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放下電話,朱懷鏡掏出那個神秘的簿子,翻開一看,見龍文到底還算有心人,把每一次交錢的時間、地點、雙方說了什麼話,都一一記錄下來了。乾脆毀掉它算了,朱懷鏡想。他左右看看,見不方便在辦公室焚燒,就想去廁所里蹲著,一點點撕碎了,放水沖走。他扯了手紙,去了廁所,選最裡面的蹲位蹲下,關了門。他取出簿子,一項一項細看,見每次有十多萬的,有五萬八萬的,多是龍文送到張天奇家裡,也有幾次送到他辦公室。張天奇次次都要求龍文注意方法,別把好事辦壞了。龍文總是打包票,說萬無一失。待朱懷鏡看完全部記錄,他便不想毀這簿子了。心想幹嗎毀了呢?天底下不會有第三個人想到有這麼個東西留在他手裡的。何不保存著?世界上的事情誰料得准?說不定哪天這玩意兒能派上什麼用場也不一定!朱懷鏡感到一陣莫名其妙的激動。一激動,就真的有便意了。今天他總覺得自己辦成了一件大事,很有成就感,便全身放鬆,痛痛快快地拉了個乾淨。完事了,回到辦公室,將那簿子鎖進保險柜里。

  晚上,朱懷鏡很想去看看玉琴。好些天沒有去看她了,心裡有時堵得慌。幾個月前,玉琴剛接手總經理位置,就碰著市里抓廉政建設,生意冷淡,營業額一天比一天減少。就有人開始說風涼話:女人就是女人,幹不了大事。玉琴偏是個要強的,拼著老命想辦法,非把生意做上去不可。她成天起早貪黑,每天都是精疲力竭的樣子。人也瘦了一大圈。兩人原來堅持每天清早去打網球的,現在也不去了。偶爾聚聚,彼此都不能盡興。朱懷鏡看著為玉琴著急,卻愛莫能助。還算好,廉政建設風頭很快就過去了,龍興大酒店的生意慢慢紅火起來。可是奇怪,兩人親熱起來卻遲遲找不回原來的感覺。每次,朱懷鏡臨去之前,都興沖沖的,想著兩人的事,就滿腦子形象思維,恨不能馬上就見到玉琴。可幾乎沒有一次叫兩人感覺淋漓盡致的。他今天下午本來很興奮的,後來想著張天奇的事,越想越害怕。他擔心自己的情緒影響玉琴,便呆在家裡了。這個晚上,朱懷鏡通宵沒有合眼。窗外落葉沙沙,秋越來越深了。白天他沒想那麼多,只一心為張天奇幫忙。現在覺得自己那麼苦口婆心勸導龍文,差不多只是在炫耀口才和智慧。深夜裡,人的思維很誇張,又容易沮喪。想像著這個案子移交司法部門後可能發生的情況,朱懷鏡便害怕起來。他盼著天亮,見了太陽,感覺或許會好些吧。

  .

  國畫

  作者:王躍文

  三十二

  皮傑的天馬娛樂城竣工開業了。朱懷鏡和方明遠都被邀請參加開業典禮。但皮市長關照兩位不要去,免得無端地生出什麼話來。他們只好同皮傑解釋了。皮傑發了老頭子一通牢騷,再說過一段專門請二位一次。可司馬副市長應皮傑恭請,去了,親自為娛樂城剪了彩。他是分管財貿的市政府領導,參加開業典禮似也在情理之中。這已讓皮傑掙足面子了。朱懷鏡是過後才知道司馬副市長去為娛樂城剪彩的,覺得中間的文章耐人尋味。因為他知道皮市長和司馬副市長兩人私下裡不和睦。依著老百姓,兩人若是有意見,你家有事,我眼睛都不朝你那一方。可官場上的事,按常人的思維往往是想不通的。那就不去想吧。天馬娛樂城從開業那天起生意就很是興隆。這裡有高級餐廳、保齡球館、游泳館、歌舞廳、KTV包房、茶屋、桑拿浴等,各種服務一應俱全。

  向吉富貪污稅款案果然辦得滴水不漏。案發三個月以後的一天晚上,朱懷鏡正在天馬娛樂城打保齡球,接到龍文的電話,說向吉富已被處決。這時的龍文早已是烏縣財政局局長了。按照朱懷鏡的囑咐,龍文在案子未結之前沒有給他打過一個電話。這三個月朱懷鏡也不太好受,他同玉琴總過不好,似乎所有的甜蜜都已隨風而逝,再也追不回來。兩人卻捨不得分手,都在努力想讓對方滿意。都是很成熟的人了,怎麼說分手就分手呢?可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勞的。兩人似乎都是在用理智維繫著感情,不想顯得太孩子氣了。這同夫妻間礙於家庭觀念不想輕率離婚差不多。情人關係到了這一步,也許是不祥之兆吧。方明遠隔幾天就叫朱懷鏡一道陪皮市長打打網球,這會讓他獲得幾個小時的快樂。陳雁是每次都在場的,望著她在球場上輕巧地騰躍,她那迷人身段的造型瞬息萬變,令人迴腸盪氣。不過朱懷鏡這種時候的愉悅並不完全是因為陳雁。他是這樣一種人,哪怕自己有天大的事不開心,只要同領導在一起,什麼都暫時煙消雲散。其實,讓他不開心的是同玉琴的感情,讓他擔心的卻是向吉富的案子。他希望早日接到龍文的電話,卻又怕接到他的電話。甚至有些後悔自己多管閒事。龍文也很謹慎,在自己頂過調查難關之後,仍然不敢給朱懷鏡打電話。硬是等到向吉富在槍聲中倒下了,他才在當天晚上打電話過來。兩人在電話里也不像專門說這事兒,而是老朋友聊天,偶爾說到烏縣最近的新聞,隨便說起向吉富因什麼什麼罪被處決了。

  朱懷鏡現在終於知道事情了結了,本可以放心了,可他內心莫明其妙地悲涼起來。今晚在一起打保齡球的還有雷拂塵、方明遠、玉琴、宋達清、黃達洪,都是皮傑請來的。大家玩得很高興,卻只有朱懷鏡和玉琴是強作歡顏。玉琴的不開心還因為龍興大酒店的生意。龍興的生意冷淡一段之後本來好起來了,可天馬娛樂城一開業,她那裡的餐飲、保齡球、歌舞廳和KTV包房生意又冷火秋煙了。如今,荊都的新貴們把上天馬玩當成了一種時尚,這兒門前通宵都是車水馬龍。每到黃昏,門前的停車場裡靚女如雲。她們濃妝艷抹,秋波頻頻,隨時就召。這些女郎是荊都的候鳥,哪家夜總會的氣候適宜,她們就飛向哪裡覓食。偌大一個荊都,也只有天馬能夠為這些候鳥提供最好的氣候。玉琴坐在自己生意對手的保齡球館裡消遣,心情可以想見。

  打完三局保齡球,皮傑又請大家去唱歌。朱懷鏡想自己今天哪裡是唱歌的心情?就說算了吧,改天再玩。可其他幾位先生還餘興未盡,想再玩玩,不讓朱懷鏡走。玉琴給了朱懷鏡一個眼色,意思是她想先告辭了。朱懷鏡暗自點頭,讓她先走。於是,玉琴向皮傑道了感謝,先走了。皮傑便領著幾位去了KTV包房。一位小伙子忙跑了過來,像位部門經理。皮傑交待了幾句,小伙子就去了。皮傑笑道:“唱歌沒有小姐作陪,氣氛不像。每人請位小姐。”大家便客氣,說不用請,自己玩吧。朱懷鏡推辭得最懇切,說:“皮總,我們都是幾位好朋友,隨便玩玩就是了,請什么小姐?”皮傑便笑道:“怕什麼?玉琴又不在這裡。”聽著這話,朱懷鏡臉一下紅了。幾位便望著朱懷鏡笑。皮傑自知失言,便圓場道:“玉琴說有事先走了,我也就不勉強留她。有位女士,大家就玩不盡興了。”幾位正說笑著,經理小伙子領著五位小姐進來了,一個個歪著挺著扭著搖著站在大伙兒面前。皮傑說:“各位隨便挑吧。”大伙兒先是客氣,說讓老總先挑,言語間隱去了皮傑的姓氏。皮傑卻搖手謙讓,說客人優先。幾位便開始挑人。朱懷鏡還有些不好意思,半天不曾動作,他們幾位是早已玉人在懷了。皮傑便問朱懷鏡:“張老闆,你是不是看不上?看不上再去叫。”方明遠一手拍著她懷中小姐的臉蛋兒,一手指著朱懷鏡笑道:“這位張老闆呀,心目中有個模子在那裡擺著,眼光高。”說話間皮傑已挑了一位,只剩下一位了,站在那裡有些發窘。朱懷鏡覺得讓小姐難堪也不太好,便朝那小姐招招手。小姐莞爾一笑,過來了。朱懷鏡暗自笑自己傻,明知道躲不過的,何不早些下手挑了?到頭來撿了個別人挑剩下的。這位小姐臉蛋子身段都不錯,只是微胖,就被幾位先生花中選花比下去了。小姐坐下來,手便放在朱懷鏡的手心裡,柔聲問:“先生唱歌嗎?”朱懷鏡歌唱得不好,輕易不在外面瞎叫喊的,就說:“小姐唱吧,我欣賞欣賞就行了。”這小姐的手很是蘇軟,緞子一樣,捏著很舒服。這會兒,方明遠已在同他的小姐合唱《心雨》。方明遠即興改了歌詞,唱得很逗,大伙兒都笑了起來。朱懷鏡這位小姐挑了那首《真的好想你》,說把這首歌獻給身邊這位朋友和在座所有朋友。大伙兒便指著朱懷鏡開玩笑。這小姐的歌還真的不錯,不愧是在場子裡混的。小姐唱著唱著,手便越抓越緊,讓朱懷鏡感動起來。小姐唱完了,博得滿堂喝彩。下面就是雷拂塵和小姐唱《康定情歌》。黃達洪和宋達清早帶著小姐出去跳舞去了。小姐見朱懷鏡歌也不想唱,就邀他出去跳舞。兩人下了樓,正好一曲慢四開始。小姐手往朱懷鏡肩上一搭,頭便微微彎著,仰視著他,淺淺地笑。朱懷鏡也望著她,笑著,卻找不出一句得體的話來。小姐輕輕說:“先生還有些拘謹,放鬆些吧。”朱懷鏡說:“沒有哩,我很高興。”小姐說:“能讓先生高興就好。我們啊,就怕自己不能讓客人高興。”說話間,小姐又把身子靠近了些,高聳的胸脯在他的胸膛上摩擦。一曲下來,朱懷鏡不想上去唱歌了,乾脆在這裡跳舞算了。兩人就隨便找了個沒人的卡座坐下了。小姐把頭半靠在朱懷鏡懷裡,說:“看得出,先生是位很自珍的人。”朱懷鏡不知小姐指的是什麼,問:“何以見得?”小姐說:“你對我很尊重。”朱懷鏡就著這個話題問:“那麼你們希望碰著哪種男人呢?”小姐抬起頭,微笑著望著他,再又偎進他的懷裡,說:“希望碰上你這樣的男人。”朱懷鏡便把小姐摟了一下,說:“感謝小姐看得起。”這時,燈光驟然間暗下來了,輕柔的音樂抒情地奏起。小姐拉著朱懷鏡進了舞池,整個人兒撲進了他的懷裡,緊緊摟著他。朱懷鏡感覺著女人蘇胸的擠壓,腦子裡一片空茫。女歌手哀婉地唱著《今晚你把我帶走》:……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