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3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同一時刻,苻洵和舜英坐在回宮的馬車上。苻洵拿出那隻沉香木雕琢成的禮盒,木盒蓋子用泥金繪著芙蕖和紅梅,鏨刻著幾行小字:榮翊聯姻,永結盟好——永平元年正月初六。金粉已經剝脫不少,花紋也有些黯淡,像是風吹雨打了很久的舊物。

  揭開盒蓋,喜慶的正紅色底墊,靜靜放著兩個嶄新的大阿福,全都笑盈盈的、穿著紅衣,衣服上還有金色圖紋:螭龍、雉和白獅。泥娃娃的面部栩栩如生,男娃娃有很漂亮的桃花眼,女娃娃黠慧的杏核眼、像兩泓澄澈秋水。

  十六年前,在舜英被軟禁在興慶宮那兩個多月,元旻也曾動搖過無數次。卻終究,選擇成全自己那點私心。

  這一成全,就是她險些鬱鬱而終的半生,血親褚氏被磋磨掉的幾十條人命。

  舜英越看越氣悶,這人自說自話、自我感動的毛病,怕是一輩子都改不掉了。

  這世上有一種人,並沒什麼窮凶極惡的初衷,一點點私心、一點點偏執,加持權力的一點點任性,落到失權者頭上,便是塌天大禍。可她在身心俱傷後,想要去怨去恨去報復,他瞧著卻比她更無辜可憐。

  她又想起承贇與她說的那番話:過去幾十年世道太亂,人人有罪孽、人人有立場、人人有苦衷,可新的世代到了,活著的人總要往前看,要想餘生過得舒坦些,只有放下。

  往事不堪回首,怨恨太沉重,原諒無可能,可所有人只能選擇放下。

  只為將來。

  她咬牙切齒擰了一把苻洵腰肉,悻悻道:「都怪你,我們送完外公就該直接回宮。」

  「不來這趟,怎麼得到這個好東西」,苻洵笑盈盈將木盒蓋好,珍惜地鎖進抽屜,「難得見他低一次頭,可不能錯過。」

  舜英白了他一眼:「……」

  這幼稚的勝負欲!

  苻洵一路都掀著窗簾,看芙蕖長滿洛川,連天碧、別樣紅,忽然揚眉一笑:「剛好五年,姐姐真是有諾必踐。」

  舜英一愣,才想起,從建寧十二年冬她許下那個約定,到咸寧元年,剛好五年。

  於是遺憾地嘆了口氣:「本想攢滿五年就去遊山玩水,現在還得累死累活繼續連軸轉。」

  「無妨,大隱隱於市」,苻洵泰然一笑,攬住她柔聲寬慰,「不用再像從前那樣四處顛沛,能和你還有知蕤永遠在一起,還住在咱們最喜歡的洛京,我已經很知足了。」

  舜英想到那年的讖言:糾纏不分是半世的糾葛,流離失所是此生的摯愛。

  如今,糾纏不分的糾葛已全然分開,此生摯愛也不再流離失所。

  如此,已經很好了。

  第232章 後記:千秋萬歲

  咸寧元年六月二十八,褚舜英冊封苻洵為皇夫。

  咸寧四年,寧王苻雋尚承徽公主,長居洛京;次年,褚承禕大婚,迎娶武安王苻洹幼女為儲妃。褚、元、苻三姓通婚姻、融血脈,永結一體。

  咸寧五年,太尉姜娥任命麾下良將武燦,開始率操練「紅妝軍」。

  咸寧八年,曲雍和關門弟子韋令姜,三元及第,在殿試中對答從容、妙語連珠,以二十餘歲韶齡被欽點為文狀元,入集賢殿參與編撰新朝律法。

  新法改三公九卿為三省六部,中書、尚書、門下三省互相監督制衡,將相權一分為三,又設吏、戶、兵、刑、工五部分管太尉、大司農、御史台、廷尉等職責,另有禮部,掌管五禮之儀制及學校貢舉之法。

  官制完善後,韋令姜出任禮部尚書,受命於帝皇、興盛科舉,聆誨於丞相、大力開辦女學。

  韋令姜之母韋秋屏,自幼流落煙花泥淖,後得機緣重獲自由身,經營布商有所成,又因緣巧合救駕儲君,敕封誥命「一品勇毅夫人」。聯手原飛廉指揮使蘇衣、蘇裳,在滬南四州廣開織造坊、繡坊,只收女工。

  伴隨織造業興盛,無數滬南女子脫離父兄夫主、自給自足,短短十幾年間,閶江、維陽、宜邑三城秦樓楚館數量減半。

  咸寧十二年,武燦率紅妝軍再破西羌十餘國,將大雍控制的疆域向西再推千里。姜娥年邁致仕,武燦接任兵部尚書。自此,大雍女子尚武成風,皆以豐健強壯為美、以身披戎裝為榮。

  咸寧二十年,褚知蕤受封睿王、世代罔替,封地郅陽、北盧、鳳台三郡,與西境都護府一起,扼守西羌諸國。同年,咸寧帝傳位於太子褚承禕,是為泰啟帝。

  次年,泰啟帝冊苻皇后膝下長女為儲君,並留祖訓傳世:大位繼承無論男女,嫡長為先。

  而後,褚舜英與苻洵一起白龍魚服、周遊列國、縱情山水。

  咸寧帝在位二十年,觀文教於六經、閱武功於七德,平北宛、扼西羌,刀槍入庫、馬放南山、四夷臣服、萬國來朝。

  雍熙於變,河清海晏。

  第233章 狸兒

  關頭落月橫西嶺,塞下凝雲斷北荒。漠漠邊塵飛眾鳥,昏昏朔氣聚群羊。

  甌托位於烏蘭山西端,靠近烏蘭沙海。白天很熱,金色、白色的沙丘在遠方綿延成溫柔的曲線,風吹來便是噎滿喉嚨的乾燥,燙得眼睛生疼;到了夜晚,月亮似乎比別處更大,無垠的沙海嗚嗚作響,像是很多人在斷斷續續地唱歌。

  狸兒喜歡白天,可以把四肢埋在沙子裡,滾燙的熱氣滲進孱弱的四肢,燙得微微發疼。狸兒喜歡疼,疼了才能提醒自己還活著。

  他也喜歡夜晚,羊群歸圈後,他時常坐在沙丘上,倚靠胡楊樹吹那截木管子。木質的管身上開有八孔、前七後一。管口插著哨子,聲音又脆又亮,可以在烏蘭沙海里傳很遠。

  其實在一年前,狸兒既不喜歡白天也不喜歡黑夜。

  直到他遇見了大師父,那個送他篳篥的男人。

  .

  他是個有缺陷的棄嬰,被他稱作「額吉」的女人撿了他,將他養活又養大。

  這一對母子,天殘地缺。

  額吉身體不好、又不能生孩子,三十多歲還沒有男人娶。家裡沒有能騎會射、能摔跤打架的男人,他家的羊經常被別家的羊群拐走,額吉每次去討要都反被打一頓。

  還有每次暴風雪,母子倆力氣不夠,無法將所有羊群趕回羊圈。

  額吉就這樣,養著別人搶剩下的幾頭瘦羊、在別人不要的邊邊角角種上青稞,再靠著零零碎碎的接濟,養活了親生父母都不要的他。

  每當額吉看著空蕩蕩的羊圈、眼圈通紅地發呆,或者抱著凍死的羊羔嚎啕大哭時,狸兒都希望自己可以強壯些。

  他原本不叫狸兒,從前,所有人都叫他「阿狽」。

  阿狽從小就比部落里別的孩子矮小,左腳力量很弱、以至於走路時顯得跛。別的孩子能在草原上跑,他多跑幾步就會氣喘吁吁、漲得滿臉通紅。

  有一次他不甘心,跑得兩眼昏花了仍不停下、本能地邁著腿,後來他就嘴唇發紫倒在地上,爬都爬不起來。

  這些毛病,在遇到師父後,都逐漸好了起來。

  他至今都記得,初見師父的場景。

  去年冬天的一個黃昏,鄰居家的男孩問他要一件厚絨衣,那是單于送的,他死死攥著不肯給,男孩扇了他兩耳光,他腦袋暈暈的,但是氣血上涌,捏拳回擊了幾下。

  這是他第一次還手。

  單于大人是除了額吉外,第二個對他好的人,每當母子倆快餓死凍死的時候,單于大人總會派人偷偷給他們送些獸皮和糌粑、有時候還會送來熱氣騰騰的羊奶和酥油茶。

  鄰家男孩怒了、要他下跪,他犟著不肯屈膝,於是男孩發了怒,兩隻手鐵鉗似的摁住他肩膀往下壓,同時踹他膝彎。

  就在他快堅持不住時,一根長鞭破空而來,抽在鄰家男孩背上,卷著他向外翻了幾個滾。

  阿狽轉過頭,只見身側站著三匹很高的馬、馬背上各坐著一個人。陽光從他們身後照射來,看不清他們的容貌,只覺得說不出的高大偉岸。

  領頭的男子穿著一件黑色的袍子,看起來價值不菲,不是甌托這邊的款式,阿狽曾在單于的帳篷里見過,是他們說的「中原貴客」穿的,叫貂裘。

  領頭男子躍下馬的動作又瀟灑又利索,比部落里騎術最好的巴圖魯還好看。

  身後兩個男人也紛紛跳下馬,左邊的斂眉垂目神色沉穩,右邊的叼了根狗尾巴草、唇角噙一絲玩世不恭的笑。右邊那個走到他身邊問:「小兄弟,你叫什麼名字?」

  他無端對這三人生出好感:「阿狽。」

  左邊那個轉頭看向領頭男子,沉聲說:「狼生子或欠一足二足者,為狽。是他?」

  「他家的男孩子都是劍眉星目的,鼻子也像,瞧著正是他」,領頭男子笑了,慢慢走到他面前蹲下,與他平平對視,「好孩子,你額吉呢?」

  領頭男子戴著精緻的銀白面具,遮住上半張臉,緊抿雙唇時很是冷清淡漠,笑起來卻十分溫和,像融化烏蘭山積雪的柔軟春風。

  阿狽最喜歡他,於是領著他進了帳篷。< ="<hr>

  哦豁,小夥伴們如果覺得不錯,記得收藏網址 或推薦給朋友哦~拜託啦 (>.<)

  <span>: |  |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