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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次輪到裴野真的懵了,他張了張嘴:「不回來?為什麼?」

  裴初沒有立刻回話。

  他於是又追問:「衛宏圖倒了,首都除了警備部之外最大的一塊硬骨頭就等於被咱們啃掉了呀!我不回來,難道還留在那兒等著熬到局長那個位置不成?」

  裴初仍靜靜看著他,嘴角含笑,眼裡卻毫無一絲溫度,仿佛與獵物對視的蟒蛇,瞳孔里散發著幽靜深邃的光。

  半晌,他徐徐說道:

  「遠沒那麼簡單。警備部需要組織的人在那裡繼續盯著,衛宏圖之前那麼信任你,他一走,你立刻就回來,這不等於不打自招了嗎?別那麼心浮氣躁的,等時機到了,組織自然就會叫你回來。」

  「當個沒滋沒味的副警長,哪有在這裡呼風喚雨來得爽快。」裴野嘟噥一句。

  裴初冷笑,拿著他那一本正經的口吻教育道:「我看你胃口倒是大得很,當初說太招搖的,可也是你自己。要不把我這個總參的位置讓給你坐好了。」

  裴野翻了個白眼,看向另一邊,一副「和你沒什麼可嘮」的樣子。

  半晌。

  「哥,」他沒有回頭,卻突然說,「你覺不覺得,這麼鬥來鬥去挺沒意思的。」

  說完這句話裴野就後悔了。每次都是這樣,一到關鍵時刻他就心軟,暗戳戳地想要勸人回頭。

  然而這次裴初並沒有嘲笑他的異想天開。對方只是沉默。

  或許沒人願意觸及大廈將傾的事實,說出真相,本身就是一種殘忍。

  「你有沒有想過,如果聯邦沒有這些烏煙瘴氣的鬥爭,如果沒有這些熱戰冷戰,咱們會過著什麼樣的人生?」裴野轉過頭,「雖然你這傢伙天生一副反社會人格,但如果我們沒生在這亂世,其實你也能找到一個供你大展拳腳的工作,不是嗎?」

  裴初平靜地看著他。這種毫無審視和批判的目光成為一種前所未有的鼓勵,刺激著裴野打開話匣子:

  「如果爸媽還活著,或許爸早就已經把他的報社經營起來,媽也能把她的小生意做大,你可以繼續入伍當兵,念軍校,而我,我也不會是什麼警察,或許我可以去大公司,去創業,掙好多錢補貼家用……」

  他說著說著,慢慢噤聲。

  裴初看著親弟弟從幻想中漸漸抽離出來,自始至終他沒有出言打斷過,只是眼見著對方由興奮慢慢變得失落。

  不需要誰來叫醒他,現實會喚醒一切美夢。

  裴野闔了闔眼,嘆氣:「我又在說胡話了。當我什麼都沒說吧。」

  裴初卻沒把這番批評繼續下去,反而主動抬手,握著杯子往前一送。

  噠的一聲,裴野一低頭,看見兩隻茶杯觸在一起,短暫碰了一下便分開。

  「主席競選的事不用你操心,繼續做好的你工作就是。堅持下去,咱們馬上就要迎來最終的勝利了。」

  說著,裴初笑意加重,舉了舉杯。裴野嘴角嫌棄地向下彎了彎,然而也還是跟著抬起手腕。

  「喝茶不碰杯。」裴野說。

  裴初無所謂地挑了挑眉。

  「敬組織。」

  意味深長地說完,裴初仰頭將杯中溫熱的茶飲盡。裴野盯著他,臉上的肌肉微不可察地抽動一下,嘴唇輕啟。

  「敬我們終將迎來的勝利。」他低聲說。

  *

  「就是這裡?這看起來好像是從前的醫院家屬樓。」

  「就這麼直接進去沒問題嗎,站崗的人不會出岔子吧?」

  汽車停在別院的院子外,崗亭的門同時打開,徐懷宇走出崗亭,看著下車的沈辭一行人,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招招手示意幾個人快些進來。

  「是沈先生吧,」他對沈辭道,「野哥已經在屋裡等著了,快進去吧,免得被人看見。」

  沈辭皺了皺眉,但還是對徐懷宇微微頷首表示感謝,隨即轉身帶領著身後的三個人迅速來到別院門口,敲了敲門。

  「是我。」沈辭壓低聲音說。

  他以為開門的會是裴野,可幾秒鐘過後大門被拉開時,看到門口站著的陌生青年,沈辭亦是出乎意料地剎住了自然而然要跨進門檻的腳步。

  不是裴野。

  是個二十來歲的青年,有著少見的淺栗色長髮,瞳孔則是更加稀有的琥珀色。

  對方中等個子,身形清瘦,五官清俊,看樣子應該是個omega,那張極為白皙漂亮的臉上沒什麼表情,雙唇因為缺乏血氣而泛著虛弱的淺粉色,整個人有一種說不出的疏離氣質,雖能看出對方抱病,卻並不會給人以孱弱的、病懨懨的印象。

  沈辭眨了眨眼,呃了一聲,腦子緩慢運轉過來:

  「你好,我們找,裴野……」

  那青年點點頭,讓出一條路,垂下眼瞼。

  「看來您就是沈辭先生。」青年的嗓音溫和而客氣,待一行人進屋關門後,沈辭不禁多看了他兩眼:

  「裴野在嗎?」

  「等候沈先生多時了。」青年說,「幾位要是覺得我在旁不合適,我就去二樓繼續復原——」

  「合適合適,這有什麼不能聽的?」

  樓梯上噔噔噔一陣腳步聲,裴野快步跑下來,一溜兒小跑來到眾人跟前,笑眯眯地跟沈辭擺擺手打了個招呼:「沈老師,咱們趕緊去餐廳聊,速戰速決。」

  不等沈辭說什麼,裴野又輕輕攬過青年的肩膀,握著他的肩胛骨往自己懷裡帶了帶:「讓聲哥聽見也沒事的。沈老師,這位就是傅聲,是我之前跟你說的——」

  他做了一個「你懂得」的表情,沈辭領會過來,恍然大悟地哦了一聲。

  其實他們倆也並沒深聊過傅聲什麼事,可這樣心照不宣地一對暗號,傅聲倒想歪了,還以為裴野在背後說了什麼了不得的話,嘴唇不由得抿成一條線。

  「別碰。」

  傅聲小小地嘟囔一句,肩膀輕輕一掙,從裴野懷裡撤開,挽了挽耳畔髮絲,彆扭地移開視線。

  察覺到兩個人之間微妙的氛圍,沈辭心領神會地清清嗓子:「行,事不宜遲,咱們快些商討出個結果吧。」

  ……

  不多時,一行人已在餐廳落座。

  「你的意思是,裴初已經徹底不信任你了?」

  「徹底談不上,但他肯定對我有防備了。」裴野轉頭看向問他話的那個民主派檢察官,「按理說,現在我最好的選擇就是回軍部,而不是留在首都特警局當一枚閒置的棋子。裴初這是疑心我,不敢讓我接觸到上層機密了。」

  「他說一旦有意外,就會讓新黨主席出國暫避風頭,這話的真實性有多少?」

  短暫的沉默,桌上所有人都陷入沉思,就連從廚房拿著水壺走進來的傅聲聽了亦慢下腳步。

  過了片刻,沈辭率先道:

  「我個人的看法是,這話未必不可信。」

  「裴初並不是一個盲目樂觀的人,現在外頭報紙媒體又窮追不捨,眼看著各種示威集會壓都壓不住,他們就是武力鎮壓,消息立刻就會傳出首都,封鎖不住的。更何況,真到了那一步,警備部要是不配合,他們做這種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事有什麼意義?」

  「沈老師這話我也認同,」裴野接道,「還有一點就是,新黨一直在等輪渡的消息,如果主席跑到國外,避一避風聲是一方面,拿著復原好的輪渡系統和國外交易又是一方面。」

  原本打算把茶具放在桌上就去樓上繼續復原程序,聽了裴野的話,傅聲端著杯子的手驀地顫了一下。

  他不動聲色,繼續將杯子挨個放到眾人面前,卻沒留意到裴野剛剛目光在他的手上停留片刻,又若無其事地挪開。

  「輪渡不是在復原嗎,進展怎麼樣,那老傢伙能撐到復原的這天嗎?」

  問話的是最高檢軍紀處的檢察官。青年名叫聞序,他似乎不太了解詳情,故而直接發問。

  此話一出,裴野和沈辭不約而同轉頭向傅聲看去。

  傅聲動作一頓,聞序也愣住了:

  「這位同志……莫非就是專門負責復原輪渡的人?」

  傅聲沒有抬眸,好久沒被許多人一齊盯著,讓他有點不自在。

  「我可以拖,」傅聲輕輕道,「新黨派人問,我找些藉口搪塞就是了,他們橫豎也不敢太為難我——」

  「不,聲哥,不必。」

  熟悉的那隻手拉住傅聲細白的手腕摩挲,傅聲心下驀地一頓,轉眼看去,對上那雙漆黑的眸。

  裴野看著傅聲:「拖著反而會增加嫌疑。接下來你正常進行你的復原工作,如果有必要,甚至可以加快把恢復好的程序交給他們。」

  傅聲一時有些茫然,聞序替他問出心聲:「這不是正合他們的意麼?」

  「他們有輪渡的程序,就意味著我們也擁有了一個最大的把柄,要是真有黨主席出國的那一天,『賣國求利、畏罪潛逃』的罪名就當真坐實了。」

  裴野不慌不忙一笑,靠在椅背里,桌上茶具遮擋下,一隻手留戀地輕攥著傅聲瘦得突起的腕骨揉捏,像是把玩著什麼趁手的寶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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