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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了門,朱懷鏡望著香妹哭笑不得。香妹說:“這個四毛,說話辦事是真的不老練。”朱懷鏡笑道:“這是你自己看見的,不是我編的吧?什麼話他都要說出來,又要說透,而且不分時機,不分地點,不分對象,讓你難堪。”香妹說:“我們不計較他吧。鄉下人,沒見識。不過這也說明他實在,肚子裡沒有彎彎兒。”香妹到底是做表姐的,還想護著瞿林的面子。朱懷鏡也不好多說什麼,只是剛才陡然湧起的衝動早沒有了。

  網球場加緊施工的時候,袁小奇在策劃著名怎樣把這事兒弄得影響大一些,不能讓一百萬元票子不聲不響就花了。老乾所平時本來就不引人注意,劉所長也很樂意把這事弄得熱鬧些,因為這網球場畢竟可以算作他的政績。於是,黃達洪受袁小奇之命,早早的就同劉所長磋商,還多次徵求朱懷鏡、方明遠、陳雁等幾位的高見,拿了好幾套方案。大家認為最佳方案是請皮市長參加剪彩儀式,屆時舉行荊都市首屆老乾網球賽,並請皮市長同袁小奇進行一場表演賽。陳雁跑去一說,皮市長欣然同意了。

  過了些日子,網球場終於竣工了。於是,卜定佳期,袁小奇專此回了荊都。朱懷鏡被作為佳賓邀請了,可事不湊巧,那些天他正好隨司馬副市長一道下基層調查研究去了,沒能出席剪彩儀式。他只是在下面賓館看電視時,看到荊都新聞里播了這條消息。皮市長和袁小奇同時出現在螢屏上,共同為網球場剪了彩,接下來兩人便進行網球表演賽。新聞節目的鏡頭當然不會很長,但袁小奇能以這種方式同皮市長一塊兒亮相,已經很不錯了。司馬副市長的秘書小江和朱懷鏡同住一個房間,他看了這條新聞,神秘地笑笑,說袁小奇是個謎。小江只是這麼隱諱地說了一句,沒有下文了。朱懷鏡佯裝糊塗,含含糊糊地哦了聲。他猜想小江是話中有話,只是不便明說。小江敢這麼說,說不定是聽司馬副市長說過什麼。關於司馬副市長同皮市長之間的微妙關係,朱懷鏡經常聽見。儘管人們議論這種事情的時候非常含糊,也並沒有提到什麼具體細節,但已是越來越多的人知道這兩位領導是面和心不和。朱懷鏡早就感覺到自己正一天天陷入尷尬境地。皮市長很賞識他,可他的工作職責卻是為司馬副市長服務。他必須學會走平衡木。

  過後幾天,朱懷鏡還沒有回機關,又在另一地的賓館,從服務小姐送來的《荊都日報》上看到一篇報導:《悠悠桑梓情,眷眷赤子心———袁小奇,一個平凡人的故事》。袁小奇怎麼一下子就是平凡人了?看了標題,朱懷鏡就猜到這則報導是精心策劃的。文章的作者是新面孔,朱懷鏡不認識這人。一個神力無比的人,這會兒卻是平凡人了。朱懷鏡讀完這篇報導,見裡面隻字不提袁小奇的神秘功法,只把他刻畫成一位滿懷愛心,樂善好施的大善人,簡直是個活菩薩。這一段,報刊上對偽科學的聲討文章仍是不斷,而且出面撰文的多是些學界宿老。

  那天朱懷鏡回到荊都正是下午六點多鐘。他心裡掛著玉琴,想馬上跑去看看她,可他心裡像裝著別的什麼事似的,還是回家去了。香妹見他回來了,很是高興,忙接過他的包,為他倒水洗臉。香妹告訴他說:“瞿林前天晚上來過,送了六萬塊錢來。他說本來賺了近二十萬,刮油水的多了,他到手的就沒多少了。黃達洪他給了五萬,是黃達洪開口要的。老乾所劉所長也伸手了,他給了他一萬。黃達洪說陳雁為這個項目出了力,也應表示一下,他說給了她兩萬。”朱懷鏡抬起一張濕漉漉的臉,沒好氣地說:“你就不該收他的錢。我早就說過,我們不是為了圖他送個幾萬塊錢才幫他的。”香妹不知道朱懷鏡發的是什麼火,望著他不說話。朱懷鏡便又埋下頭去洗臉。他是怪瞿林不該把給誰送了多少都一五一十地說出來,多難聽!江湖上跑的人,事情做了就做了,嘴上還說什麼?吃過晚飯,朱懷鏡想今晚就不出去了,好好陪一會兒香妹。這麼想著,他心裡暗自歉歉的。兒子去自己房間做作業去了,他兩口子坐在沙發上看電視,手抓在一起捏了一會兒。香妹臉上泛著紅暈,很像一位幸福的女人。只要朱懷鏡呆在家裡,能感覺到他的存在,能呼吸到他的氣息,她就知足了。香妹說:“你這幾天不在家,柳潔來家裡玩過幾次。”“是嗎?”朱懷鏡隨口問道。香妹說:“我起先以為她沒有事,只是來玩玩。後來就聽出些意思了。她是想讓我給她介紹男朋友。我答應試試,看看我們那裡有沒有合適的小伙子。”朱懷鏡警醒起來,說:“做媒的事往往費力不討好,你不要管這閒事。”香妹說:“有好小伙子的話為什麼不成全人家呢?”朱懷鏡不好明說,只道“反正你不要管人家的事。她現在是柳家的女兒了,柳子風自己會有安排的。我們去攪和,反而不好。”兩口子正拉著家常,電話響了。朱懷鏡去接了,見是張天奇:“哦哦,張書記,你好你好!你在若有還是在荊都?”張天奇說:“在荊都,剛到的,住在荊園。你晚上不出去嗎?我想來看看你。”朱懷鏡忙說:“哪裡哪裡,還是我過來看你吧。你住在哪間房?”“還是我到你家裡來吧。”張天奇說得很懇切。

  朱懷鏡不好再推脫,只好說在家恭候。香妹聽說張天奇要來,忙起身收拾客廳,拿出水果擺上。張天奇畢竟已是地委副書記,竟然上門來拜訪,朱懷鏡心裡難免有些得意,覺得自己很有面子。朱懷鏡感覺有股氣從喉頭咕嚕咕嚕往下鑽,直竄肛門。這股氣在肛門邊一堵,他便想上廁所了。朱懷鏡總是這樣,一激動就屎急尿慌。他只好扯了紙,去蹲廁所。從荊園賓館來這裡沒有多遠,驅車一會兒就到,朱懷鏡擔心張天奇馬上就到了,自己卻蹲在廁所里,會很難為情的。可越是這麼想著心裡就越急,半天也拉不乾淨。這時,聽得外面張天奇來了。朱懷鏡只好糙糙了事,淨手出來。卻只見張天奇一個人坐在沙發里。朱懷鏡正要問,張天奇看出了他的疑慮,說:“我讓他們在下面等著。”朱懷鏡知道他說的是他的秘書和司機,就說:“怎麼不叫他們上來呢?”張天奇搖搖手說:“沒關係的。”張天奇接過香妹遞過的茶,喝了口,問了些客氣話,就玩笑著對香妹說:“小陳,我同懷鏡去裡面說話,對不起啊。”朱懷鏡不知張天奇有什麼大事要說,只好請他去了書房。坐了下來,朱懷鏡笑著問:“張書記有什麼好事?”張天奇嘆了一聲,說:“懷鏡,出了點小麻煩。”張天奇狠狠吸著煙,濃濃的煙霧將他那張平日裡很有涵養的臉襯托得有些陰沉。他這表情不像是出了小麻煩。朱懷鏡沒有問下去,也默默地吸著煙,望著張天奇,等他下面的話。

  張天奇吸了會兒煙,才緩緩說道:“這幾年,為了跑項目,我們花了些活動經費。特別是高陽水電站,跑市里和北京不下二十次。誰都清楚,現在事情不好辦,不花些活動經費是辦不好的。還好,高陽水電站明年總算可以動工了。但是,麻煩也來了。有些經費財政上不好處理,我讓國稅局想點辦法,就只一兩萬塊錢。我是交待國稅局局長龍文辦的。龍文卻把這事交給了城關稅務所的所長向吉富。沒想到向吉富想的辦法是收稅時大頭小尾,侵吞稅款。這狗東西竟藉機為自己撈了兩百多萬,說都是縣裡拿去跑項目去了。這事終於被捅出來了。真查起來,就會查到我的頭上。”朱懷鏡聽了,覺得沒什麼大不了的事,便說:“到你手裡就一兩萬塊錢,又是用作縣裡跑項目的活動經費,我想沒關係的。你是廉潔慣了,對自己要求嚴啊!”張天奇輕鬆不起來,仍是嘆氣喧天:“話是這麼說。我自己雖沒沾一分一文,但我剛到地委副書記位置上,就讓人來查經濟問題,也不太好。何況侵吞稅款,性質嚴重。”“那麼你的意思……”朱懷鏡試探道。張天奇說:“我知道龍文一直對你很尊重,只有你的話他聽得進去。”朱懷鏡這才知道張天奇的意圖。他原來還以為張天奇是專門登門來看望他的,卻是自作多情了。他想這事不好辦。向吉富真侵吞那麼多稅款的話,必死無疑。而人命關天,不可能糙糙結案,必定要查個水落石出。這就難免不帶出張天奇。錢雖不多,也沒進張天奇私人腰包,但侵吞稅款非同兒戲。更可怕的是一旦有風聲說張天奇牽涉這個案子,一夜之間,各種稀奇古怪的說法就會在烏縣風行起來。流言就像瘟疫,很快就會在若有地區乃至整個荊都市流傳開來。市里領導也長著耳朵,自然也會聽到關於張天奇的傳言。當官不可能不得罪人,那些平日裡對張天奇有意見的,說不定就藉機落井下石,索性再舉報他些事情。於是傳言就越來越像那麼回事了,說不定就有哪位領導批示立案查一查張天奇的問題。張天奇沒什麼問題還好說,真有什麼問題,這一查麻煩就大了。俗話說,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何況有些事情平日看著沒什麼大不了的,真往桌面上一擺就說不過去了。即便是龍文的嘴巴堵住了,向吉富的嘴巴可是長在他自己的腦袋上。一個反正是死路一條的人,誰能保證他不瘋狗一樣亂咬一氣?朱懷鏡想了想,問:“張書記,辦這事你同向吉富碰過面嗎?還有哪些人知道這事?”張天奇說:“我只同龍文講過,請他想辦法支持一下。沒想到他是這麼想辦法的,更沒想到他找的是向吉富這樣的混蛋。別的人可能還不清楚這事,我也沒同縣裡其他領導通氣。烏縣班子你清楚,有個別人喜歡弄手腳,所以當時我想通了氣反而不好。”朱懷鏡笑道:“既然這樣,我說,你就連那一兩萬塊錢都不要認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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