,但公用的廁所、淋浴也會傳染。”盛珠聲音越來越低,“你搬到千善子那兒住一段時間吧。我治療好了,你再回來。你跟千善子結婚的話,我把這個房子讓給你們,省得租房花費很多錢,那時候柯迪大概就要出院了,他出院之後我就帶他回家……我做夢都想安徽老家,我會和柯迪在里板鎮好好過一輩子了的……”

  這也是高文本來的打算,但當由盛珠說出來的時候,高文反而不知如何是好了。

  “我不能走……留下你一個人我不放心。”高文說著,眼圈紅了。

  “必須走,”盛珠說,“你不走,我也要趕你走。”

  高文強忍著淚,說:“你跟前還有錢嗎?”

  盛珠低垂著頭,沒有回答。

  “柯迪還需要多少錢,才能出院?”

  “大概還需要一萬塊錢。這你別管,我會想辦法的。”

  高文說:“你剛交了一萬塊錢。肯定沒錢了。可我……”

  “我知道你也沒錢,你別替我操心。”

  “我能不替你操心嗎?”高文說,“你得了這種病……要耽擱你好長時間。柯迪什麼時候出院?”

  “醫生說快了。”

  “你一直沒見到柯迪?”

  “我見到那個美國來的主治醫生了,那個美國人比他老婆好多了。”盛珠說,“我本來以為不讓我見是因為我是妓女,那個名叫亨特的美國醫生解開了我的疑慮,不讓我見病人,確實是他們的一種心理療法,他門要讓柯迪和以前的生活完全隔開,杜絕病人的聯想。亨特醫生說,這種辦法對柯迪非常適應,何迪恢復得非常好,只是……”

  “只是什麼?”

  “亨特醫生說,病人在完全隔離於以前的生活中康復之後,重新和以前的生活接觸的時候需要有一段艱難的適應期。”

  《北京往事》第四章(3)

  高文說:“這肯定是的。”

  “亨特醫生說,這種適應期對康復的病人來說是很殘酷的,一方面,當他們走出醫院的時候就像嬰兒剛來到世上,另一方面,以前的記憶突然恢復,呈現腦際,令他們措手不及,招架不住。亨特醫生說,有的病人在康復之後,想到自己在病中的情形,自殺了,這不是病態的自殺,而是恢復尊嚴之後的理性自殺……

  “你別擔心這些,”高文說,“這畢竟是極少的例子。”

  “亨特醫生要我在病人出院的時候,要做好各種各樣的心理準備。”

  “過了適應期不就好了嗎?”

  “是的,”盛珠說,“亨特醫生也這麼說。亨特醫生還說,適應期對有的病人來說只有幾天時間。”

  高文說:“你怎麼像我啦?整天瞎擔心。好了不就好了?如果精神病人治療好了還會出事,幹嗎還要那麼多精神病院?你說的那種情況,只是極個別的例子。走在大街上還會發生車禍,也不是安全的,你幹嗎擔心那種事?”

  盛珠轉而笑道:“我看你勸我還蠻會勸的嘛,你好像跟以前不一樣了,能扛住事了。”

  高文說:“好了,不說這些了。我上街買菜回來做飯,吃了飯我去找那個狗娘養的。”

  盛珠說:“你今天就把一些衣服和洗漱用具搬到那邊去。我好了,你再過來。”

  高文說:“那好吧。”

  《北京往事》第五章(1)

  吃完午飯,高文揣上那張報紙正要出門去文化餐廳的時候,吳經理竟主動上門了。

  吳經理手上也拿著那張報紙,高文開門見是板寸,渾身一陣抽搐,高文不知道自己的反應是憤怒還是恐慌。

  板寸進屋之後點頭哈腰,滿臉賠笑。

  “實在抱歉,這張報紙我剛剛看到,看樣子你們也看到了,”板寸說,“我本來認為這篇文章不會發得這麼快,沒來得及跟你說,實在是太抱歉了。”

  板寸抽出一支“三五”,高文沒接。盛珠嘟著嘴。

  “高先生,你是大作家,”板寸把煙放進去,自己吸著的煙只剩菸蒂了,他忘了換一支,“心胸一定是很開闊的。不然,你的肚裡怎能裝得下那麼多人物形象?你別生氣,只把我當作你小說中的一個人物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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