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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為什麼要驚訝?」聶徐川沒有理會他故意釋放出的壓迫信號,自顧自拽開椅子坐下打了個響指,「檸檬水,謝謝。」

  「果然像他們說的一樣。」時升泰上下打量著他,法令紋隨著他張口說話而深淺變動,「你是個狂妄的小子。」

  時升泰臉上皺紋不少,但卻絲毫不顯老氣,有一種經歷歲月風霜過後的沉澱感,那雙陰狠而野心勃勃的眼睛始終明亮。

  「只是不知道你是不是真有這個狂妄的資本?」

  聶徐川伸手接過侍者端上來的檸檬水,檸檬皮的香氣在他的手指尖蔓延,「我只是沒想到,現在時先生要見我,也要假借別人的名頭了。還是說,你只是臨時起意,或者說發現了什麼急於來向我確認呢?」

  「你很聰明。」時升泰盯著他一動不動,像鷹隼瞄準自己的獵物,「但是光有這種小聰明是遠遠不夠的。」

  「開門見山吧,我們局裡最近案子可多得很,一會吃完這頓還得回去加班呢。有什麼話不如直說,時先生您日進斗金在這說包場就包場,我可還指望著我那點兒加班費呢。」

  「你覺得喬觀,我應該怎麼處置?」

  聶徐川碾碎那點檸檬片,「一次不忠,終生不用。這個道理您應該知道吧。」

  還沒等時升泰接話,聶徐川接著道:「所以我建議您把他交給警察,最好連同上犯罪證據一起,判個死刑執行個七八次,這樣不僅解了您的心頭不快,還能給您記上一筆戴罪立功,等到您……」

  看到對面越來越陰沉的臉色,聶徐川識趣地閉上了嘴。

  「他是我的學生,最用功最有天賦的一個,可惜心智終究不夠成熟。一開始得到的太多就會迷失自我,我吸取了他的教訓。只有白紙才最方便寫字。」

  「所以您把他怎麼樣了?」

  「我不會把他怎麼樣,他的結果由他自己決定。」時升泰深深看了聶徐川一眼,「選擇,是我給他的最後一樣禮物。」

  餐廳平穩旋轉著,他們面對著的那塊玻璃朝向了瀾江的方向,相比起城市燈火要黯淡許多,漆黑的江面偶爾駛過幾艘亮著燈的遊輪,能夠容納數千人的豪華遊輪在塔上的人看來如同螻蟻般渺小。

  「聶徐川。」

  忽然被叫到名字聶徐川下意識抬頭,時升泰正皮笑肉不笑地看著他,那笑容令人極其不舒服,甚至可以說是毛骨悚然。

  「那你覺得時歸,我應該怎樣處置呢?」

  第47章 見面

  空氣的流速陡然間變慢, 就連呼吸都變得滯後。

  聶徐川盯住他倏而展開的眉頭,他仿佛是來自更高維度的生物,欣賞著人類社會獨有的連結而產生的情感。

  聶徐川的眉頭緊皺一分,他臉上的笑意就更充盈一分。

  「時歸雖然是我的兒子, 但現在我想聽聽你的看法。你們最愛審判人的欲望, 欲望太滿被你們看作是一種罪惡。時歸沒有欲望, 他的出生就是一種原罪。聶隊長, 你是選擇包庇還是審判這樣一個罪行累累的無辜者呢?」

  聶徐川沒有接他的話, 冷眼旁觀著他的自娛自樂。

  時升泰這樣一個心高氣傲手眼通天的人,完全沒有必要以喬觀的名字騙自己出來,並且還定在這樣一個地方。江心塔108層, 這裡配時升泰的身價算是勉強,只能說他心裡還有更大的盤算。

  「為什麼不叫他親自出來談談?」

  時升泰的眉毛下意識跳動了下, 隔了幾秒才問出聲:「誰?」

  「別裝了,時先生。」

  聶徐川上下打量一番, 輕柔舒緩的音樂隨著陣陣暖香襲來, 燈光也不似以往昏黃, 另一側窗外是金融中心大樓,只比江心塔的最高處矮了一點。

  「您把我約在這,可不是為了吃飯吧。」

  時升泰嘴角上揚, 又露出那種似笑非笑的神情, 頭也不回地開口:「出來吧。」

  餐廳側門忽然打開, 時歸穿著一襲妥帖的西裝從門內走出, 立柱的投下的陰影將他的影子融合在一起, 他臉上有一種難以掩飾的驚訝,但那種不可置信在一瞬間又化為了某種篤定。

  聶徐川定睛看著時歸,在他的印象里, 時歸很少穿得這樣正式,鑲嵌了碎鑽的領帶夾將粗紋線條的深藍色領帶和襯衫固定在一起,深灰色的西裝減弱了他身上少年的氣質,增添了幾分歲月的韻味。

  「聶徐川,我知道你不可能與喬觀合作。」時升泰如鷹隼般銳利的眼睛裡發出精光,「交易,講究公平。公平的前提,是手裡都有對方想要的籌碼。但是你想要的籌碼,他沒有。」

  時升泰揮手讓時歸坐過來,侍者很有眼力見兒地加上一張椅子後就默默退出了餐廳,整個廳里變得空空蕩蕩,音樂仿佛都變得大聲了些。

  「要知道,一開始我可是恨透了你。」時升泰面不改色地輕飄飄地說出這句話,「我精心製作的白紙,被你先劃上了幾道。」

  「可是後來,你也教會了我一個道理。白紙純潔無瑕,那就有可能被任何人寫上名字。所以,他得有軟肋,這樣才能牢牢握在手裡。」

  聶徐川一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時歸的那些小動作怎麼可能瞞得過時升泰的眼睛,但是時歸越是想要逃,想要擺脫控制,這就越證明了時歸的軟肋,他想要自由,想要有聶徐川的自由。

  「時先生,所以你的籌碼是什麼呢?」

  「時歸的自由。時歸從此以後和我沒有半分瓜葛。」

  時歸垂下的眸子瞥了時升泰一眼,被時升泰盡收眼底:「別急,你要看看他怎麼選。」

  聶徐川思忖半晌,這才抬眼望向時升泰:「我不明白,我這邊有什麼籌碼可以等價交換的。」

  「你有。」時升泰篤定道,他眼睛裡略帶笑意:「你不是已經暗示過喬觀了嗎?」

  聶徐川和時歸心中同時升起不好的預感。

  「自從我坐上這個位置,窮盡所有心血與力氣都在尋找一個繼承人。我的弟弟軟弱無力,還要自己的女人為他周旋。我一手帶大的喬觀,狼子野心卻又謹慎躊躇,血液里的劣等品。還有時歸。」

  他的話到這裡猛然間停住,岔開了話題問聶徐川:「你聽說過夜鶯與玫瑰的故事嗎?」

  並不想聽聶徐川的回答,他便自顧自地開始講述:「我第一次聽,是給我弟弟念童話故事,王爾德就把他嚇得哇哇大哭,真的是沒用。夜鶯聽到大學生的日夜悲嘆,用玫瑰刺戳破心臟,用死亡的代價為他換取了一朵紅玫瑰。」

  「如果我要這一朵紅玫瑰,你們倆,誰來充當這隻夜鶯呢?」

  聶徐川心頭一緊,這老頭的意思是,如果放時歸自由,那麼他就會用箍住時歸的東西箍住他,讓他不得不成為下一個夜鶯。

  旋轉餐廳緩緩轉動著,大約四十五分鐘就可以轉完一整圈,聶徐川來的時候面對著空蕩蕩的江面,現在已經能看到金融中心的邊緣了。

  聶徐川暗自緊握左手側的包,「時先生,你當真以為我今天會什麼都沒有準備嗎?」

  時升泰瞄了一眼卻不以為意:「就算你帶槍了又如何,你們警槍不都是帶編號的嗎?你這一槍開出去,誤殺合法市民,不用我給你戴上鐐銬,你自己就得先給自己戴上了。」

  「再說了,你來這裡與我見面,事先沒有向警局報備過吧。」時升泰自詡對人心的把握透徹,聶徐川如果夠謹慎,今天的會面他便不會向任何一個人走露風聲,這也正好達到了時升泰想要的局面。

  人在孤立無援的情況下,總會做出最真實又最殘忍的決定。

  「你就不怕我和你魚死網破?」聶徐川沉聲道。

  「我老了,不再喜歡腥風血雨的打殺了,但也總是給自己留足了後手。」

  時升泰聲音絲毫不見蒼老,大權在握之後人們總是貪婪地妄圖更多的時間,欲望如深淵一般吞噬著最初的人性。

  「看到了嗎,對面就是金融中心大樓,是面對江心塔108層,最好的狙擊點。」

  時歸聞言瞳孔一震,瞬間想要起身卻被聶徐川和時升泰同時抬手按住,「別亂動。」

  餐廳慢慢旋轉著,曼妙的音樂仿佛稱為死神來臨前的倒計時。

  「時先生,我不信任對面的狙擊手很正常,為什麼就連您自己也會不信任呢?」聶徐川擔心時歸與他挨得太近會受到波及,但是時升泰沒理由這樣做。

  忽然,聶徐川對對面狙擊手的身份忽然有了猜測。

  什麼談判,什麼夜鶯,都是假的。

  他們所有人都被時升泰這個老頭子耍了!

  什麼年老放權,什麼繼承人,他精心保養自己的一切,就連嗓音都不願意染上一絲蒼老的人,怎麼可能會捨得放棄自己從爛泥地里爬到金字塔頂端後才獲得的權利和地位?

  聶徐川忽然笑了,撫上一側的玻璃敲擊試了試,「看來您對喬先生確實不放心。不知道他今晚,是否會掉進這個陷阱呢?」

  時歸順者聶徐川手的方向看去,他們面前的這塊玻璃與其他的玻璃隱約不同,在夜色燈光下泛著微微的藍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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