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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岫蹙眉,我伸手撫平他眉間的憂愁,故意問他:「廠督,你說我要回頭嗎?」

  「不許。」

  他捉住我的手腕,啄吻我的手指:「柳娘,你得陪著我。」

  「就算我死了,成了惡鬼,你也得陪著我。」程岫眉眼溫柔,再次扯我入懷,認真道,「我不怕蒼生咒罵,也不怕死後遺臭萬年,我只怕你不要我。」

  我摸摸他的臉,對他的態度很滿意:「你變成惡鬼,我也變成惡鬼,你我一起去地府受刑吧!」

  程岫也心滿意足,依依不捨地回了宮。

  京城中風起雲湧,聖上更加沉迷修道煉丹,不理朝政,將大權交到了程岫手裡。

  我大哥和姐夫們都升了官,全家人頂著罵名,一時間都不敢再見我。

  我好久沒回家,只好決心想想辦法改變現狀。

  宦官也可以是好官啊。

  程岫這人是狠了一點,論起壞,倒也沒壞到骨子裡。

  我哄著他多做了些好事,比如那些個仗勢欺人的惡官,拿到他們的把柄簡直易如反掌,程岫砍了一批魚肉百姓的官員,一時間風評好了不少。

  這兩日梁銀雪孕中不適,我和梁銀蘇常常去錢府陪她,天兒冷了,我們不能陪她出去走走,只好和她在房中閒聊,她這一陣胖了一點,蹙著眉:「這兩天總是做夢,說來也怪,總是夢到銀芳,她什麼也不說,只是看著我,我這心裡總是不太舒服。」

  梁銀蘇對鬼神之事深信不疑,臉色一白,還是寬慰大姐姐道:「你不要多想,好好養胎才是正事。」

  沒說幾句話,梁銀蘇坐不住了,扯著我匆匆出了錢府:「須得去廟裡拜拜,事不宜遲,咱們這就去找大師求符。」

  馬車一路往城外的普雲寺去,梁銀蘇憂心忡忡,一言不發。

  金佛慈悲,俯視眾生,香塵縈繞,梁銀蘇去求和尚解夢,我並不願見和尚,也不願見佛,獨自一人在佛殿外等候。

  等的時間長了,我在佛寺外閒逛。

  走到菩提樹下時,我靜靜地站在樹下發願。

  保佑我大姐姐平安無事,母子平安。

  「夫人為何不進殿去拜?」身後忽然響起了一個熟悉的聲音,我轉身看去,竟然是凌決。

  我不禁有些奇怪,他怎麼陰魂不散?

  我勾唇冷笑:「凌大人怎麼不進去拜?」

  凌決看出我的敵意,俊美的臉上沒什麼表情,面色平靜,走到我的面前,他微微仰頭看著繁茂的大樹:「無可求之事。」

  我不接茬,轉身要走。

  「今天遇到夫人,是一個巧合。」他突然說道,「凌某並無冒犯之心。」

  他今日穿的是便服,淡青色的大氅很襯他,若是不認識他,根本不覺得他是令人聞風喪膽的錦衣衛,反而像是一個清雅矜貴的世家公子:「這些日子,程廠督似乎變了不少。」

  我穿著淺杏色的襖裙,襖裙的立領上有一圈白色的絨毛擋風,耳璫隨著我的動作微微晃動,刮過絨毛,有點不舒服,我伸手輕輕撥弄耳璫:「我倒是覺得沒怎麼變。」

  凌決目光落在我的耳朵上,黑眸幽深,很快又移開了眼神。

  我想走,可他看著我的眼眸,眸光寬和周正,好像有話要說,半晌,他輕聲問:「夫人是來求什麼的?」

  「子嗣。」我微笑,盯著他的眼睛,「凌大人,時候不早了,告辭。」

  梁銀蘇求了符,又親手交到了梁銀雪的手裡,這才安下心來,我送她回府後,去了東廠。

  外面飄起了雪花,程岫很快就出來了,挑開車簾,上了馬車:「柳娘怎麼來了?」

  我抱住他:「今日去了普雲寺,碰到了凌決,他好生煩人。」

  程岫由著我抱,聞言一怔,柔聲問道:「去寺廟做什麼?」

  「大姐姐總是做噩夢,三姐姐不放心,帶我去求符。」

  程岫摸了摸我的臉,沒說什麼別的,只問我:「餓了吧?領你去吃飯。」

  到了淮閣,程岫的下屬突然有事要匯報,我便識趣地自己先進去:「我等您。」

  剛進了淮閣,老闆認出我,引著我去二樓,剛上二樓,一個紫袍男子忽然很興奮地攔住我:「姑娘,這麼巧,竟然在這兒遇到你。」

  我警惕地看著他,往後退了一步,方便一會兒一腳踹他。

  那男子年輕,五官周正俊朗,見我警惕,也自知唐突,認真地解釋:「前些日子在街頭見到了姑娘,英姿颯爽,在下敬佩,沒承想今日可以在此相見,多有冒犯,還請姑娘見諒。」

  我想起來了。

  這個好像是揍段風華那天遇到的皇子。

  「我不記得了。」我轉身欲走,他卻不肯,急著說:「我不是惡人,在下真心愛慕姑娘,不知道姑娘可否有心上人?可曾婚嫁?」

  我心中發笑,此人如此輕薄,他若不是皇子,我定會一腳過去。

  此時恰好程岫緩步進門,我心中豁然開朗不少,笑得溫柔,指著他說:「我喜歡那樣的。」

  程岫聞言,仰起頭看過來。

  而身邊的人臉色一變:「你可知道那是誰?那是個閹人。」

  他看向程岫的眼神滿是厭惡,聲音不小,我也不知道程岫聽沒聽到。

  我面色不改,笑容依舊:「那又如何?我就是心悅他,我愛他,他是天下最值得我嫁的男人。」

  話畢,不顧他異樣的表情,我大大方方地朝程岫揮揮手:「夫君!我好想你!」

  今日就算是菩薩詰問,金佛動怒,我也絕不改口。

  第18章

  程岫一步步走過來,朝那皇子行了一個禮:「內子愚鈍,多有冒犯之處,還請三皇子見諒。」

  原來是前一陣被禁足了的三皇子。

  可他現在怎麼出來了?

  程岫嘴上恭敬,但動作可談不上恭敬,將我護在身後,直勾勾地盯著他:「三皇子用過膳了?若是沒有,不如一起?」

  「不勞廠督費心了!」三皇子冷聲回答,甩袖離去。

  冷修然說這人有宏圖之志,真是令我發笑。

  是夜。

  程岫一隻手握著我的腰,另一隻手不安分地探索:「柳娘,你怎麼這麼好?」

  他藏不住他的愛意,我隨著他的愛一起顫抖。

  他將我摟在懷裡,緊密相依,貼著我的臉,輕聲開口:「若我哪天身死,柳娘不可再嫁。」

  半晌,他又說:「就算再嫁,也不許找凌決。」

  又過了一會兒,他咬著牙:「就算嫁了凌決,也不許忘了咱家。」

  次日我便明白了他話中的意思。

  聖上不知為何又原諒了三皇子,把父子生間隙之事怪到了程岫身上,雖沒撤了他的職,但也奪了他的實權,這些天程岫一直沒回來,在宮中伺候聖駕。

  程岫失勢,又不肯回來,躲著不見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麼意思。

  我便不敢再和家裡人走動,但好在兩個姐姐都想著我,時不時給我寫信,寬我的心。

  我並沒有她們想像中那麼緊張。

  我只是在想,程岫會怎麼翻身?

  日子過得快,馬上就到了年根兒,冷修然也被調了回來。

  我今年沒能回家過年。

  程岫過年也不能回來,好在府里也不是只有我一個人,我帶著竹苓和杜若興致勃勃地貼對聯掛燈籠,所有人都忙來忙去,一時間也有了些往年在家過年的氛圍。

  夜幕降臨,我娘身邊的張媽媽上門了,滿臉笑意:「夫人,大娘子請您回去一起守歲,一起熱鬧熱鬧。」

  「真的?」我有些驚喜,心想著爹娘還是惦記我的,估計是想到程岫八成不會回來,特意讓人來叫我。

  「自然是真的。」

  我興高采烈地往外走,剛出程府的門,馬車已經備好了,細雪飄下,遠處煙花綻放,滿天星光,而紅燈籠的光靜靜地照在地上,揉開天地間一抹暖色。

  我忽然頓住了腳。

  「張媽媽,告訴娘,我不回去了。」我看著那一抹暖,輕聲道。

  張媽媽的表情一瞬間有些凝滯:「這……」

  「我要等他回來。」我抱定了主意,轉身回府。

  明軒堂,竹苓和杜若回去玩牌了,我自己坐在羅漢床上看書。

  子時三刻,窗外風雪席捲,程岫冒雪回來。

  他挑開厚厚的門帘,身上的大氅都落了雪,臉頰微紅,鴉睫濃密濕潤,像是雪落在眼睫上又重新融化,他眸子清亮,溫聲道:「柳娘。」

  我懶懶地倚著羅漢床,用書遮住一半的臉,眼睛盯著他,哼了一聲:「廠督讓我家裡人接我回去,難不成是不想和我過年?」

  開始我確實很想回去,可剛邁出門的一剎那我有點不忍。

  獨來獨往,獨生獨死。

  其實也是他的命。

  聞言,他苦笑:「柳娘怎能如此誤解我?」

  我好久沒見他,見他這一陣清瘦不少,我又不忍再怪他,起身幫他解下大氅的繩子:「那你為何故意不回來?」<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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