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何大哥,我做這一切都是為了他,可是現在,我不知道我做的這些意義何在……」

  他痛苦地喘了口氣,雖然沒有哭聲,卻也再說不出一個字來。

  一旁的沈辭也不忍看下去,拍拍裴野的後背,面向剩下幾人,道:

  「各位,你們能趕到這裡,證明大家應該都是裴野的朋友。今天早上我已經前往參議院,和參議院發表聯合聲明,取消新黨在議會內的合法席位。」

  他低下頭,對裴野道:「你就留在這,好好守著他。其他的事情不用操心,交給我和趙警官就好。」

  裴野渾身顫抖,弓著身子,也不知道有沒有把沈辭的話聽進去。趙皖江明白裴野現在心裡除了傅聲早就裝不下其他事,對剩下的人悄悄揮揮手,而後也對裴野輕輕道:

  「小野,有什麼事隨時叫你二哥,自己一個人該沒了主意了,啊。小聲會沒事的,別擔心。」

  裴野臉仍然深埋在掌心,半晌哽咽地嗯了一聲。趙皖江隱忍地嘆了口氣:

  「走吧各位,給裴野留一點個人空間……接下來的事,暫時要留給咱們幾個著手處理了。」

  *

  轉眼兩天過去。

  電梯停在重山醫院七層,房門打開,趙皖江和徐懷宇走入病房。

  病房內,裴野正伏在床邊,而傅聲平躺在床上,一隻手打著吊瓶,另一隻手被裴野緊緊握在手中。

  兩天過去,傅聲的身體恢復得竟意外的好,已經摘掉呼吸面罩,各項指標也趨於穩定,轉到了普通病房。

  然而不知為何,直到現在,傅聲也沒有任何轉型的跡象。

  他們以為裴野陪護太久累到睡著了,想放輕腳步,可裴野背影一動,很快坐起身。

  兩日的時光,已然讓裴野看上去憔悴了好幾分。

  「二哥,懷宇,」裴野嗓音啞得像揉了把沙子,「你們來了。」

  徐懷宇把保溫桶放到床頭柜上:「野哥,一直不眠不休的,也不是個辦法。把東西吃了,回家睡一覺吧,要不然還沒等到聲哥醒,你就先倒下了。」

  裴野看都沒看一眼,轉過臉重新看向沉睡的傅聲。

  他苦澀地勾勾唇:「不用,我現在還撐得住。」

  徐懷宇面露難色,倒是旁邊的趙皖江始終沒有作聲。

  裴野伸出手,不知第多少次開始替睡著的傅聲整理髮絲。青年眼底烏青濃重,唇色發白,可為床上的人撥開頭髮的手卻溫柔極了。

  「懷宇你不知道,」裴野垂眼看著傅聲的睡顏,「十三歲那年,我也曾經這樣在醫院病房裡守著他。當時我懵懵懂懂,一會兒覺得他死了,我的任務或許就失敗了,一會兒又覺得失去他遠比任務失敗還讓我難受。」

  他慘澹一笑:「我什麼也做不了,只會在他床邊哭。哭到最後,我握著他的手許願,希望上蒼給他一個活下來的機會,給我一個擁有家的機會……然後他就醒過來了,告訴我,是因為我沒有放開他的手,所以才冥冥中救了他一命。」

  「所以這次我也不能走,」裴野慢慢放下手,握住傅聲柔軟冰涼的掌心,「我放手了,我們的緣就散了。」

  徐懷宇徹底啞口無言。他幾次試圖開口,卻發現喉嚨被人扼住般發不出一點音節,直到趙皖江面色沉重地抬起手,制止他上前。

  「小野,」趙皖江喚道,「我們不趕你走,你就留在這兒陪著他。」

  裴野沒有回頭,深深望著傅聲,無奈地笑笑,眼裡卻布滿惆悵。

  「先吃飯,啊。」趙皖江勸說,「你嫂子煮的,沒有小聲以前給你做的合你口味,將就著吃。」

  也不知道是什麼觸動了青年的心弦,裴野嗯了一聲,最後不放心地看了傅聲一眼,把椅子調轉了個方向,面向床頭櫃,慢吞吞地打開保溫桶。

  屋裡一時安靜下來,只有吃飯時碗筷碰撞的動靜。或許是緊繃了太久,裴野身形明顯地有些駝背,腦後的頭髮也有點亂糟糟的,翹起兩根黑髮。

  徐懷宇實在看不下去,也不願杵在一旁沒事做,於是再次上前:「屋裡溫度不高,我想著帶一個熱水袋來,給聲哥捂捂手……你先吃著,我來給他墊上。」

  裴野囫圇地嗯了一聲,垂著頭,連多應一個字的心情似乎都沒有。

  徐懷宇取了熱水袋,灌好熱水,繞到傅聲打著吊瓶的那邊床頭,把被子微微掀開一點,握住傅聲手腕。青年的腕子很細,腕骨突出到硌手,皮膚細膩,溫度卻低得嚇人。

  他自我安慰地喃喃道:「正好,聲哥這手太涼了,就該……」

  突然,徐懷宇眼睛不由自主地瞪大,抓著熱水袋的手一松,熱水袋啪地掉在地面。

  響聲吸引另外二人側目,裴野熬了兩個大夜,反應都遲鈍了,趙皖江卻不然,立刻皺眉:「怎麼了小子?」

  徐懷宇用力咽了口口水,聲音打顫:

  「剛剛,聲哥的手好像,動了……!」

  噹啷一聲,裴野扔下筷子,站起身來:「醒了嗎?!聲哥?聲哥!」

  這下連趙皖江也跟著湊過來。裴野急忙俯下身,果然看見傅聲蒼白的眼瞼動了動,嘴唇小幅輕抿,儼然是要甦醒的徵兆!

  他猛地拍下床頭的按鈴,又回身查看,抬手顫抖著去撫摸傅聲的臉:「能聽見我說話嗎?聲哥?……」

  他狂熱而急切地死死盯著傅聲的臉,嘴唇不受控制地開始顫抖。終於,傅聲低低地悶哼一聲,緩慢抬起眼皮,露出尚且渙散的那雙琥珀色眸子。

  「唔……」

  裴野呼吸登時粗重,一直灰敗的臉上露出驚喜若狂的光彩,身子都哆嗦起來,有一瞬間他甚至想彎腰抵在床邊痛哭一場似的,然而他迅速止住了那些失控的情緒,再開口時嗓音卻哽咽得要說不出話來:

  「聲哥,是我……我就知道,我不放開你,你就捨不得丟下我走……」

  傅聲的胸膛漸漸起伏,僵硬地轉過頭,目光在徐懷宇和趙皖江的臉上掃視一圈,又落在兩眼通紅的裴野臉上。

  而後他停了停,咬住下唇。

  裴野已經激動得快要落淚,全然沉浸在失而復得的狂喜之中。然而另外二人迅速意識到哪裡不對,趙皖江臉上的笑容慢慢被抽乾了,試探著走上前一步,把床頭搖起來一些。

  傅聲的上半身於是稍微坐起來了點,然而他直勾勾地盯著趙皖江,眼裡有種詭異的茫然。

  他的目光隨著趙皖江的靠近而移動,旁邊兩個年輕人在他眼裡仿佛不存在一般。

  良久,傅聲啞著嗓子道:

  「二哥,你怎麼……變得這麼老了?」

  整個病房驟然安靜下來。

  連裴野壓抑的哽咽聲也一同消失了。

  青年陡然抬起頭,震驚地看著傅聲的側臉。

  然而被凝視的人自己渾然察覺不到氣氛的改變,盯著驚愕的趙皖江,虛弱卻一字一句地問:

  「二哥,我現在是在醫院嗎?我又受傷了?」

  這次輪到趙皖江悚然無語。一種難言的恐懼抓住了病床邊三人的肺腑,徐懷宇小心翼翼地插話:

  「聲哥,你不是掉進江里,昏迷不醒了嗎?你現在有沒有感覺哪裡不舒服?」

  傅聲這才轉過頭,視線如掠過空氣般在裴野臉上再次划過,鎖定住徐懷宇。

  徐懷宇心頭一揪。

  「你是誰?」

  傅聲問。

  徐懷宇的嘴無意識地張開。

  「我,」他說,「我是懷宇啊,我是裴野的室友,也是你在別院時的——」

  混沌的神經終於在聽見某個字眼時,瞬間找回應有的秩序。

  傅聲渾身一顫,瘦削的肩膀肉眼可見地繃緊,不顧傷勢大幅度地轉身:

  「小野——對,小野呢?我受傷這麼久,誰在照顧小野?」

  他動作大到險些扯掉手上的輸液針頭,用力抓住趙皖江的胳膊:「二哥,小野在哪?我受了傷,他不會不來醫院看我的,我要去找他!你幫我辦出院好不好?」

  他乞求地搖了搖趙皖江的胳膊,卻全然沒注意到趙皖江黯下來的眼神。

  趙皖江沒有去看傅聲,而是和徐懷宇一起轉過頭,向另一側看去。

  在他們的注視下,裴野正呆滯地站在一旁,瞳孔無助地瞪大,裡面倒映出傅聲那正焦急尋找著「小野」的,清瘦的身影。

  *

  措手不及的場面,在醫生和護士趕來後得以中止。

  「醫生,您的意思是說,您也不知道他是什麼情況?」

  問出這話時,傅聲已經被注射了鎮靜藥物,重新睡著了。裴野噌地站起來,臉上的肌肉幾乎扭曲,很快被另外兩個合理按住。

  「裴野,你鬧情緒沒有用,聽大夫說!」

  「什麼叫不知道,你們經手了他的病情,怎麼能隨隨便便一句不知道就應付了事!」裴野渾身發抖,「他現在不認得我,他明明還記得我卻認不出我來!」

  「家屬您不要激動,」醫生同樣眉頭緊鎖,「我們剛剛已經給他做了檢查,說實話,我從業這麼多年,根本沒見過這種情況。非要給你們做個比喻的話……你們聽說過失智症嗎?」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