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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翌傑只好又象徵性地點了兩道點心。

  服務員出去後,空氣又變得沉默起來,他爸拿起面前的酒杯呷了一口,又點起剛放下不久的雪茄抽了起來,許久才垂著眼道:「你也別怨我,這些年不是我不聯繫你,是你媽不讓我跟你們聯繫,你媽把我所有號碼都拉黑了,你們的生活費我每年都有按時打,只是你媽不要,全都退回來了。」

  左翌傑沒想到會有這麼長一串獨白,聽完後也不知該回應哪句,於是夾了一筷子菜放嘴裡嚼著,沒心沒肺地笑說,「你新老婆估計也不願意你跟我們聯繫,再加上你又怕老婆。」

  他爸條件反射一樣蹙了下眉,眼睛始終沒有抬起來,「別亂說,沒有的事兒。」

  「這有什麼的。」左翌傑還安慰他爸,「怕老婆不丟人,我也怕老婆。」

  他爸舉著雪茄往嘴邊送的動作一滯,瞬間抬起眼睛看向他,「你結婚了?」顯然極度不能接受親兒子結婚但沒有任何人通知自己這件事兒。

  「結不了。」左翌傑搖頭,回答得乾脆。

  他爸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再次皺起了眉,挺起的胸膛中瞬間增添了幾分使命感,「意思是有對象了,那什麼叫結不了啊?我大兒子這麼帥這麼優秀,憑什麼結不了?差錢還是差事兒?」鏗鏘有力似要抓住機會好好充當一番堅實的靠山,

  左翌傑拿著小刀專注地開著生蚝,「差事兒。」

  他爸的眉頭愈發緊了,煞有其事地提高了聲音,「女方家看不上你?」

  生蚝的汁兒流了一手,左翌傑嗦嗦手指,「民政局看不上我。」

  「民政局為什麼看不上?」他爸的眼神半是疑惑半是焦急。

  左翌傑:「因為沒有女方。」

  他爸愣了愣,有種被耍了的感覺,「說半天壓根還沒對象唄!」

  左翌傑卻一本正經地看著他再次搖頭,「有對象。」

  他爸更懵圈兒了,雪茄升起的裊裊煙霧後露出一雙天真無邪的眼睛,「怎麼一會兒有一會兒沒有的?給你爹都說亂了!到底差哪兒啦?」

  左翌傑將吃乾淨的生蚝殼放下,拿起濕毛巾一根一根地擦手指,「說得不明白嗎?有對象,結不了,沒女方。」說這話時,他眼睛始終一眨不眨地看著他爸。

  他爸怔怔舉著雪茄仔細尋思了一會兒,反應過來後頓時天塌了。

  不歡而散是意料之中的,而他爸會為此聯繫他媽這事兒,雖不能說也在意料之中,但也確實不在意料之外。

  打開家門,便聽到客廳傳來低低的啜泣。左翌傑站在門口深吸了一口氣,還是抬腳走了進去。

  他媽坐在沙發邊一隻手撐著額角,一隻手不斷用紙巾擦著臉。

  左翌傑沉默地走到她身前,緩緩蹲下身來,看到了一張傷心欲絕的臉。

  他媽抬起通紅的眼睛,面無表情地問他,「你去見你爸了?」明明是質問的語氣,但那一瞬間他卻在他媽眼中看到了一種摻雜著無助和埋怨的情緒。

  左翌傑乾澀地「嗯」了一聲。

  「你一直瞞著我跟你爸見面是嗎?」淚水滴大滴地掉落,他媽忽然歇斯底里起來,「你為什麼見他?!你爸就那麼好?是我把你養大的!你爸管過你一天嗎?」他媽眼中的埋怨和傷心幾乎濃烈成一種恨意,讓他不由怔在原地。

  左翌傑怔怔看著她近乎病態的樣子,過了很久才回過神來,輕聲道:「你一直哭就是因為我跟他見面了?」

  他媽傷心地捂著臉沒有回答,但多半是默認的意思。

  他以為他媽傷心至此,是因為他爸告訴她你的兒子喜歡男人。可她自始至終在意的居然只有自己瞞著她見了親爸,她怕那個與她一樣和自己有二分之一血緣關係的男人搶走他。

  左翌傑握住她顫抖地手,仰頭看著她的眼睛,啞聲道:「他還跟你說別的了吧?」

  他媽忽然抽噎了一下,不說話了。但他看著他媽的眼睛就知道,她一定什麼都知道了。

  「對那件事,你是怎麼想的?」他緊緊握著他媽的手,分不清是他媽的手在抖還是他自己的手在抖。

  「我不知道你說哪件事......」他媽有些逃避地扭開臉去。

  儘管嗓子幾乎要被堵住,但左翌傑還是盯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問了回去,「如果,我是同性戀,你還會愛我嗎?」

  他媽渾身顫抖著,忽然「哇」地一聲大哭出來,撲過來將他緊緊摟在懷裡,「媽媽愛你呀,不管你是什麼媽媽都會愛你呀,你是......你是我兒子呀......」

  左翌傑強忍著哽咽,輕聲問她,「那、那我是同性戀,你會覺得難過嗎?」

  他媽泣不成聲,像小時候一樣將他緊緊抱在懷裡,「......媽媽不難過,但媽媽會很心疼你。」

  心疼你要承受大眾的目光,心疼你可能會被一些人指指點點,心疼你要走的路可能比大多數人來得更曲折些。

  像是以為一定會受到媽媽責備的時候忽然收到了理解和寬慰,那一刻眼淚再也忍不住,左翌傑也哭了。他從來不知道「媽媽愛你」原來是這麼有力量的一句話。從前那些讓他覺得倍感窒息的愛意,或許只是因為自己從來不敢正視自己。

  左翌傑伸手幫他媽擦了擦眼淚,忽然破涕為笑,「英姐你也是,多少有點兒沒出息,我還能扔下你跑去給他養老嗎?能不能對一手養大的親兒子有點兒信心?」

  他媽擦著眼淚奚落道:「那沒準兒呢,那王八蛋有錢呀!」

  「得了吧,他一入贅女婿有錢也都在媳婦兒手裡呢。咱這種沒有撫養關係的繼子繼女沒有繼承權。」

  他媽一巴掌拍在他肩上,「你個沒良心的你還真琢磨過!」

  左翌傑吃痛地揉著肩,「沒有,我發誓,咱向來視金錢如糞土。」

  「那你哪兒聽來這麼多彎彎繞繞的詞兒啊?」

  「我對象是律師啊。」

  他媽愣了愣,就這樣神奇地止住了哭泣,「哦,那孩子啊,是那孩子的話,應該還挺靠譜。」

  情緒平復後,左翌傑從他媽那裡出來,卻在樓下意外地看到了祖喻的車,以及靠在車邊抱著胳膊閉目養神的祖喻。

  天氣算不上晴空萬里,大朵白雲一個挨一個地飄在青藍的天上,偶爾有一朵遮住太陽,又緩緩被風移開。左翌傑站在原地,看著靠在車邊的那個人,忽然覺得心裡很輕。嘴角隱隱有一種向上翹起的衝動,卻又好像下一秒就能哭出聲。

  就這樣靜靜地,一動不動,沒完沒了地看了半天,直到那人耐心耗盡,閉著眼懶洋洋地開口,「還不過來?一動不動杵那兒憋什麼壞呢?」

  左翌傑不可思議地走上前,湊到他臉前仔細看了看,又伸出五根手指在他眼前揮了揮,「你這眼睛到底是閉著還是睜著啊?怎麼就知道是我啦?」

  祖喻勾起嘴角,很有些驕傲地伸出手,比劃了一個從那兒到這兒的動作,「風從那兒,往這兒吹。」

  「然後呢?」

  「一股咱家的洗衣液味兒。」說罷笑著睜開眼,正要再炫耀幾句,卻看到左翌傑泛紅的眼皮兒,立馬站直了身子,臉上的笑意也全無蹤影,「怎麼回事兒?剛哭啦?」

  邊說邊仰起頭,往樓上看去,「跟阿姨怎麼啦?」

  左翌傑扭開臉不說話,把祖喻急得夠嗆,伸手扳過他的臉道:「說話呀,到底怎麼啦?」

  倒不是左翌傑不想說,而是他正極力與自己近期泛濫成災的淚腺做鬥爭,總這麼哭來哭去真心不夠丟人的。

  但在觸及祖喻擔心的眼神時,心裡構起的層層防線還是全面潰散了,只好一把將祖喻的腦袋攬進懷裡。

  這個突如其來的略顯鄭重的擁抱讓祖喻有些懵逼,但又怕自己稍一掙扎左翌傑就碎了,於是只能一動不動地任他抱著。

  頭頂上方,左翌傑吸了吸鼻子,又清了下嗓子,若無其事道:「我忽然覺得有點幸福怎麼回事兒?」

  祖喻短暫地沉默了一下,商量著開口,「你要是願意把我腦袋放開,我給你看個東西,沒準兒能讓你更幸福。」

  左翌傑笑出了聲兒,抬手抹了抹臉,依言放開了祖喻。

  祖喻走到後備箱跟前,神秘兮兮地沖他招了招手。

  左翌傑跟著湊過去,「什麼呀?」

  祖喻打開後備箱,裡面滿滿當當、大包小包放著不少東西。

  左翌傑一愣,「這都什麼呀?」

  祖喻挨個兒指過去,「摩卡壺、烤火架、野餐墊兒、摺疊椅、帳篷。」

  左翌傑傻眼地看著他,「幹嘛呀?」

  祖喻關上後備箱門,拍拍他的肩,轉身往駕駛坐走去,「跟上,帶你郊遊去。」

  通常人在二十多歲後身體就會停止成長,可這卻往往是大多數人真正開始成長的時候。沒人能說清到底怎樣才算是成長,或是穿越鋼鐵織成的叢林後終於接納了全部的自己,或是淋一場大雨後決心對過去進行一場糾偏,也可能下一次的成長又會徹底顛覆上一次的成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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