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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為什...」很快Dana就問不出來了。

  虞桀忽然將撩起袖口,將手腕處早已結痂的刀疤暴露在他眼前。

  Dana半張著嘴沒說出話,虞桀笑了笑,收回胳膊懶洋洋的往後靠在椅背上,坦然地指了指自己的心口,「你知道的,我這裡有問題。」

  「那時你總跟我說大家都是這樣長大的,男人不受點兒傷怎麼成長?可我大概就是個慫逼吧,這兩年我也不知道自己成沒成長,反正我沒像美國電影裡那些個硬漢因為挨多了槍而變的越來越強。我撐死是學會了怎麼騙自己,但其實我還是怕疼。」這話虞桀是笑著說的,可說到最後一句的時候他聲音還是顫抖了,於是他閉上嘴低頭點了根煙。

  「你不相信他愛你。」半晌,Dana簡短有力的得出結論。

  虞桀抬頭,用力的吐出一口煙,啞著聲堅定的糾正:「他不愛我。」

  說完卻立馬眼睛泛了紅。

  「他現在對我好是因為他以為我還是兩年前那個我,他想回到的是我們從前的那些日子,可總有一天他會發現不是這樣兒的,總有一天他會發現我他媽早就不是以前那個我了那一切早就他媽的回不去了!」虞桀情緒有點兒激動,他抬手狠狠抹了一下眼睛,隨後揚起頭表情不屑地嗤笑說 :「...他現在是傻逼了,以後他就會明白的,我特麼都是割一回腕的人了...哈哈。」說到這兒他突然笑了兩聲。

  Dana抿了抿唇沒說話,但好像明白虞桀的癥結到底在哪兒了。

  人在經歷過一次徹底的崩潰後身體機制會自發的形成一個保護屏障,這個屏障既是盔甲也是牢籠。

  說白點兒就是一個人為了不讓自己再受傷而把自己關在了小黑屋裡,他出不去別人也進不來。

  就像小時候被水淹過的人長大了以後也不敢學游泳,被蛇咬了的十年都怕井繩。而精神或情緒徹底崩潰過的人心裡會不知不覺的形成一個防線,就像是開啟了自動調溫,你不會再讓自己陷入徹底絕望,同時也不會再像從前一樣輕易快樂。

  這就是為什麼飽經滄桑的人大多看起來安之若素不喜不悲,這世上哪有人真的百毒不侵沒心沒肺?什麼遍體鱗傷終究煉成了堅不可摧都特麼是屁話。再多的傷疤都造不出刀槍不入的黃金甲,人永遠都不可能不怕疼,只會越來越能忍,眾人眼裡的強者也許不過是心照不宣的遵守著一條準則叫做:活著很難,但逼不能不裝。

  可能成長本身就是把每個人都變成大謊言家,騙的了自己也騙的了別人。

  虞桀叼著煙呆呆的看著Dana,突然給他鼓了個掌。

  「...你去參加漢語橋了嗎?你現在的中文水平真的很屌...」

  Dana愣了愣,突然意識到自己不知不覺就把心裡想的話都說出來了。

  於是他聳聳肩,「好吧,總之我就是這樣認為的。我從來不覺得謊言總是壞東西。很多人都認為謊言是用來傷害別人的,可你沒發現嗎?似乎我們說過最多的謊反而是在那些我們想要保護的人面前,尤其是面對自己愛的人的時候,很疼也會說不疼,很難過也會說不難過,很介意也會說不介意...所以桀,也許你確實長大了也說不定。

  Dana笑笑,「其實每個大人都和你一樣,只是他們比你更會騙自己。」

  騙的了自己的人,就能騙的過全世界。

  …

  兩天後,楊渭和曹睿傑找來的時候虞桀正在酒店昏睡,一如既往地做著混亂又讓人疲憊的夢,被門鈴吵醒時渾身冷汗手腳冰涼。

  渾渾噩噩的打開門,一抬眼猛地看到楊渭和老曹雙雙嚴肅的立在門前,虞桀愣了愣,眯縫著眼看了半天,確認自己沒看錯也不是在做夢後微微皺眉,有點兒發懵:

  「呦...楊老闆...曹律師...怎麼?又是來教育我的?這回我可沒幹什麼傷害游溯的事兒,我躲的遠遠兒的。」

  這話一出,門口的兩人皆尷尬的站在原地,神色難堪的像是被甩了個耳刮子。

  楊渭輕輕咳了下,有些不自在道:「那什麼…方便進去說麼?」

  因為睡的很累,虞桀一臉很疲憊的樣子,沒什麼表情的盯著他倆看了一會兒,側身讓出門來。

  「以前在醫院打過你的事兒,我跟你道歉...」一進門,楊渭突然先開口道。

  虞桀似乎更懵了,扶著門看了他好一會兒,意味不明的低笑道:

  「嗨...您道什麼歉啊?您又沒打錯人。您那一巴掌打的對,就是下手太輕,您當年要是多用點兒力,沒準兒我能早點兒清醒過來。」

  虞桀這話說的特真誠,就是聽在楊渭耳朵里諷刺的厲害,硬是把他噎的說不出話來。

  說完這句話虞桀沒什麼精神的坐到床上,面無表情地抬眼看著他倆:「我不打算問你們怎麼找到我的了,直接點兒吧,二位有什麼事兒嗎?」

  比起楊渭,曹睿傑顯得淡定的多,他直接道:「游溯生病了,我們…」

  「不關我的事。」虞桀冷冰冰的打斷了他。

  曹睿傑一頓,而後輕嘆了口氣,沉聲道:「我不知道你和游溯到底在鬧什麼,總之我勸你最好還是去醫院看看他,如果不想後悔的話。」

  虞桀表情有一瞬間鬆動,但很快便恢復了一副漠不關心的模樣道:「有些事兒我覺得有必要跟你們解釋一下,我跟游溯早就沒關係了…」

  「你還喜歡他麼?」老曹沒理會他說什麼,快速道。

  虞桀頓了頓,面色不甚明朗的看著他,「不。」

  曹大律師無動於衷,邊從文件包里拿出一份文件,邊面不改色道:「那天晚上在[夜幕]的走廊,我聽到你跟游溯打電話了。你說完不愛他以後用拳頭錘了13下玻璃牆。」

  虞桀喉結滾動,沒說出話來。

  這人得是有多閒?居然還幫他數了下數兒?!

  別說虞桀了,連楊渭都咽了咽口水…

  「我知道你有一些心理問題,當然,如果你是因為擔心這個而一直不肯跟他和好的話,我覺得你應該看看這個。」老曹晃了一下手裡的幾頁紙。

  虞桀一開始沒接,只抬起眼皮瞟了一下。就這一眼,他突然整個人都僵在了原地,然後不由分說的扯過老曹手裡的紙睜大了眼睛。

  那是幾份他再熟悉不過的心理測評表以及診斷書,但這些不是他的,是游溯的。這些報告單最早的在兩年前,最近的一份在上個月,這些…虞桀粗暴的翻了兩頁,生生把平整的紙張捏成皺皺巴巴的一團。

  與其說是心理問題…這大概已經算是精神疾病了。

  「這是...這他媽是...」虞桀說不下去。這一切是他沒想過的,他不可置信的一遍遍翻著這些或老或新的紙張,每看一遍心臟都如遭重擊。

  「游溯是生意人,要是有人想給他使絆子,把這些東西拿給銀行或其他人看,以後公司的貸款甚至商保都會很難辦。」老曹低聲道,「所以一直以來這些檢查和治療都是找私人醫生做的,正規醫療系統里沒有檔案。」

  這世上不是誰都有資格說崩潰玩兒頹廢,一個人站的越高,肩上的責任就越大。那些看似光鮮亮麗,西裝筆挺運籌帷幄的人的肩上背負的是一個企業上上下下上千口人上千個家庭,他做出的每一個決定每一個選擇每一個疏忽都可能造成企業上千萬的損失。而這些損失可能會給他的員工的生活和家庭帶來翻天覆地的影響。

  「我不是來幫他演苦肉計的,也不是在責備你。」老曹淡淡道,「只是每次看到那傻逼像個沒事兒人似的追在你身後噓寒問暖我都覺得很可笑…」

  「一個精神病總是想救另一個精神病。」曹大律師嘴角忽然勾出了談判時才會露出的職業假笑,目光如炬道,「為什麼呢?這世界真奇妙啊,你說是不是?」

  虞桀緊攥著手裡已經皺的不像話的幾頁紙,嘴唇微微顫抖。

  他只知道游溯似乎也總是在做噩夢,好幾個晚上,他都會半夜緊緊抱著虞桀含糊不清的大吼大叫,時而驚慌到抽搐,時而痛苦的低哭…夢醒後大口喘息著,把虞桀的手緊緊握在手裡沉默很久。

  曹睿傑俯身,兩手撐在桌子上看著虞桀的眼睛,一字一頓道:「現在相信了麼?他永遠不會拋下你,是你,隨時可以不要他。」

  虞桀一直以來冷漠的表情終於無法再維持下去,通紅的眼睛暴露了他這個年紀的孩子本該有的情緒。

  老曹覺得此行目的達到了,倏的直起身,轉眼間又變成了一副痞了吧唧的中年老流氓樣,拍著虞桀的肩笑眯眯道:「震驚吧?不敢相信吧?正常,畢竟你撒謊的本事,可遠沒有游溯那個老狗賊高…」

  「要不是這兩天實在被那傻逼折磨的沒活頭兒了,我們也不會來找你,」臨走前老曹真心實意的對虞桀道,「所以去看看他吧,沒別的意思,就當行善事了。」

  出了虞桀住的酒店,一直沉默不語的楊渭神情特複雜的看著一臉淡然的曹睿傑,「講真,雖然跟你認識十幾年了,我還是覺得你這張嘴挺可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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