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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承禕思索半晌,輕聲說:「祖母還在寶慈宮,她撐著一口氣,只為等你回去。」

  「難為你們了」,元旻唇角掠過一絲淺淡笑意:「我會去昇陽處理好此事。」

  承禕欲言又止,猶豫許久開口道:「往事如流水,父王不要過分縈懷……阿娘和六叔都對兒臣說過一句話,兒臣至今深以為然。」

  他看向樓船上兩襲紅衣,悠悠漫聲道:「天道有常,不為堯存,不為桀亡。為君王者,當海納百川,受得了光亮、也忍得了陰影,容得下清流、也容得下污垢,擔得起榮耀、也耐得住失敗。無論何時都應放眼天下,不能過份悲憫自己。」

  元旻聽得一愣,心裡湧出幾分期待。可恍惚的剎那,承禕卻只對他躬身一禮,轉過身,頭也不回地走向樓船。

  承贇一直候在岸邊,有點遺憾地看了看承禕背影,走過來作了個「請」的動作:「六叔已在昇陽安排好下榻處,四叔請讓侄兒護送一程。」

  元旻感激地頷首,隨承贇登上帆船,與樓船並行於永濟渠之上。

  兩岸草色如茵、散落著繽紛各異的野花,春天到了。

  他不禁抬頭,看向樓船甲板,那裡人影攢動,三五成群各自閒聊著什麼。

  蚩越年近八十,依然身板健朗,背不馱氣不喘,正滿面微笑跟承禕說什麼,葉兒乖巧地跟在承禕身後。桑珠也在同姜娥說笑,而站在船頭的那兩人並肩而立,正笑盈盈指點沿途風物。

  他們都穿紅色袍服,花紋材質像由同一匹雨絲錦裁成。方才分別時,元旻嗅到二人身上薰香,同樣甘甜醇厚、像極他們鮮亮的天性。此時,他們的動作幅度、甚至連微笑的弧度都相似。

  他們才是天造地設的佳偶。

  恍惚間,元旻像回到那個除夕夜,他站在牆內梅樹上,眼睜睜看牆外紅梅怒放、看他們相見歡、看他們笑容恣意張揚。

  蹉跎半生,又回到原點。留不住,就是留不住。

  承贇默了許久,試圖轉開話題:「等到宛平徹底解凍,陛下準備讓太子監國,她親自掛帥和宸王一起北伐。」

  元旻愣了片刻,才反應過來,承贇說的是舜英和苻洵。

  承贇發現繞不開那兩人,更覺尷尬,於是繼續沉默,卻聽元旻失神喃喃:「原來,我才是那半世的糾葛。」

  二月初十,元旻的帆船在龍門渡悄然靠岸,元璟和元旭陪他們回到昇陽。元旻從寶慈宮接出承祉,他已被長兄嚇得有些精神失常,只撲進元旻懷中簌簌落淚,忽而又鬧著求父王殺了生母長兄、替自己和祖母報仇。

  元旻亦對馮姮避而不見,帶著承祉自囚於興慶宮,自此深居簡出。

  元氏宗族有善於鑽營者,想方設法去找他,統統吃了閉門羹。時間一長,那些不安分的指望,也逐漸淡了。

  第225章 白刃血紛紛

  咸寧元年二月十八,第一道發兵詔令從洛京長慶宮頒發。

  七天後,南宮羽、謝朗、姜娥分別從北盧郡、朔門關、懷戎郡出發,率三路重騎為先軍,開始清算草原二十三部。所有支持過馮栩的單于及其族人、伴當、親兵皆被捆上馬背,驅趕在前方、地毯式鋪散開來示警開路,若地下埋有石脂,頃刻即燃。

  此舉雖殘忍,卻為後方中軍清出一道安全的行軍大道。

  隨後,苻洹率龍驤軍自西向東,元承贇率三郡騎兵自東向西,褚舜英和苻洵率朔寧、臨梁騎兵北出朔門關。

  大雍開國以來第一次北伐就此鋪展開盛大序幕。

  三月二十,耶拉部的牧草剛冒出淡青的茬,馬群餓了一個冬天,腹側都扁得凹陷下去,背上清晰可見根根肋條。牧民們捲起帳篷托在輜車上,挑選最健壯的馬匹,又將馬廄和羊圈裡的牲畜放出來,沿祖上傳承的放牧路線慢悠悠移動。

  倏爾,整塊大地以奇特的頻率在震顫,他們聽到了密集的馬蹄聲,疾風挾乾燥的沙塵鋪天蓋地,馬匹成千上萬,潮水般漫過山丘和低凹,在茫茫草原上席捲而來。

  牧民條件反射地轉身就逃,邊逃邊用北宛語喊:「翊國人!翊國人打來了!」

  耶拉部單于和巴圖魯支持馮栩,早被先軍屠戮過一次,然族中青壯仍在,聽到呼救紛紛抄傢伙上馬,集結在一起。單于和巴圖魯倒下了,還有千千萬萬個勇士站起來,為大宛的榮耀而戰。

  部落巫師是個六旬老者,站在帳篷前眯縫眼睛看著越來越近的騎兵,深紅的旌旗在風中翻卷,卻不是他熟悉的那個「翊」,而是另一個筆畫更多,更繁複的字。

  但是,領頭那一男一女,就算燒成灰,巫師也能認出。

  十年前的場景記憶猶新,就是這對男女率領千軍萬馬踏平了耶拉部,那女人使得一手好刀好鞭、跟狼主打得不相上下,卻突然捂住眼睛後退,那男子緊隨其後、刀更是快得揮出重影,若非狼衛救援及時,狼主只怕當時就要葬送。

  比狼主更狠辣的惡魔和女羅剎……

  巫師的身軀因憤怒而顫抖,瞳孔因恐懼而張大,揮舞雙臂、破爛的袍袖在空中飛舞,他聲音很嘶啞、喊得撕心裂肺:「耶拉部的戰士們——」

  「逃啊——」他竭盡氣力,從喉嚨滾出的字眼卻截然相反。

  已經來不及了。

  成千上萬騎兵頃刻而至,將整個部落圍了起來,開始驅馬繞著他們轉圈,越繞包圍圈越小,逐漸將他們的馬匹和青壯年圍得密不透風。

  領頭女子對身後一位紅裙女子低聲說了幾句,紅裙女子驅馬上前,用北宛語高喊:「我乃大宛第三十六代汗王的十七王女桑珠殿下,身後是三十八代汗王馮彬之子馮葉,給你們兩條路!」

  「臣服於我們,或是——傾家滅族!」

  部落青壯頓覺奇恥大辱,有人高聲嗤笑:「要我們臣服於女人和小孩?」

  紅裙女子瞥了一眼領頭女子,像是獲得某種力量,解下背在腰後的長弓,羽箭倏然勁射而至,不偏不倚射穿那嗤笑男子的喉嚨。那男子難以置信瞪大雙眼,指向紅裙女子,張了張嘴,卻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便抽搐著倒下。

  紅裙女子手顫了顫,旋即挺直脊背,聲音也比之前更穩:「臣服,或者死!」

  部落青壯年譁然,臉上寫滿憤怒和鄙夷,紛紛斥罵起來,群情激憤嘰里咕嚕不知在吵什麼,一邊吵一邊反身拔刀。

  葉兒好奇地問:「額吉,他們在說什麼?」

  桑珠唇角抽搐,滿臉緋紅掩住他耳朵:「小孩子別瞎打聽。」

  苻洵與舜英對視一眼,苻洵抬起胳膊、用力往下一揮。

  萬箭齊發!

  又一批青壯年慘叫著倒下,或是即刻斃命、或是哀嚎著在地上亂棍,刀也紛紛墜落到地上,叮叮噹噹不絕於耳。

  桑珠第三次高喝:「臣服,或者死!」

  喊完這遍,她膽子又壯了些,向身後親兵揮了揮手,過了片刻,親兵端來一隻精美的銅香爐,爐子裡插著根線香,小指粗細、長約七寸,已燃了一小截。

  無需贅言,那柱香的意味著什麼,所有人都懂。

  像被無數雙手掐住脖子,所有喊聲同時停止,現場頓時鴉雀無聲,所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裡有憤怒、有不甘、有不安。

  對面的人反而鬆弛下來,苻洵和舜英在漫不經心說笑,桑珠笑容可掬摸著馮葉的腦袋,馮葉憤懣抗議「再摸就長不高了」。

  他們身後的騎兵也紛紛開始談笑風生,氣定神閒得完全不像是對敵。

  時間慢慢過去,耶拉部青壯的憤怒逐漸發酵成焦躁,不安逐漸醞釀成恐懼。

  苻洵忽然轉過頭問:「時候到了沒?」語氣輕鬆隨意,像是在問早飯吃什麼。

  桑珠淡淡道:「還有點。」

  無數雙眼睛立即死死盯向那根線香,只剩半寸,殷紅的火星緩緩下移。耶拉部青壯眼裡恐懼加深,一部分人雙腿戰戰、蹬住馬鐙打算下馬,另一部分人則握緊手中的刀。

  馮葉突然好奇地湊到香爐前,鼓起腮幫子,「呼——」

  在一片倒吸涼氣聲中,線香迅速燃盡。

  苻洵、舜英、桑珠:「……」

  舜英尷尬地咽下一口唾沫:「葉兒,以後不許在這種時候調皮。」

  耶拉部青壯,大部分曾作為散騎,跟隨馮栩肆掠中原,能從虐殺中得到快樂。然而,見到這樣對生死毫無情緒的漠然,還是齊刷刷覺得汗毛倒豎。

  這才是一群真正的瘋子!

  「噗通」、「噗通」……□□砸到地面的絡繹不絕,已經有幾個膽小的熬不住,從馬背跌下來跪地大喊:「我臣服!」

  這次,用的是中原話,雖然生澀、卻很清晰。

  受到這驚惶哭喊的感染,其餘人也有些搖搖欲墜,「臣服」的喊聲絡繹不絕。

  「晚了」,苻洵淡淡地說,真誠地嘆了口氣,「陛下,這可怎麼是好?」

  舜英神色平靜,也很真誠地嘆了口氣:「晚了就是晚了,『信』乃大雍立國之本。」<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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