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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麼是否意味著,屆時狄人提出任何條件......

  想到些什麼。

  玄倫承認自己後悔了。

  也是有生之年第一次,玄倫心下生出一種如有實質的困惑。

  忠心二字,忠的無疑是人。但若明知某些事情可能會害了這個人,那應該選擇繼續「忠」嗎。

  又或說身為心腹,人其實更應設身處地為主子著想。

  「忠」於對他來說更好的處境?

  。

  同樣也是這一天。

  同樣也在邊城旦曳。

  甚至就在這日清晨時分,薛窈夭便已從夢魘中掙扎醒來。

  衣衫和墨發被滿身的汗水濕透。

  人要以肉體凡胎,去對抗致使長期昏迷的藥物,並不是件容易之事,可說耗盡了全部意志和心力。

  醒來的第一時間,她沒能睜開眼睛,也沒能立刻從夢境中抽離出來。

  她夢見江攬州了。

  夢見他快馬北上,日夜不休,昔日黑沉沉的眼睛爬滿血絲,猩紅到仿佛能滴出血來,曾經明晰利落的下頜長滿青茬,眼下烏青嚴重到近乎陰鷙,整個人也瘦了,一度從馬背上掉落下來。

  夢見他被穆川強行劈暈,灌下藥物,才勉強得以休整個把時辰,卻連閉眼後也蹙眉不安。

  更夢見他滿身的血色,染紅了金鱗戰甲。

  說來這年他們彼此相伴,一度在愛欲中沉淪,感受過彼此鮮活的心跳,強烈的脈搏,她卻時至今日,也沒見過江攬州身披戰甲是何模樣。

  夢裡還有她不曾見過的城樓。

  她看到「自己」被架在烽火台上。

  那一幕幕夢境並不連貫,甚至有些模糊不清,像在她眼前不斷閃爍飛躍的無數個縹緲片段,她一次次呼喚他的名字,他聽不見,她想衝上去抱他,卻一次次從他身軀里一穿而過。

  他看不見她。

  後來掙扎久了,薛窈夭甚至意識到自己是在做夢。

  卻怎麼都醒不過來。

  隱隱約約間,她還好像聽到過傅廷淵的聲音,聽到他好像在與她說話,又好像在與旁人說話。

  那聲音斷斷續續,像午夜囈語,又像從遙遠的天邊傳來,空靈靈的時近時遠,並不真切。

  直到後來。

  似有人在脫她身上衣物。

  那種人的皮膚之間傳來的冰冷觸感,太過真實,伴隨著細微說話聲,像是上了年紀的嬤嬤,「她身上所有物什,一件都不能少。」

  「裙裾,狐裘,鞋襪,兔絨手衣,足靴。」

  「反正要擦身子,裡衣也剝下來換了。」

  「動作輕些,萬萬不可將人弄傷。」

  「還有頭上的寶石珠釵,腕上的羊脂玉鐲,指環,頸上瓔珞……」

  恰好有人伸手,冰涼指尖觸及她瑩白頸項。

  薛窈夭猛地睜開眼睛,一把拽住人的手腕,「你是誰,你們想做什麼?!」

  許是沒料到她會突然醒來。

  說話的嬤嬤陡然一驚。

  正對她上下其手的幾名女子也紛紛「啊」地一下驚呼出聲。

  第66章

  陌生的房間,陌生的人。

  視線迷離恍惚,甚至有些短暫的視物不清。

  記憶尚且停留在除夕之夜,被挾持的第一個夜晚。

  她嘗試跟楊臻周旋,對方袖中卻意外掉落出一枚東宮手令。

  這枚手令帶來的衝擊不小。

  意味著這場局的背後,竟有傅廷淵嗎?

  怔在黑暗中,仿佛親眼見證了人性的善變,又仿佛照一面延遲的鏡子,薛窈夭在鏡中窺見自己曾經的固執、愚善、軟弱。

  也終於明白南下之前,江攬州為何一定要逼她二選一。

  他的方式或許過分極端,令人難以接受。

  教會她的卻是對敵人仁慈,便是對自己最大殘忍。

  好比那時候感情用事,她固執地想要保住傅廷淵,無法接受他死在自己面前。卻沒想過某天,那把刀會反過來扼住自己咽喉。

  從前還是寧釗郡主時,薛窈夭總聽老一輩說,人只有經歷的事情多了,才會真正「長大」。

  與其說是長大,倒不如說是人只有親眼見識,或親身經歷過一些事情,再回頭去看,才能勉強看清自己腳下的路,原本該怎麼走才是對的。

  但也正因有傅廷淵參與其中,薛窈夭在深感背刺的同時,又詭異地覺出了一線生機。

  「你們什麼時候搭上線的?究竟想做什麼?」

  彼時她當場便要追根究底,「傅廷淵為何會跟你合謀?」

  「他想要什麼?你又要什麼?」

  「你不會把我交給狄人對不對?」

  「你答應了傅廷淵什麼?」

  「他又給了你什麼好處?」

  直覺告訴薛窈夭,只要知道這二人各自所求,就一定能找到這場局的破綻和漏洞。

  為擾亂楊臻心緒,她甚至連恐嚇都用上了,「你沒有親人嗎,就算沒有親人,親族總有吧?你們合謀起來算計江攬州,不怕將他惹急了,又或哪裡棋差一步,他反手滅你九族?!」

  這真不是恐嚇。

  江攬州這人有多「瘋」。

  其實無需她提醒,楊臻比誰都清楚。

  就算江攬州本人入局並死在局裡,玄倫和蕭夙等人也絕不會放過他。

  正因清楚這些,又架不住她咄咄逼人和炮語連珠,更沒法直接將人殺了,楊臻後來頂不住時,被她眼中的絕望和怒意衝擊,索性直接將人口鼻捂住。

  藥物效果下,少女很快失去知覺。

  這一昏迷,便是半個多月。

  持續不斷的夢魘和心神衝擊,以致於終於醒來時,薛窈夭由身至心感到疲倦,仿佛在地獄裡淌過一遭。

  醒來的第一時間,她也不知自己身處何地,今夕何夕,外界又是怎麼個情況?

  「姑娘您,您別……」

  「問你們是誰,扒我衣物首飾做什麼?!」不待人回答,少女當即要起身下地。

  卻不想起得太急,白皙玉足才剛沾地,便重心不穩,一個趔趄摔在了地上。

  膝蓋磕碰在地,束縛她腳踝的金屬鎖鏈並不粗重,卻被她急促的動作帶得哐當作響。

  也是這一摔,

  薛窈夭才察覺自己的身子有多虛弱。

  低眸看去,鎖鏈自她瑩白腳踝處延伸,一直蔓延到床下,不知源頭在何處。

  所以自己如今究竟是在楊臻手裡,傅廷淵手裡,還是狄人手裡?

  女子們和嬤嬤明顯都是大周人,說的話她都能聽懂。

  排除狄人,薛窈夭下意識鬆了口氣。

  此前昏迷,卻沒死,期間必有人為她服流食或藥物維持生命,幾名女子和嬤嬤是誰,薛窈夭有心想問,卻發現自己分不出太多心力。

  她迫切地想知道自己人在何處。

  距離昏迷又究竟過去了多少時間。

  「快去稟報貴人,就說姑娘突然醒過來了!」

  老嬤嬤急慌慌喝了一聲,又趕忙蹲下來扶她,「姑娘別著急,也別害怕,扒您衣物首飾,是想給您沐浴擦身,再幫您換身乾淨衣物,我們沒有惡意的……」

  是嗎。

  視線掠向楹窗,不知白天黑夜,只能望見一片朦朧霧色。牆角炭盆爆出火星,門縫透進來的寒冷空氣還是如同一把尖銳刀子,直往人鼻腔和肺里鑽。

  「這是何處?」

  轉向老嬤嬤,少女氣若遊絲,「你們的貴人是誰?」

  「是男子嗎?」

  得不到任何答覆,她轉而又急切問道,「能幫我解開鎖鏈嗎?」

  「不能?」

  「沒關係。」

  「告訴你們的貴人,我現在就要見他。」

  「他若不來,又或找任何藉口推辭。」

  「只給半刻鐘,我會咬舌自盡。」

  「他若以任何形式再讓我陷入昏迷,強行讓你們灌我湯藥也好,放迷煙將我迷暈也罷,最好我永遠醒不過來,但只要我有醒來的一刻,我會立刻死在他面前,若有任何機會,還要拉他同歸於盡。」

  她的問題一個接一個。

  話也一句比一句狠。

  可老嬤嬤卻根本聽不懂。

  她只是不久前被臨時請過來的,日常任務是給昏迷中的姑娘餵食、洗漱、更衣、淨身等等,做的都是細心伺候人的活兒。

  貴人的確是名男子,這日還特地吩咐要給姑娘*身上原本的衣物首飾全扒乾淨,並在規定時間內送去另一處。

  其中並不包括姑娘會突然醒來,

  還抓著她問一大堆問題這樣的意外。

  但收人錢財,給人辦事,老嬤嬤最終鬆口道,「好,好,那便請姑娘在此等候,容老身前去稟明貴人。」

  離開之前,老嬤嬤堅持將她從地上扶起,又在她身上披了禦寒的狐裘。

  楊臻的人,不可能也沒必要這般待她。

  就像沒必要在她腳踝上套鎖鏈的同時,又以皮革軟料隔開鎖鏈本身應有的刺骨冰冷。<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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